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见了失笑道:“这是谁干的?”
忽然抬头对那书生道:“你瞧我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是我干的?”
胡钦咳得好些了,一手撑住桌面,抬头死盯着黄豆。
他头脸紫涨,连眼珠都红了,喘气道:“不是你会是谁?郑旻,你枉读了圣贤书,有话就该直说!先是编出这等小戏嘲讽人,又行此鬼祟伎俩,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呸!小人!”
黄豆大怒,刚要说话,就听王突“哇”地一声,把肚子里的积货都呕了出来,依旧不停剧咳;又听人惊叫道:“不好,咳出血来了!”
他见事情闹得大了,忙对王家随从道:“快!先送他去医馆救治要紧。”
众人也担心起来,扶的扶,搀的搀,要将王突弄出去。
谁料王突死死板住桌子一角不松手,意思不要去。
众人无法,问他自己要怎么办。
王突伸手要了杯水,漱了两口,坐着低头喘息了一阵,方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让出那污秽之地,换了个座位坐了歇息,立即有小二来收拾。
跟他的小厮哭丧着脸道:“四少爷,咱去医馆瞧瞧,刚才都出血了。”
若是少爷有个好歹,回家太太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王突摇头,轻声不要紧,又说了个药名,吩咐他去买药。
小厮急忙撒腿跑出去了。
这里,王突抬眼看向黄豆,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
黄豆正色道:“王兄不必瞧小弟。小弟也不否认,否认你们也不信。小弟只请各位想一想,之前小弟可是一直都在你们眼皮底下忙活?可有半点机会做这等事?”
众人一想可不是吗。大伙都一直盯着他呢!
王突却看向花生玉米等几个小的,依旧不吱声。
他想是呛得狠了,不时还闷咳两声,不便说话。
胡钦立即对黄豆道:“他们几个呢?”
黄豆马上转身喝问玉米和花生:“可是你俩淘气干的?若是,趁早给两位哥哥认错。不然,等回去了我告诉姑姑。有你们苦头吃!”
他心里也忐忑,已经怀疑十有八九是这两小子干的了,因此先发制人,勇于承认错误,并把这事定性为“淘气”。
这么十来岁的少年,正是淘气的时候,承认比不承认要有利的多。幸而两人都没有出大事,否则就麻烦了。
被众人盯着,花生立马就炸毛:“为什么说是我们干的?谁瞧见了?没瞧见就无凭无据地赖我们。我们难道就是坏人?我们也都是跟在你们身边的。”
面对众人不相信的目光,玉米急得赌咒道:“谁要是干了这事,谁就是孙子!”
众人见他们这样,倒诧异了:难道真不是他们干的?
忽听苞谷叫说道:“孙子,我是孙子。爷爷的孙子。奶奶的孙子。外公的孙子”
王突心里一动,问道:“小兄弟,这个可是你放的?”
苞谷盯着他不出声。
这下换黄豆炸毛,他瞪着王突道:“王兄。小弟见你咳得这样,不忍跟你争辩。你别就认定是我们干的了。”他指着花生和玉米道,“你们怀疑他俩,小弟没二话我自己首先就怀疑这两个猴儿,在家就是淘气的;可你要是怀疑我这小弟弟,我可不依。”
他从南瓜手上把苞谷抱过来,气冲冲地说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瞧好了:才三岁的娃。他能干出这样事么?”
山芋也不乐意了,道:“我弟弟在家是最乖的。说你杀人我信,说我弟弟害你咳嗽”他猛摇脑袋“我才不信呢!”
众人瞅着苞谷水汪汪的眼睛,也觉得这娃确实不可能干这样事。
王突脸上咳嗽造成的潮红退去后,面色有些灰白。很不好看。
他慢慢地对众人说了一番话,大意是:黄豆第一次写小戏剧本的时候,那时茶水里还没放怪味豆,因为他后来坐回来还喝了茶;后来田遥等人来了,大家一直坐在桌子周围没离开,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不是那时候放的;只有黄豆和田遥第二次编小戏的时候,那是个空挡
他让大伙好好想想,那时候大家都在干什么,身边都有什么人,借以互相证明。
于是众人纷纷回想起来。
王突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嗓子毛痒,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咳了两声,觉得嘴里有些腥味,不太放心,便吐了一口吐沫在帕子上,竟然红艳艳的一团,顿时怔住。
嗓子刮破了!
因为他不仅呛了辣椒水,还呛了一小块蚕豆的外壳进喉咙,所以才咳得比胡钦更厉害。
黄豆正好瞧见,心里一颤,忙劝道:“王兄,这不是小事,赶紧去医治要紧。你放心,就算你平日不待见小弟,小弟保证”
忽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人家不信你,保证有什么用?
