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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下等办法是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中等办法是若即若离,欲迎还拒。上等办法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眼前的男子有着好看的眉眼,清晰的声线,虽然我看不大清他的脸,但是我却可以确定那人一定有着胜过女子的容貌。
“你若是知晓从前的我是如何百般忍让千般按捺的,你大约会原谅如今的我。”视线不知为何总是那样模糊,我瞧不清他们的容貌,只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为他来夺朕的江山,为他甘愿入宫侍君,你对他到底有几许情深?朕从前一心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情,不过,如今,朕不稀罕了。”我听得糊涂,但也大致明了了其中深意,可我,今生绝不轻易入宫,平白辜负了自己。
“林嫣然,你如此算计后宫诸人,怕是连皇上也在你布的局中。我今日棋差一招,沦为你手中玩物,他日你必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你自负美貌,进宫夺宠,枉你有一副好容颜!这天下怕是很快就成了你林嫣然的了,只是,你终其一生,都未曾得到自己所爱的,这便是你的报应!呵哈哈哈!这便是你的报应呢!”
报应么,只怕报应不爽呢。我连心爱之人都失去,还怕什么报应不成?我在心底连连冷笑,对身后落魄失德的女子的咒怨恍若未闻,不置一词。直至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才高傲地提步。呵,我与这宫中,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牵扯。
“啊!”怎么,我,竟会做这样的梦?这辈子,我又岂会将年华付诸于宫中的勾心斗角呢,想到这里便觉可笑。不由牵动了嘴角,却干涩难受得紧。顺势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想却发觉现下才是三更天。
许是衣袖拂到了身旁的人,不一会儿,便听得半梦半醒之语。娉婷似是未醒,睡眼惺忪地呓语:“姐姐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无事,你睡吧,我想起身了。”反正再躺下,也难以在如此心境下再入眠。那样的梦,真实得瘆人,再回想起来都觉得甚是可怖。
“可如今才寅时初刻。”娉婷见我如此,拂了我的衣袖,弄正衣襟。
“可我却不想睡了。”我坐在錾金的铜镜前,梳着家常的辫发,“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我正好去瞧瞧玉荷苑里的荷花,听闻这夜里赏出的荷花才最得风韵媚态。”
“那便让如婳与温言跟着去吧。夜色朦胧,姐姐素来在夜中不视一物,可得仔细了些。”娉婷面露忧色,想是睡意早已去了大半。
“无妨。现下天还早,何必扰了她们。我自己去便可,你也早早安睡,见你脸色有些不大好呢。”说着,随手拿了安置于桃花木桌上的一把美人合扇,便施施然出门了。
“外头虽是夜风凉爽,却终究不及里屋浓郁的桃花香。”一出门方觉此不及,自顾自地喃喃道。
我是盛爱桃花的,不仅是它的宜室宜家。况更有“桃花夫人”息妫这一典故更教我由衷喜爱。而桃花夫人息妫以她绝美的容颜,掀起一场烽烟。自此后人常说她红颜祸水,可又有谁见着她倾国之容,倾城之颜?
如此又岂能说是她一人之错?
这样想着,便也到了玉荷苑。满池的芙蓉馥郁清香,朝露微沾果真容色倾城。轻摇手中扇,玉香溢金塘。满池倾城色,恍若掌中珠。身染红尘颜,灿比烟火天。实非人世物,怎得轻辜负?
正出神,觉着对面似有一人负手而立,月白色长袍在清风中微微摆动。在这红似火氲,粉似霞霰的芙蓉中只觉素得刺眼,发丝如绸。
仅,只看了背影,就觉此人必有超越天神的容颜。
直至他微微转身,露出和煦的面容,方觉讶异。玉香更甚,似是自己被察觉,顷刻他转身,他明亮如星辰的双眼撞入我的眼,才恍然回神。
“谁?”因着雰盈四处,看不清他的脸,他便也开口,见我迟迟不说话,他便从另端跃起,踩着清荷而来,穿过清凉的朝露,衣饰飞扬,沾着露珠微微透着紫。直至近处,才见到他的脸。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绝美的容颜,恍然天人。他是男子么,怎,可以生得如此好看?似是天神般,不食人间烟火,与这玉荷般,不能轻易接近,亦或是辜负。
他倒也不介意我这么看他,他亦仔细瞧着我,不经意听到他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卿然”。
“什么?”我小声的问着,怕扰了这一景致。
“小姐容颜姣好,堪与芙蓉相比。”还以为是怎样的男子呢,没想到,却也是如此轻薄之人。
“若真如公子所言,我怕是要辜负这一池的芙蓉了。芙蓉非我所爱,我素来只爱桃花,若数绝色,怕是世上并无绝色之花吧。各花入各眼,任何人都有彼此至爱,你又岂能以你一人之言,就断定他人所爱呢?”
