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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如婳也被我打发了,她见着温言也在,自会去寻她说说话,我也正好自己呆一会儿,以平复自己的心境。
从前我一直以为,玄真待我不过因着容貌,也就尔尔。原不想,他是用真心待我。而我,之前还在猜忌他,不信任他,总以为他给我好的,让我欢喜,都是一切阴谋圈套罢了。而此时此刻,我终于明了,即便他贵为帝王,再如何威严,都敌不过情钟一人。永远做不到洒脱,永远不甘寂寞。
我看着拾音溪里含苞待放的莲花,突然间想清楚了一件事。
我一直不明白无尘为何选了我进宫,我一直以为,他会肤浅地以为君王贪恋美色,而将我双手奉上,如今我总算明白。女人,最大的好处便是能令男人动情。无尘一早便看透了这点,而他,在玄真身边深藏不露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令君王一见钟情,爱不能已。原来,我与无尘,不过是这样伤人伤己的关系。
“我很想带一个人走,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一起走。”我回首,见着是无轩,便无言以对了。
“或许不会。”
“她过着的是豢养在玲珑华贵的笼子里的金丝雀那般无奈的生活。”他又说,我神色一凛,竟有些暗自神伤。
“或许她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请大人原谅,她本就是这样爱慕虚荣,贪生怕死之人,大人实在是无需多费心思。天下有那样多的好女子,大人尽可以好好择选。”
“我明白了,你好自……你转告于她,望她好自珍重。无论何时,我都在。”话尽,他转身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成为无尽的黑夜中虚无的一点。无轩,抱歉,你我曾经约定过,终此一生,都不会念及彼此的姓氏,我一直记着,你也是。我们不能请彼此照顾好彼此,我们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为了无尘,我只能够是一个无心之人。
我抬头望了望夜空,感觉眼中有些酸涩。今日的月亮就快圆了呢,兜兜转转那么大一圈,到头来,我与无尘,终究似水过无痕。
轻轻冷笑了一声,却惊动了一旁的人。
“谁!”一声男声清楚地从周边的欲晚亭传来。
我心下一惊,轻轻应了一声:“奴婢碰巧路过,不想扰了尊驾清净,请尊驾宽恕。”
原本这亭子附近种植了不少梨花,实在是个清净的地方。但是因着梨花是薄命之花,也没有多少人喜爱,这亭子也便人迹罕至。但我听说,秦良媛喜欢梨花,这亭子的名还是她取的。欲晚亭,取的便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一句了。但是这意象实在不好,这首宫怨之词,写的是无宠后的情景。这秦良媛,怕是个伤春悲秋之人。
这样想着,原本想要退下的,但是那男子却晃晃而来。像是吃醉了酒似的,一袭绾色长袍衬得他爽朗清举,风采非凡。我想着应是今晚参加夜宴之人,看此形容,大抵不是洛大人便是沈将军了。
也不知方才与无轩之话,那人有没有听见。
见他离我愈发近,我朝后退了几步道:“惊了尊驾实在是奴婢之失,望尊驾不计前嫌,饶过奴婢。”
我向他福了一福,他瞧着我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向来在夜间看不清楚什么,自然也不知他容颜如何。过了片刻,他开口:“我知道你不是奴婢。”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得装作不知:“啊?”
他轻笑一声,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往常那些侍婢们惊扰了别人总是跪地求饶,而你反倒镇定得很。看你谈吐也知你不是个寻常奴婢,你是谁?”
他又走近了几步,我也后退,直到我退无可退,退到了亭子右侧的拾音溪旁。他就这样不避讳地看着我,想来是醉酒瞧不清我。
我借着明月皎洁的光看清了面前男子的容貌,不觉讶然。见他潇洒倜傥,玉树临风,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实在是天质自然。
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惊觉不妥:“请尊驾自重!”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间出声:“你是公主吧?我从前听闻过雪樗公主与慧静公主是宫中两大美人,你长得这样美,是哪位公主?”