胡钦也看见王突吐血了,十分害怕,破天荒没有再跟黄豆争论,也劝道:“身体要紧,王兄先去诊治。若实在放不下,小弟派人去请京兆府的人来彻查此事。”
王突盯着黄豆看了一眼,见他默然无语,便摇摇头。
争执归争执,闹得去见官,却并非明智之举。
这时,众人回想已经有了结果。不得不说,王突这个方法很有效,大伙纷纷指称当时自己与何人站在一处,看见了谁、跟谁说了话等等,连附近的茶客也被问到了,无一遗漏。
结果却不令人满意,因为人人都没机会做这事,连玉米和花生都被洗清了嫌疑,赵翔更是一刻不得闲,围着黄豆打转,一直在众人视线之内当时大伙都被正编小戏的黄豆和田遥吸引了心神。因此一直关注他们。
唯一不在众人视线的就只有苞谷了。
于是大家问看管他的护卫。
在众人的瞪视下,那护卫嗓子忽然有些发干,想起中间有那么一会工夫,好像他看热闹看得走神,竟然把小少爷给忘记了。等反应过来急忙回头查看,发现苞谷好好的趴在座上。才抹了一把冷汗。后来就一直小心盯着他。
才那么一会工夫,应该不会是小少爷干的吧?他还那么小呢,况且,他走神的事也不敢让黄豆知道。
因此他在心里对王少爷抱歉道,你被呛了一下算什么?我家小少爷刚才要是被人抱走了,那才是大事呢!
护卫想毕,便赌咒发誓说他眼睛一直盯着小少爷呢;而一个书生当时正站在这护卫身边,证明他没动过。
这可成了无头公案了。
王突对苞谷叫道:“小兄弟”
黄豆把身子一转过去,不让他看苞谷。一边回头生气地说道:“王兄切莫得寸进尺。你就当是我放的好了,不用再疑神疑鬼的,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王突忍住嗓子的不舒服,哑声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令弟如此年幼,若是淘气玩乐,我等还会怪他不成?”
黄豆霍然转身,气道:“你也知道说他年幼?淘气归淘气。他若是往某一人杯子里放豆,或者往大伙杯里都放豆。这都合乎情理。这么多人,他单挑你们俩的杯子放豆你俩中间还隔了一个杯子呢,你说,你信不信他有这么聪明?”
王突皱眉,他还真不信这孩子有这么聪明。
可是,这到底是谁放的呢?
见他还在疑惑。黄豆气呼呼地托起苞谷手腕,将他五根小手指捋开,连声道:“你们瞧瞧,瞧瞧他这手心”他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快速接道“这手心多干净!他要是抓了豆。能这么干净吗?”
说完飞快地把那小手松开。
众人就看见粉嫩嫩一只小手掌,干净不干净的,也没看清;又见苞谷转着眼珠,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很无辜,很好奇,也很淡定,完全就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已经相信不可能是他干的了。
这孩子瞅着多乖巧啊!
黄豆心里却掀起巨浪:刚才,他看见苞谷手心掌纹皱褶里有辣椒粉尘,惊得一哆嗦,亏得反应快,才没露陷。
这个小祖宗,难不成真是他干的?
他手上的辣椒粉呢?
那么小的手,哪怕只攥几颗豆,也一定会弄一手辣椒粉和豆粉才对。
黄豆心里咚咚乱跳,故作不经意地四处乱看。
忽然看见那个照看苞谷的护卫后腰衣服上沾有辣椒粉尘,一个小巴掌印还拖了条长长的尾巴。想是苞谷身子矮,只能涂在那个位置,是以众人才没发现。
黄豆几乎不曾晕过去,当下暗自想主意“毁尸灭迹”。
今儿哪怕把这事赖到玉米和花生头上,也不能让人知道是苞谷干的!
正在没主意的时候,田遥和两个书生回来了。
刚才这边闹嚷嚷不可开交,然天井那边却根本没人留心这里,大家正围着田遥,七嘴八舌地建议呢,他只好现场改编情节。
待坐下后,田遥笑眯眯地对黄豆等人说,小戏他已经改好了,马上就重演,请大伙用心看吧,看完了给个意见,他再改。
说着话,神情甚为得意,见众人反响不大,王突和胡钦脸色也不好,忙问怎么了。
山芋就告诉了他刚才的事。
田遥听了呵呵大笑。
见王突脸一沉,急忙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王兄见谅!小弟只是觉得这事太好笑了谁这么促狭鬼?不是故意要笑你的。”又指着花生和玉米,“不用问人了,肯定是这俩猴儿干的!”
花生和玉米一齐大叫大嚷,说坚决不受这冤屈,喊着要请官府来查案。
闹哄哄的,那边小戏又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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