我说完后,他到沉默许久,似乎是在回想些什么。
“小姐之言倒令我耳目一新,如此见解,我自是平生初闻。也难怪,倾城之花随处可见,爱之如惜金,弃之如敝履,爱之弃之,从无定向。倒难为了你想了桃花来,如此妖艳之花。小姐爱的是它的灵性么?皆说桃花乃有情之花,不论是花叶藏香,还是其果入口甘甜,就连果仁都留香齿颊。如此含香之物,怕是无人厌之吧。”
本想离开了,见他如此说,便想与他说清楚。想了一会,就对他说着:“公子你似乎不爱此花,而我爱之是因着它的本性温婉和煦。且《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更有‘桃花夫人’这一典故。谁又能知道,当年息妫这倾国倾城之容颜,究竟是倾倒了哪位英豪。”
见到他如此看我,才觉不妥,他又开口:“小姐才华横溢,我自认不如。”
“那你究竟是何人?”突然觉得热的慌,便摇着合扇,定了定心神。
“下次见面再说与你。夏日了,天亮的竟如此早。”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瞧着。不错,天开始亮了。虽说已是夏日了,早起天也还是凉。想着也出了神,许久才知那人亦走了。不觉这玉荷不如这夜里的美艳。
似乎,这芙蓉开着有些年头了。倒也仿佛听闻过这是先帝初登皇位之时赏赐的。其中缘由是功臣之女入宫侍奉皇上,恰好父亲的妹妹,我的姑姑在宫中最得圣心,恩宠不断。这一池子的芙蓉是她在初有身孕时封赏的。只是后宫女人多,心计自然也多。她荣宠至极,很快又得晋封。可最后,却被算计的母子俱损,因此父亲断然不让我与娉婷入宫,也不许沾染一点。我,亦只盼远离勾心斗角之地。
这时,天也大亮了。远远就见着如婳跑来,似有重要之事发生。
待她跑近了,急急地说:“大小姐,老爷让你和二小姐去厅堂,有贵客来访。”
“贵客?可女子是不轻易见客的。”我觉得可笑了,父亲弄出这么大动静,究竟所谓何事?
“所以才是贵客啊,而且,老爷在厅堂设了屏风。小姐,快回姱园梳洗吧。”如婳倒是急了,让我回阁中梳洗,我瞧她脸上的红晕,甚是娇俏。
我瞧了眼身上的装束,是浅粉色的撒花软烟罗配着百褶如意月裙,我便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如此去就可以了。”
“那怎行,这……”她脸上更显诧异,我不以为意,打断了她的话。
“这才是我素日立的打扮,若是精心装束,岂非让人觉得我是心怀不轨么?况且,还有屏风搁着呢,哪能见着了?”如此反问,她也不再说这话了。
“如此,那奴婢便陪小姐去吧。”
“师傅果真最得圣心,我刚去了玉荷苑,见了这满池子的芙蓉,风采更胜当年。若不是当年林妃未能产子,以她当时的盛势和林家的荣耀地位,必极为贵妃,若荣极,怕已是皇后。而今师傅还有两位女儿,听闻个个容颜出众,皆有林妃之气质。或许林家还能出一位真正的皇后。”
未至庭前,先闻其声。柔情似水,谦谦如玉。前事尽忘,如今只觉他是个翩翩公子,容颜让我嫉妒,让我羡慕。也有种烟花的感觉。
你只能远远观望,即使拥有,也只是那么一瞬。最后失去之时,才恍然明白,自己从未真实地拥有过,一直以来那些让人眷恋的时刻,都如烟花般终究逃不过散去的宿命,连惦念也了无痕迹。
父亲的笑声使我回了回神,他不过只是有一副令人惊羡的容颜罢了。
“呵呵,无尘就别再与我这老头子开玩笑了。恐怕我林家是没有那样的福气了。我家小女既无倾国之貌,又无旷世之才啊。哪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呐!”父亲摆摆手,示意那似乎名为无尘的人不要那样说。
见那人要说话时,赶紧从屏风后出来,插上话:“父亲今日让我与娉婷来所谓何事?”
“无事,嫣然,只是让你们出来会见一下曲邵庭将军之少子无尘。”
“嫣然见过无尘少将军。”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也给他行了个常礼。
“原来你就是林家大小姐。闺名是嫣然?莫不是寻了这词义取的名?”
“少将军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我之名可说是皇上钦赐。皇上尊父亲为师傅,临位时赐了一首诗给父亲。父亲深感皇恩,便取了其中的‘嫣然’于我借以更名。”
“哦?”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却并没有看着我。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不错,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这两句尤为传神。我倒觉出‘美花不香,香花不美’的理来。正如这芝兰吧,此花虽香,却失了花形,但若它形态莞尔,那又哪有牡丹和寒梅两国花立足之地呢?二者兼得的当属桃花和寒梅,两花品性相似,骨节却不同。同样有着灼灼的花色,馥郁沁人的暗香,不夺人目,也都入了这芬芳的格。这,才方得长久。”
“少将军是暗指我什么么?才华不可胜于人,容颜不可卿得城。如此,才得长久是么?”总觉得与他相识甚久,多聊了些。但这终究是于理不合的,此刻我回敬了他一句。片刻,他答:“小姐乃聪慧之人。”这话我听着不舒服,分明是在回敬我。我觉无趣,便会阁中。
刚出门,父亲便问:“嫣然,娉婷呢?”
“她今早寅初便醒,怕是贪睡呢。”我答道。
“她一早就来与我说,想与你出门,说憋得慌。我就允了。莫不是病了?”
“那我现在就去瞧瞧,有温言侍候在侧,应该无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