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家主的怒吼让薛哲一瞬间失了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赦在他身后撑了他一下,这才让他恢复过来。
他定定神,皱眉道:“雷家主,你要凶手?”
“废话!”雷家家主本就是个火爆性子,眼下儿子受了重伤,他的火全蹿了起来,恨不得用目光将他认定的凶手捅成蜂窝。
“证据呢?”薛哲一挑眉,“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来抓人?”
“能来此,自然是有证据的,”雷家家主还不曾开口,杨重山已然道,“冽冰掌书于九冥玄阴诀中‘玄阴’一卷,乃是薛家不传之秘卷,这世上,除了远在临山市的薛老门主,所会之人……”
他没有点明,但目光却在薛哲身后的不赦身上转了转,意思是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薛哲沉默不语——杨重山说的是实话,不赦确实会冽冰掌——事实上他好几个早晨就是在冽冰掌的“问候”中醒来的,但让他相信不赦袭击了雷飞羲……
开什么玩笑。
“有什么必要么?”薛哲皱眉道,“小赦的实力你们也该清楚,就算他真担心自己身手不济,该中招的也不是雷飞羲。”
“若是理由……”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倒是听说雷家公子前几天与薛门主有过冲突,还跟某人过过几招……”
薛哲眼神一厉,朝着那人看去,那人顿时噤声,再不多言。
他轻咳了声,道:“那件事早已化解,小赦没有找人麻烦的必要。”
他停了停,又道:“而且……你们不觉得,这儿会九冥玄阴诀的还有两个么?”
抱歉了——他用歉意眼神看了眼薛继筹和薛继痕,那两人摇了摇头,似是不以为意。
“薛门主是在说笑么?“杨重山轻轻哼了声,“‘九冥’那半卷也就罢了,‘玄阴’一卷可是只有薛家嫡系才能取得的真传,另外两位就算有心替罪,怕是也没那个本事。”
他这话分明有几分意指薛哲试图找人当替罪羊的意思,薛哲眉毛一皱,刚要反驳,却听雷家家主又补上一句:“羲儿是在比赛开始之后才在赛山中被我们找到的,他就算是其他两位打伤,也得那两位能到了那儿……当时,他们可是一直跟着薛门主的吧?”
“……”薛哲沉默不语——这话说得不错,雷飞羲若是在比试开始之后受的伤,那么一直和薛哲在一起的薛继筹与薛继痕便绝无可能是伤害他们的人——更何况他们二人还未必会“玄阴”卷上的武功。
但是……
看薛哲神色不定,人群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来:“承认也未必有什么——搞不好是雷飞羲袭击他,那小子反击时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儿,这才出了事……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这话可说得不怎么好听,雷家家主脸色一黑,刚要发作,却被另一个声音忽然打断:“我没伤他!”
是不赦。
此时他脸上多了几抹不正常的红晕,双手攥成拳头,声音也难得的扬了起来:“我没有伤他!”
他说完这两句,便没再开口,只是轻轻喘了口气,便抬起头,扫视着周围的人。
怀疑、不屑、鄙夷……放眼望去,多是如此反应。
他们都不愿意相信他……
“魔门的人……”似乎,有谁在低声嘀咕着。
不赦眼神一变。
——“我没杀他!”
很久以前,他似乎也这么说过。
——“不赦谷的人,有哪个是好东西?”
声声句句,刺进心里。
他才没有说谎……
他或许是很讨厌雷飞羲那个家伙,但是阿哲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又何必去下手伤他?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快点上山,他还想要赢呢……
无数辩解堵在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咬着牙,仿佛这样就可以承受那没有力量却比凌迟更让他难受的目光。
忽然,肩膀上传来了一阵温暖。
淡淡的暖意穿透了衣服,缓缓落在身上。
他愣了愣,回头,看到薛哲微微皱眉的脸。
他的脸上有担心,有迷惑,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
堵在胸口的一些东西似乎慢慢散了去,让他舒服了很多。
“既然他说他没动手,那就一定没错,”薛哲沉吟一会儿,慢慢开口,“这种事情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伤者本人——他,说什么了么?”
“没有,”人群中,安德烈摇了摇头,“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过去,现在也没有醒来。”
“既然如此,就不要妄下结论——否则冤枉好人,谁来负责?”薛哲声音一扬,“这可不是那个胡乱冤枉人之后连声对不起都不用说的年代。”
现在他所能争取的,也只有这样一段时间了。
他看着安德烈,问道:“雷飞羲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清楚,伯父守在他身边。”安德烈说,“但……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起来的。”
“难道羲儿醒不过来,就不能定这小子的罪不成?”雷家家主怒道。
“那倒不是,只是……”薛哲瞄了他一眼,“你宁可相信自己的儿子醒不过来,也要赶着定小赦的罪么?”
