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听说武林大会——全国武林人士代表大会——的召开地点是个深山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的时候,薛哲很是不以为然。
好歹也是有个牛x轰轰的名头的,就算不把华山包下来开吧,总也得选个有点名气的地方吧?
可当他踏入武镇的时候,心里的那丝轻蔑顿时烟消云散。
脚下踩着的是光滑笔直的青石板路,两侧是黑瓦白墙,高脊飞檐的民居,道路两侧不见高耸的电线杆,只有婆娑古树,郁郁葱葱。
眼前的武镇让薛哲不由想到他之前旅行时去的某个江南古镇,不过比起虽然尽量保持古色古香却难免商业化的那个镇子,武镇在“仿古”这点上显然做得更好,在一个挂着“驿”字招牌的地方,薛哲居然真的看到了几匹油光水滑的马儿。见薛哲探头探脑,那些傲气十足的大马很不屑地喷了几个响鼻,扭过了头去。
“还真是大手笔……”在小镇上逛了逛,薛哲感叹道。
要建立这么一个镇子,还是在这种群山环绕的地方,所费人工物力想必是个天文数字。而如果联想到他老爹之前所说,武镇原本是片荒野,后来专门为举行武代会而建,薛哲就只能深深佩服那群江湖中人的手段和财力了。
他之前还嫌这儿寒酸,现在看来,哪怕把北京的人民大会堂包下来,估计都用不了建设这个小镇所需费用的零头……
比起薛哲的惊叹,货真价实的古人不赦同志受到的震撼要少许多,在薛哲左顾右盼大饱眼福的时候,他还有余暇注意镇上行走的人。
这小镇上人烟不盛,虽然四周民居里隐约可闻人声,但是路上走得人很少,少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以不赦的眼力,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有功夫在身,让他不免多了几分怀念之感。
不过怀念归怀念,一想到这里面很多人都可能成为敌人,不赦心里还是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除了紧张之外,他还略有一些期待——也不知这世界的江湖人,会有多少斤两。
薛哲一路走着看着,一不小心便瞟到一个熟脸——他成为魔门门主的罪魁祸首(之一),安德烈。
不过此时他并没穿白大褂,而是不知从哪儿换上一身古装,宽袍大袖,衣摆生风,让人颇有眼前一亮之感。
“你也来了?”看到熟人,虽说之前有点芥蒂,薛哲还是心情不错地上前打了招呼。
见是他,安德烈轻轻点了点头:“旁听。”
“旁听?”
“我父亲是安家的代表,我列席旁听。”安德烈道。
武林大会的规矩是不管哪门哪派有多少人,只能派出一个人参与开会,其他人如有需要可以旁听——每家一个名额,安德烈能列席,足见他在安家地位不低。
不过安德烈对此的解释是:“其他几个都懒得来,只好让我顶上。”
薛哲叹了口气:“彼此彼此,我爹懒得来,只好派我顶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让薛哲对安德烈的那点不快烟消云散,而安德烈对薛哲也不像之前那般疏离,稍微亲近了点儿,薛哲趁机打听起了武镇的情报。
武镇现在共有五十六户人家,正与现今江湖中的门派数量对应,每一个门派,不管人手多寡,都会在此置办下一处产业,着专人管理,能在这里置产,也是这一门派受到“江湖”认可的证明。
听到这儿薛哲顺口问了句:“那你家的是哪里?”
安德烈指了指右边一处民居,屋檐下,一个大大的“医”字招牌摇摇晃晃,醒目得很。
“那那个驿站……”
“沈家的。”
果然。
“也不知我家是哪一处……”薛哲顺口道。
“这倒真不清楚。”听他此言,安德烈道,“说是五十六个门派,实际上少算了一个魔门——按理说,魔门这等邪派,理应不为正道所容。但这小镇上,的确有魔门一家产业。”
“但是在哪里不知道?”
“不错。”
得,他家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对了,这个鬼会什么时候开?”
“明日——应该。”
“应该?”