我暗笑一声,原来是将我当成公主了。
“尊驾认错人了,奴婢不过是奉人巾栉者,怎么会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呢?”我不打算与他多费唇舌,自作主张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还未走几步,便被他拽住衣袖,我顿时勃然大怒,顾不得其他的,只想着快速抽离而已。便一拂衣袖,未料他吃醉了酒,全劲都在手上,被我这么一拂,反倒站不稳直直往后栽去。我心下一惊,后面可是拾音溪,且不提他必然落水,现下,我的衣袖还在他手里紧紧拽着!他一落水,我必然也不能避免。
当下使着劲反力拉住他,奈何大势已去,我与他双双落入拾音溪里。
我不会凫水,大喊着求救。他一把拉住我朝岸边游去,想来他已经清醒不少。
我闻着拾音溪里菡萏的袭人香气,呛进去好几口水,随即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躺在偕芷殿的床榻之上。
看着地上跪满了侍婢,玄真坐在床沿上,脸色有些阴沉。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要起身,被他一把按住。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我,语气也是冰凉的,“怎么会和遂风一同落水?”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玄真口中的遂风是方才与我纠缠的那个男子。我闭了眼,复又睁开,看清了他眼中对我有怀疑的神色之后道:“臣妾原先酒力不胜,去了偏殿更衣。原想归席,但是外头夜风凉爽,便让如婳引了臣妾去看连夜开放的莲花。复又想起臣妾妹妹还在夜宴中,就打发了她回去,臣妾一人去了拾音溪。皇上也是知晓的,臣妾向来在夜间不视一物,因此失足落水,臣妾心中惶恐之至,便有了求救之声。碰巧沈将军出来解酒,听见臣妾求救声便下水救了臣妾。”
“是这样么?”他微微有些释然,又看了我一眼。
我坦然直视他,无所畏惧。
他又道:“朕错怪他了。”
我这才有心思顾上这一地的侍婢,便让她们起身。谁知她们都没人敢起身,我有些气恼,玄真发觉后,便开了口让她们都下去。
此刻殿内的人都退得干干净净,只留有一室安宁,夹杂着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声铜漏,仿佛要打破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过了好久,玄真才说话:“你把我吓死了。”
我坐起身来,静静道:“我总让你为难。”
他没有说话,把我搂在怀里。我看着殿内焚着的沉水香升起一缕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烟,听着他平静的呼吸,仿佛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良久,他才淡然道:“我只要你好。”
我没有再回应他,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那人,果真如我所猜测的一样,不是洛大人便是沈将军。沈遂风,字归远,世袭将军。是我母亲本族,名门沈家。但是父亲长久不与沈家与母亲母家洛家来往,我自然是不识得。此番,我并未是诚心救他,而只是为了母亲家族荣耀。
沈遂风,是这样一个不羁之人,如同名字一样,风流倜傥。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是否有利于我。之前与无轩的话,不知他是否听见,不知此人,是否可以为我所用。
这样想着,也便渐渐睡去了。
今晨特意起了个大早,见外头绿意仍是盎然,身心愈发清爽。但仍碍于昨夜落水,早起还是喝了一剂浓浓的姜汤。见着青鸢更换了那琉璃彩绘花瓶里的桃花,换上了新的千瓣桃红。我看着那样鲜妍姹姿的桃花,又想起娉婷是最爱榴花的。
便与如婳去了娉婷的居所,昨夜如婳安排了娉婷住进碧凰宫的繁绿轩,那里石榴花开得最好。
我与如婳却步于殿门前,我抬头看着匾额上提着的“繁绿轩”三字,想起梅尧臣的那首石榴诗来:“春花开尽见深红,夏叶始繁明浅绿。只知结子熟秋霖,不识来时有筇竹”。想来,娉婷也如梅尧臣一般喜爱石榴花,爱着这样明艳的一缕姿色。
又觉着这样美艳鲜妍的地方不适宜用这样清淡的名字,繁绿轩,一听便觉得是温文雅致之所。心中又有了别的想头,便吩咐如婳:“你待会儿把这匾额换下来,将这三字换作‘润玉轩’就是。”
“诺。”
进了门,便看见娉婷在临帖,温言在一旁静默随侍。我不欲打扰她,便缓步走近。瞧了一眼她临的帖,原来是古诗十九首中的《涉江采芙蓉》。
她就这样安静地临帖,柔荑素手,细指纤纤,那白玉狼毫原是上好的毛笔,被她这么一写,更觉温润。那是产自安徽泾县的上佳玉版纸,真真是“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