小葱怔住了,众人也都怔住了。
就连亲身经历的大苞谷也怔住了。
因为当年他刚到那个院子时,确实被人折磨。自从白凡去看过他后,他日子就好过多了,挨打只有一次,那一次打得特别狠。等养好伤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打他的黑脸家伙了,他也再没有挨打过了。
这么说来,仿佛白凡真是好人。
他说仿佛,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一切都是他蓄意的。可是,他却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整件事无迹可寻,有破绽的地方也拿不出证据来。
太可怕了!
这个人隐藏太深了!
他死死地盯着白凡,白凡也坦然无惧地看着他,两人无声地传达别人看不懂的斗争:一个发誓要揭穿他伪善的真面目,一个说你尽管放马过来。
梅县来的老何媳妇忽然对大苞谷道:“白县令可是好官哪!他不是坏人。小爷,你是不是弄错了?白县令那年到处找你,可没让人害你,这事准弄错了。”
老何猛点头,道:“小爷,你说你那会儿就藏在我家的床底下,你不是听见了我们说话的?白县令真是好人哪,这我们梅县的人都知道。”
小镇上的几个土财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道:“白县令虽然不在我们县当官,那名声我们也听说过的。所以,我们都喜欢去梅县贩货回去卖。”
王尚书等人都面露异色。
玉米却盯着白凡,恨声道:“你没有居心?那我是从哪来的?我爹娘是谁?”
白凡一反之前的淡然,神情凛然,厉声道:“我现在说话有谁信?你信吗?既然不信,就不要问。要问,也是问你自己。你有过要害张家的念头吗?你当初到张家来是为了富贵吗?若没有。你怕什么?他陈离是真玉米,所以理直气壮;你没生过任何害人的念头,问心无愧,也应该理直气壮。你不比他差!要说错,也应该错在我身上,与你无关。等此案审清。有冤申冤,有仇报仇,那时再说!你慌什么?”
玉米被他凛然气势震住,又觉得他句句都振聋发聩,不觉精神凝聚,心气回升,看着他用力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白凡对板栗抱拳道:“玄武王指责下官阴谋暗害张家,就请亮出证据来。请三位大人审理。”
板栗和小葱顿时陷入僵局。
原以为没有秋霜也照样能把案子审清,现在看来是不成了。眼下非秋霜来不可。
正思索,忽然堂下有人大声道:“白大人带来的这个孩子是假的,陈家送来的也不是真的!”
众人一惊,一齐望向门口。
从人群众挤出一个中年书生,自称是刑部侍郎童大人家请来的黄讼师,要为童大人出首辩护。
王尚书沉声问:“何以见得陈家带来的玉米也是假的?”
黄讼师冷笑道:“本来学生有些地方想不通,可是这二位说”他指着白凡带来的两个汉子道“在山上发现血迹。找不到人,才用了个假孩子代替。学生就想通了。”
张家人和大苞谷都不敢相信。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敢信口雌黄,说大苞谷是假玉米。
王尚书道:“讲来。”
黄讼师道:“真玉米已经死了。这个陈离是他”他指向孙鬼“和陈家弄来混张家的。”
孙鬼大惊失色,呼天抢地地喊冤,被大苞谷厉声喝止。
大苞谷出奇地没有愤怒,但神情十分严峻。冷声问黄讼师道:“证据呢?”
黄讼师道:“证据?证据就是他身为张家护卫,找到小主子却不护着他,却让玉米出海去了;等张家平反,又说不敢来京城报信。这话你们信吗?”
他环视四周。
众人确实觉得荒唐。
连板栗都觉得那理由荒唐,要不然也不会气得打他二十大板了。
黄讼师对众人的神情十分满意。道:“刚才学生就怀疑,又提不出证据来。如今就能说得通了。孙鬼找人代替玉米,心中有鬼,怕隔了短短几年工夫会被张家认出来,于是慌称出海。时隔九年后才来,就有把握多了。他在张家呆过多年,张家玉米自小就由他看护,陈离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教的,所以比白大人说得还多还要真实。云雾山的地契说不定也是他偷卖的,所以他现在又想凭着假玉米将这处产业拿回来,所以才在进京后,不先帮玉米认亲,而是去云州摸底”
他真是高才,这一番话,让人听了,觉得比白凡说的更合理,甚至比大苞谷说得都合理。
可见,越是合理的,越不容易是真的。
人,是性情动物,就算规划详细,在执行的时候,还会有偏差;人,有时会犹疑,有时会果断,有时会冲动,有时又灵机一动
这就是大苞谷、孙鬼种种不合理的行径明明是真的,却屡屡被人怀疑的缘故。
郑氏霍然起身,冷笑道:“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我当娘的说他就是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来信口雌黄?”
