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哲之父薛此荣,某中型民营企业ceo(自封),性格和善(貌似),年轻时也曾仪表堂堂。可惜其人眼下已届天命之年,又经常吃请请吃,难免有了发福倾向。
俗言道知子莫若父,薛此荣对薛哲也是如此。举个例子,薛哲早些年曾经当过一阵真·死宅,连出门都懒得出的那种。不过薛老爹在一天亲子谈心的时候“无意”找出了当年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拿给薛哲炫耀。薛哲看看照片上和自己酷似的细腰长腿小帅哥,再看看眼前这个笑眯眯圆滚滚仿佛熊猫般和蔼可亲的中年人……薛同学从此合理饮食,常常运动,坚决杜绝啤酒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可能。
眼下薛老爹到访,薛哲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赦就在屋里呢,薛此荣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他本来就没想好怎么解释不赦的身份问题,这下……
“怎么,不欢迎?”薛此荣往屋里瞟了眼,脸上表情忽然来了个三段变化。
先是惊喜,再是用怀疑而担忧的眼光注视薛哲半天,最后又看了眼,脸上又不知为何变成了疑惑。
这三段变化让薛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薛此荣又一次变回了笑脸,道:“我可是特意从澳大利亚飞回来的,对了,这是礼物。”
薛老爹说着,从一边拖过来个个头不小的东西。薛哲瞟了一眼就绿了脸——那是个有他一半高的喜羊羊布娃娃,大脑袋上顶着两只小羊角,一双大眼看着他,看得他一头黑线不知道往哪儿挂。
“……你从澳大利亚回来……就送我这个?”薛哲把娃娃接过来,瞟了一眼标签上大大的“madechina”,磨牙道。
“不好么?”薛此荣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听说现在小朋友都喜欢这个。”
“……”爸,你儿子今年二十五……薛哲默默把喜羊羊抱回屋,放到一边沙发上,接着很有自觉的去门口把他老爹那丁零当啷的大堆行李也搬进来,“小朋友,我多少年前就不是小朋友了……”
“谁说是送你的?”薛此荣施施然踱步进门,走到不赦身边,看着他微微一笑,“是送这位小朋友的。”
薛哲一直头疼不赦的身份问题,跟朋友同学他能解释为亲戚家的孩子,但是跟他父母绝无可能用这个解释混过去。
好在平时他父母都忙于工作,不常回家,他又搬出来住,一家三口虽在一个城市也难得一聚,薛哲觉得短时间内大概无需面对这个问题,便一直抛在脑后没有去想。眼下薛此荣来了个突然袭击,直接把他逼上了不得不给个解释的末路——而且问题的关键是,薛此荣似乎早就知道不赦在这里了?
薛哲那边为解释头疼,不赦这边也并不轻松。
从两人言谈中他能猜出薛此荣身份,知道他是薛哲父亲,自然不会无礼相待。可当他与薛此荣面对面之后,感受到的却是莫名的危险。
说来也怪,眼前之人分明只是个普通男子,身形非但不算灵活,反倒稍有几分臃肿,又是两手空空,可带给不赦的危机感,却远比当日手持宝剑的沈越影要强得多。
那种感觉让不赦下意识退了一步,与薛此荣拉开距离,但他又不想失礼,便依旧是规规矩矩站着,双眼微垂,着意避开了薛此荣探寻的目光。
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个遍,着重在不赦脸上和喉咙胸口等部位看了看(如果不是因为很确定眼前之人应该不是敌人,他这般打量便能让不赦把他列入危险名单中——他看的全是要害),薛此荣脸上露出的表情非常微妙——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果然是个小男孩啊……
他这般反应看的不赦更加迷茫,薛此荣也没再做什么,而是哎呀哎呀地抱怨起了一路回来飞机上航空餐有多么多么悲剧,附赠的茶水难喝得就像树叶子泡出来的,害他郁闷了一路……闻弦歌而知雅意,薛哲叹口气,说了声“我去泡茶”,就拖着步子走到厨房去翻早不知扔到哪儿的茶叶。
“坐。”把薛哲支走,薛此荣踱着小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来,还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不赦也坐。不赦略一犹豫,坐到了与薛此荣稍有些距离的地方。
两人对视良久,薛此荣忽然一笑道:“我听说小哲家里多了个人,还当他小子忽然开窍了。等见到你,又差点以为他小子要犯法……”他很是唏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该遗憾还是庆幸。
只听说多了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在门口一瞟见是个长头发的还当儿子开了窍,再一看发现是个长头发的小“女孩”,又把薛此荣吓了一跳——不赦怎么看也不像是成年了的,要是他儿子有这种嗜好,那可麻烦大了。
等到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应该是个小男孩,松了一口气之余,薛此荣心里也难免多了点遗憾。
“……”不赦自然理解不了薛此荣的心情,只好老老实实地坐那儿听着。
“唉,他也二十五了,眼下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提到这方面的话题,薛此荣和全天下操心儿女的父母也没什么不同,絮絮叨叨地嘀咕了半天。他说的话不赦听不太懂,不过字里行间,却是掩不住对薛哲的关心。
听着听着,不赦心里的防备也慢慢松懈下来——方才的危险,多半还是他的错觉吧。
“对了,有个问题还忘了问你。”薛此荣话锋陡得一转,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精光闪烁,“你是师承何人?”