雷家家主一时语塞——他当然不能承认,可薛哲的态度又让他极为不满。
“这样吧,”杨勉忽然开口,“虽然不能定罪,可薛赦却是唯一的嫌疑人。安全起见,也为了给雷家主一个交待,我建议,将他暂时软禁起来……”
薛哲想都不想就顶回去:“凭什么?”
“……当然,为了薛门主的心情着想,可以暂时将他软禁在这里,除了不许出门,别的也没什么两样。”杨勉慢悠悠地说完,“如何?”
薛哲沉默下来。
不得不说,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把不赦当成凶手的时刻,杨勉的提议是相对来说不错的。
至少他能争取到时间……
他叹了口气,看了不赦一眼:“如何?”
不赦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那好吧,我接受。”薛哲抬起头来,“但是在有确凿证据之前,如果有谁敢对小赦出手……我记得正当防卫,也是合理的吧?”
“那是自然。”杨勉微笑道。
众人纷纷散去,薛哲退回房间,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
上午好不容易积累起的好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是无比沉重的包袱。
“阿哲……”
不赦的声音里,带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好不容易……可以送对方一点礼物,结果……
“没关系,”微微一笑,薛哲抬手揉了揉不赦的头,“既然不是你干的,就没什么好郁闷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终究是又给薛哲带来了麻烦。
此时有人敲门,薛哲也懒得起来,躺在床上便喊了声“门没锁”。
门开了,进来的人是安德烈。他表情凝重,看起来很是头痛的样子。
“怎么样了?”薛哲坐起来,问道。
“挺糟糕。”安德烈说。
他们是在赛山上找到雷飞羲的,当时他倒在一处土坡下,双眼紧闭,发现他的人上去一摸,触手冰凉,把他吓了一大跳。
待到把人都叫来之后,由安德烈诊治,才发现雷飞羲还有呼吸,只是身体冰冷。
安德烈擅长治病,对武功造成的伤害不如安博波了解得多,因此只判断是可能被人打伤。等到把人送到安博波面前,由他诊断,才得出了“冽冰掌”这么一个可能。
雷飞羲是后背中掌的,背上还有一个隐约的掌印,可惜没法进行比对。
袭击者应该没有与他缠斗太久,而是一掌奏功,看发现雷飞羲附近的地方,甚至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
能够让掌中带上这么猛烈的寒气,把活人搞得浑身冰凉的,应该是薛家的冽冰掌无误。
在听到安博波的诊断后,雷家家主当场大怒,说要替儿子讨个公道,便带人杀了过来。
“这样么……”听完安德烈的叙述,薛哲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慢慢思考。
他相信不赦没有问题,他根本没必要去找雷飞羲的麻烦——就算是找了,他也不会对自己进行隐瞒。
那么……为什么……
无数种可能在薛哲脑海中碰撞,可他却抓不着一丝头绪。苦笑着叹了口气,薛哲睁开眼,正对上神情郁郁的不赦。
他勉强自己笑了笑,拍了拍不赦的肩膀:“怎么了?”
“……之前,我好像是见到雷飞羲了。”不赦犹豫一会儿,小声道。
山上薛哲问他时,他不太想提起,便说是没有——只是现在……
“嗯?”薛哲眉毛一皱,“怎么回事?”
“比赛开始之前,我在准备那边‘好像’看到他了。”不赦谨慎地斟酌着用词,“但是他当时的表情非常可怕,我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他。”
“非常可怕?”
“……我也说不好。”不赦皱了皱眉,“他好像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冷。”
“是这样么……”雷飞羲有太多理由对不赦没什么好脸色了,这倒也不奇怪。
会是谁呢,打伤了雷飞羲,又嫁祸给不赦……
“……抱歉。”看薛哲冥思苦想,沉默一会儿,不赦低声道。
“有什么可抱歉的,”薛哲哑然一笑,看了会儿依旧垂头丧气的小鬼,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
“放心,我会还你一个清白。”
他在不赦耳边低声说。
他才不会让人莫名其妙地冤枉自家笔下主角——这种事就算是有人干,那也只能他来干!
“……嗯。”伸手环住薛哲,不赦慢慢地点了点头。
尽管被人冤枉,千夫所指,可是现在,他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开心。
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