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椒灵光一闪,嫌恶地对地上“呸”了一声,道:“我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吃东西也不挑了。谁知这人心黑,肉也臭,没法吃,咬了一口就赶紧吐出来了。”
兄妹三人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众人先是愕然,接着轰然大笑。
胡钊面色铁青,冷笑道:“本少爷倒要瞧瞧,谁敢娶你这个啃了本少爷下巴的女人。”
红椒把眼一翻,冷“哼”一声,脆声道:“想娶本姑娘的人,从下塘集排到京城。本姑娘今儿在此宣布:择婿头一条,一定要跟本姑娘志同道合,也爱吃猪头肉和啃鸭下巴。”
输人不输阵,何况她还没输呢!
黑姑娘的话不论真假,气势十足不说,还风趣,引起百姓一片叫好,竟然有好些少年哄嚷“在下爱吃猪头肉”,秦湖等人喊得最大声。
喊完又面面相觑:好像他们都是不吃猪头肉的!
于是哄笑起来,都道,从此后去酒楼都要点猪头肉。
见此情形,黄豆气得沉脸对红椒喝道:“瞎喊啥!”
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板栗和葫芦走上前,笑眯眯地对红椒道:“走。伤成这样,等家去让娘用猪手炖花生给你补补。”
胡钊眼睁睁地瞧着众人簇拥着红椒出去大堂,眼神眯成一条线。
至此,此案暂告一段落,三司将审理结果急报在皇宫中翘首等候的永平帝。
皇帝看了奏折,略问了问,另加了两项处置:将虎禁卫指挥使展强贬官去职,永不录用;玄武侯当街暴打虎禁卫指挥使,虽有情弊,亦不可饶恕。罚俸半年;另外,责令刑部限日查清美味斋掌柜和小二之死,查明后,严惩不贷!
他是气狠了。
若百官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袒护、出气,毫不讲律法规矩,朝廷岂不要乱套?是以要用展强杀鸡儆猴。
汪正松从金殿出来。腰都佝偻几分,暗自思索告老的问题。
左都御史庞大人回家后,得知那些去作证的百姓都是妻子上张家闹事引出来的,大骂她“妇人之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没搬倒胡家,张家固然气愤不平,京都权贵们也暗替胡钰不值:平日里,那些权贵子弟火气上来了。踢小叫花一下,还真是常见的很,只要不出人命,谁又会小题大做?
可是,谁让他踢了刚崛起的张家人呢!
因此,王公大臣们都严厉叮嘱子女:近期收敛些,不许欺负弱小。张家刚从黑莽原回来,个个都跟要饭的似的。要是跟胡家兄弟似的碰上一个,岂不倒霉?
在这风口上。别说张家小姐少爷了,就算欺负了张家下人也不成的。听说他们从黑莽原带了不少人回来,所以要小心些。
经此一事,京都治安竟然出奇的好,不但没有欺凌弱小的事,甚至还那些权贵少年遇见黑瘦的小叫花一般的人。还主动打赏。
胡家,灵堂上又多了一具棺材。
胡敦早派人飞鸽传书给三弟胡敏,一边严厉警告胡钊:“不管你想干什么,近期都不许妄动。你就算不怕张家,难道皇上是那么好欺骗的?”
这个侄儿。聪明是聪明,但也极其护短,他竟然把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都若不剖析其中厉害,他是不是还要报复今日上堂作证的百姓?
见胡钊阴沉着脸,胡敦忽然满心疲惫和绝望:夫人跟儿子说得没错,胡家要葬送在他们手里了!
可是,他要如何补救?
干一件恶事要用十件恶事去掩盖,他们何止干了十件,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会爆发呢?
自二弟去后,三兄弟同心同力撑起的胡家,如同破了一个大洞般,盛气尽泄,不复往日荣光。
胡钊见伯父灰败的脸色,心中难受,哽咽道:“大伯放心。侄儿也不是没轻重的人,不会在这时候轻举妄动,让人抓了把柄,先前是伤心糊涂了。可是伯父,咱们就算不报仇,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胡敦沉声道:“你二婶和大哥已经没了,先收敛一阵子,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不然他们不是白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你不知道?”
胡钊擦了一把眼泪,道:“大伯,这一次,咱们不用动手”
他凑近胡敦说了一番话。
胡敦睁大眼睛道:“果有此事?”