“几位负责批算的老前辈对于明日算不算黄道吉日有所争执,还没最终决定——不过应该改不了了。”
“批算……”他们还真是有够“复古”啊……
薛哲在肚子里碎碎念着,衣服却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他回头,见不赦表情古怪地冲着一边指了指。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贯处变不惊的不赦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眼后,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比不赦还古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轻轻拍拍一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安德烈,也冲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安德烈一头雾水地转头看去,立刻,薛哲在安德烈脸上看到了堪称精彩的三段脸色变化,从白到红再到绿,最后融合成一片诡异到完全无法形容的表情——
能在认识以来表情就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安德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薛哲顿觉大开眼界。
而能让这三人露出这种表情的,自然是正在那边东游西逛,一脸刘姥姥入大观园般稀奇表情,悠闲从容好似旅游一般的人——
薛哲的老同学,安德烈的同事,杜远林。
薛哲一开始还以为杜远林会出现在这儿是因为安德烈,不过从安德烈的表情上看,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公约》里面明确规定,武林中人有对非武林人士隐瞒自己身份的责任和义务,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允许在有非武林人士在场的情况下动用超出常规的武力,一旦被发现,轻则训斥反省,重则直接除名,可以说是公约中最严格的几条规定之一。
武镇作为武林大会的举行地点,算是江湖最核心的机密地点,杜远林这种再标准不过的“非武林人士”居然出现在这里……
“阿哲?”这时候杜远林也注意到这边三个人了,先是一愣,随即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走近了他又注意到一边的安德烈身上的衣服,顿时啧啧道:“安爷,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别说,还真挺帅诶……”
见安德烈脸色古怪,显然没了应答的能力,薛哲挺身而出,代答道:“这是……cos。”
“cos什么的?”杜远林好奇道。
“武侠同好cos。”薛哲眼睛都不眨地漫天扯谎,“他cos的是神医,你觉得如何?”
“好像头发还差了那么点儿……不过安爷,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武侠小说了?”杜远林倒也没生疑,闻言便开始在安德烈身上上下打量,薛哲趁机打听他为何会到了这里——武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地方,这儿距离最近的城市也要开上几个钟头的车,山路又复杂,连地图上都没有标示,若不是有经验的司机根本找不到这里。
杜远林答得很痛快:“我随便上了一辆车,就来了。”
“……”薛哲神色复杂地看了安德烈一眼——他明明记得自己来的时候还是小和尚特意帮他去拿的票,说什么一般路径根本没法去……
安德烈嘴角抽了抽,低声骂道:“那群负责审核的家伙居然敢玩忽职守……脑子给狗吃了么!”
一贯修养良好的安神医都能爆粗口,显然是真气极了。
“不过你又为什么忽然出来旅游了?”薛哲又问道。
闻言杜远林垮了脸:“还不是我那老爹……”
杜远林眼下正为考研努力,目标是投入某德高望重的医学教授门下。为了让他一举成功,杜老爹拿出当年监督高考的架势来严防死守,掐网络断电源,把杜远林逼得苦不堪言。这当头安德烈又请假,他连个能排解无聊的人都没了,干脆横下一条心,趁着帮安德烈订票的机会(薛哲这才知道安德烈看似精英其实是个标准的电脑盲,连上网订机票都需要杜远林代劳)偷偷给自己订了张同一航班的机票,然后拿去给老爹声称是两人一起出游,路上还可补习。杜老爹一时不察,让杜远林成功瞒天过海,溜了出来。
安德烈也是大意,两人同行一路,他居然根本没发现杜远林也在同一架飞机上。
杜远林本意其实也不是想跟踪——跟踪个大男人未免太奇怪了点儿,他只是注意到安德烈上了一辆颜色特殊的大巴车,心里好奇,后来在市里逛了逛巧合地又看到了那辆大巴车,鬼使神差地上去了,而理应负责审核的人居然也根本没注意到他,最后,他就这么到了武镇。
“想不到这儿居然有这么个好地方!”杜远林兴致勃勃地说。
“是啊……真是想不到。”薛哲干巴巴地回应道。
这下可好,他们自然不能逼着杜远林回去——那非引起这小子过度的好奇心不可,而以两人对杜远林的了解,这小子的好奇心冒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硬压下去的。但是要让他留在这儿……
薛哲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以示安慰——带他来此的安德烈是毫无疑问的直接责任人,负责摆平杜远林的重任,显然要压在安神医的肩头了。
安德烈嘴角抽了抽,嘴唇动了动,勉强把一句已经逼到喉咙口的粗口压了下去。
看他这样,薛哲不由有几分小小的幸灾乐祸。他被逼来开会相当郁闷,眼下有个人不仅被逼来开会还要被迫承担起为杜远林瞒天过海的责任,实在是让他深有庆幸之感……
薛哲这点小小的幸福还没维持多久,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人打断了。
那两人一般高矮,俱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左边那个面容沉稳,右边那个却是一脸笑眯眯。虽是面容不同,可两人的动作却是惊人的一致,见薛哲走来,齐齐拱手低头:“见过少门主。”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清脆响亮,显然训练有素。
“……”瞥了眼旁边一脸迷惑不解的杜远林,薛哲只想仰天长叹——这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