白虎公郑昊起身按住她,安慰道:“姑姑别理他。”然后对玄武王喝道:“板栗,别听他啰嗦了!”
他们可没闲工夫跟他耗,今儿事多着呢,白凡、王统、童茂才是他们的目标。
板栗冷笑一声,转身对外大喝道:“孙铁何在?”
魏铁在外面高声答应:“传孙铁上堂。”
人们都惊疑不定,不知玄武王还有什么关键证据出示。
等孙铁带着三个护卫,小心地抬着一张半丈长宽的方木盘进来,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坐着的人,包括英王在内,都站了起来。
木盘上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比那年公孙匡抄完张家后送来京城的那只还要大。
大堂大家怀着崇敬的心情,盯着这只灵物。
英王皱眉道:“玄武王,你把玄武请来干什么?不是说不能轻离龟巢,会水土不服吗?”
板栗忙躬身道:“禀王爷:小王请来玄龟,一是拜见皇上,二是为了这桩案子。事后立即送回去。”
英王听后这才不言语。
板栗转身面向黄讼师,沉声道:“本王没空与你辩驳。你既然出头,想必早就编好了说辞:孙鬼在张家呆了多年,又照顾玉米多年,灰狗也认得孙鬼,所以陈离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孙鬼教的。”
他又转身,朝堂上抱拳道:“三位大人,英王爷,这只玄龟很少出世,连我张家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但是,本王的三弟玉米当年却是常常跟这只玄龟一处玩耍。现在,就请陈离和玉米,或者其他人,来唤这只玄龟,看它有何反应。这样得出的结果,可能作为证据?”
王尚书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点头道:“若是玄龟真能认人,将是有力的证据,任何人再提出异议都没用。”
他们觉得,大凡稍有灵性的动物,直觉都很灵敏,又不像人,会被外界人事扰乱心智。所以,玄龟若是认得陈离,比郑氏认子更可信。
郑氏受不了了:她当娘的,还比不上一只乌龟?
她忍不住就提出抗议,因为她怕老龟忘记了儿子,那可怎么办?
王尚书道:“老王妃请稍安勿躁!我等不是不信王妃,不过是慎重些而已。不错,母子间本来有种天然的血脉牵连。然世事纷杂,这天性很难保持最初的纯净,极容易受情感左右,而情感又容易受俗事外物支配。而这玄龟就不同了,它的灵性是不受人间俗务影响的。”
众人都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板栗忙对娘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张槐等人也都纷纷安慰她,说玄龟一定能认得大苞谷。
郑氏明知大家对神物的信仰和崇拜,只好暗中祈祷了。
当下,板栗上前一步,大声道:“其实,本王已经认定陈离就是本王兄弟。但为了慎重,也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不得以才请出玄武。”转向大苞谷和玉米,“陈离,玉米,你二人分别用自己的方式唤它,看它可有反应。”
从老龟被抬上来,大苞谷就傻了,他没想到大哥会用这个法子。看来,老大被他气狠了,气得开窍了。连他都没想起来这招呢。
这么一来,不是没他啥事了?
他一边想,一边对玉米道:“你先请!”
他依旧是那么精明,怕假玉米跟着自己学,怕老龟老糊涂了,只要听见相同的话就答应,于是留了个心眼。
玉米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大木盘跟前,蹲下身子,对老龟道:“龟爷爷,你饿不饿?我拿虾给你吃。”
他在桃花谷,也曾见过许多大乌龟,这一只却没见过。
但张家的孩子,对这种超大的乌龟,都是叫“龟爷爷”的,也常拿些食物逗引它们。玉米这么叫,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看老龟是不是为了吃而动心。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那老龟。
可是,老龟却毫无反应。但也没害怕,没缩回脖子,只是乱转脑袋四下看人。
玉米逗引了好一会,换了好几种说辞,始终不能让老龟回应,只得放弃。
于是,大苞谷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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