胡钊点头道:“侄儿早就打听清楚了,六年前,那刘水生跟张灵儿都已经议亲了,因为其外祖家插了一脚,才没做成亲。这次刘水生主动请缨去西南,又拒不接受家中亲长定亲,定是”
他竟然对清南村的事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
胡敦犹豫了
张郑两家齐聚的喜庆,生生被胡家破坏了,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停。
张杨和板栗葫芦下朝后就钻进书房密议;小葱要里里外外打点家务、照应祖父母、娘亲和二婶以及弟妹们,没一点空闲;长辈们也没闲着,正为葫芦和秦淼挑日子成亲。
在这节骨眼上,这天胖婶上街回来告诉小葱,说街上百姓都在议论,玄武将军与今科进士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水生退了长辈定下的亲事,好娶她过门。
紧跟着,赵家等亲近人家也都派人来告诉这消息。
郑氏顾不得养胎了,和张槐把小葱叫了去细问详情。
小葱哪里还敢隐瞒,遂把跟泥鳅的一切事都倒了出来,愤怒、痛悔,外加伤心,在战场上她也没这么绝望过。
张槐张杨板栗葫芦碰头商议后,果断出击:发动亲友,清查流言来处。
于是,才清静了两日工夫,永平帝在早朝上又迎来了张家和胡家的又一波纷争:张杨弹劾胡家在外散布流言,蓄意败坏玄武将军闺誉。
永平帝招来在家办丧事的胡敦上朝对质。
胡敦矢口否认此事是胡家所为。指出:无风不起浪,张灵儿与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家悔婚另娶,害得人家女儿投水自尽,在下塘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怎就赖胡家人散布流言?可笑郑家之前还跟肃王在御前打官司。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得冠冕堂皇。
他又举出六年前张家和刘家议亲不成一事,令金殿一片哗然。
张杨一抖官袍,逼近胡敦质问:“张家这点事,连赵侍郎这个出身清南村、父母在清南村的人尚不明内情,胡御史是如何知晓如此详细?”
胡敦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满大街人都在说,本官当然也是听说了。”
张杨黑面透出森冷杀气,厉声道:“本官也听说。你与弟妇私通,生下胡镇这个孽种,所以才一反刚直禀性,一再护持于他”
话未说完,胡敦气得面色紫涨、浑身颤抖,哆嗦半天,“扑通”一声对永平帝跪下,叩头道:“皇上。张子易血口喷人,辱臣名节。求皇上为臣做主。否则臣誓死不依!”
群臣都面色古怪,竭力忍耐,才没笑出声来。
板栗和葫芦冷笑不出声,他们是新进小辈,不好说这话,须得二叔说才合适。
永平帝面沉如水。望着张杨道:“张爱卿,此言有何凭据?”
张杨恭声道:“臣无凭无据。”
皇帝愠怒:“那为何要在金殿放出此言?”
心中隐隐有些光亮闪烁。
张杨昂然道:“自古就有嚼舌根的长舌妇,专会传播流言蜚语、惹是生非。然,谣言止于智者!臣即便听说胡家的事,也当作没听见一样。并不曾在外传言。臣刚才不过是向胡御史演示,借以警醒他:身为当朝御史,该关心国家大事、百姓疾苦,而不能为了私心,蓄意播散谣言,毁伤同僚声誉。”
演示?
听见这个词,永平帝眼皮狠狠跳了下,群臣嘴角狠狠抽了下,同时想起郑家那颗黄豆。
胡敦怒道:“玄武将军破坏他人姻缘,难道不是欺压百姓?这难道不是百姓疾苦?”
张杨亦大声责问:“胡御史此言可有证据?别说刘家尚未退亲,便是刘家真退亲了,我张家又不曾与刘家议亲,如何说是玄武将军逼迫?那本官是否应该据流言上奏弹劾你败坏伦常?”
胡敦哑口无言,跪在那里喘息不止。
张杨转头,面向皇帝凛然道:“自我大靖西、南边关平定后,张家入京,就与胡家纷争不断,闹得朝野不宁。如今北方战事未熄,正是外患未平,内乱将起,此非吉兆!然,臣恳请皇上细想:近来所发生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胡家先挑衅的?他必要置我张家和郑家于死地,连国家安危、苍生社稷都不顾了。”
胡敦大惊失色,猛叩头道:“张杨诬陷微臣,请皇上明鉴!”
明鉴?
永平帝看着伏地不起胡敦,觉得是该了断一下了。
张家在朝中有个对手,吵吵闹闹他并不介意,然胡家无视国法纲纪,一再挑衅,正如张杨所言,连苍生社稷都不顾了,他就没了耐性!
从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死后,他就有些隐忍不下去了。虽然刑部尚未查出凶手,可他却有些怀疑胡钊,毕竟胡钰不是张红椒杀的,张家没必要杀人灭口。
因为刑部未查明案情,他不能处置,眼下倒是个借口。
胡敦被免官罢职。
街面上更是传出胡御史与弟妇私通的流言,均言之凿凿。谁让原本刚正不阿的胡御史一再袒护侄儿呢,太反常了。
当晚,胡家大太太大闹灵堂,甩手不管丧事,胡家乱成一团。
隔日,太后宣招玄武将军和母亲进宫。
慈宁宫,永平帝也在。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小葱是他封的第一个女将军,品行断不能有瑕疵,为平息流言,要替她张罗亲事。
“太后怜你为国出生入死,想要亲自下旨赐婚,是朕想到白虎将军的前车之鉴,给拦住了。今特招你母女进宫商议,听你张家是如何想法。”
他当时听了太后要赐婚的话,可是吓了一跳,急忙阻止,并说明缘故,言明皇家只能出力,不能出头,再不想揽事上身了。
太后就犯愁道:“若是哀家不出面,以玄武将军在军中的经历,谁肯娶她?找个身份低贱的夫婿倒也不难,就是”
永平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朕亲封的女将军,岂能随便嫁人?一定要找个品貌地位相当的,否则连朕也没面子。”
太后和皇后都觉这话有理。
然思来想去也没有好主意,最后还是把郑氏和玄武将军招进宫当面商议。
小葱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呆了半响,才跪下叩谢皇上体恤;郑氏难受的同时,也意外皇帝没有武断干涉,好歹张家还有些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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