这问题一出口不赦心中便是一惊——对他来说,师承与出身,是最不能随便对人提起的两件事。
即便清楚明白地知道此刻已不再是那个江湖,但听到这般熟悉的问题,不赦还是下意识防备了起来。
薛此荣却不知不赦心中所想,只是笑眯眯道:“难得一见,不如较量一下,可好?”
不等不赦回答,薛此荣一掌已经探了过来,虽是存心试探,但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他不得躲闪,只能硬上。两人双掌一对,不赦心中便是一惊——对方掌中传来的内力阴森诡谲,与他所练之九冥玄阴诀,仿佛是……
如出一辙?
“嗯?”薛此荣也是一愣,看着不赦,方才半是好奇半是好玩的悠哉心情已是荡然无存。
两人注视彼此,一时均是说不出话来。
此时不赦也不敢再大意,已是完全摆出了迎战的架势,戒备地望着薛此荣。
空手应战,对他不利,不赦的目光轻轻掠过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犹豫一下,却还是住了手。
他是薛哲的父亲……
薛此荣心中本就疑惑,看不赦严阵以待的样子,又生出其他疑问,纳闷道:“怎么?切磋一下也不肯了?”
“……”切磋……
就算当初他还在不赦谷,由“他”授艺的时候,不赦也从来没试过“切磋”这般好事——那人,从来都是不吝对他下杀手的。
更别提出谷之后,那无穷无尽怀着杀意袭来的人……
看不赦眼神冰冷,薛此荣微微皱眉——他也曾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交过手的人更是无数,生死一线也不是没有过,可是眼前之人,却令他也感到一丝胆寒。
那不是一般人会有的眼神——
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
儿子啊,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麻烦的?
两人心思各异,再出手时不由多了几分认真。又过了数招,不赦忽然感到一阵异样。
这是……
冰冷僵硬的感觉瞬间自丹田之中涌了上来,不赦脸色一白,身形为之一顿。见他如此反应,薛此荣眉毛一蹙,原本探出的一掌被他硬是收了回来。
不赦跌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寒气不仅挑了不该出现的时刻反噬,而且还比往常更猛烈许多,若薛此荣有意伤他,那他现在……
“你……”薛此荣刚想开口,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薛哲很头疼。
他只是去厨房里泡了个茶,因为茶叶很久没用过了所以多花了点时间,怎么出来之后……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老爸站在沙发一头,摆了个古古怪怪的pose,脸上表情也是古古怪怪,看他的眼神居然还有几分心虚。不赦则坐在另一头,脸色难看的可怕。
这样子看起来怎么像是……他爹把不赦揍了?
这可能太可怕,薛哲想想就觉得荒谬。但眼下情形,又找不出第二个解释……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急步走到不赦身边,伸手一探,薛哲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寒气反噬他并不陌生,但是那也是有规律的,为什么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那个……”薛哲正在头疼,薛此荣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他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略有些尴尬的薛此荣。
看这表情,薛老爹顿时明白,他儿子现在很生气,后果怕是要很严重……虽说他是当爹的没错,但是薛家向来民主制,薛哲从小便有在大家都有理的时候跟自家老爹拍桌子辨个脸红脖子粗的爱好——更何况现在显然是他没理……
他咳嗽了声,摆出最和蔼可亲的表情:“要不要……我帮帮忙?”
“……帮忙?”薛哲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确定……不是给我帮倒忙?”
“当然不是。”薛此荣跑到行李那边去翻找一番,从中找出了一个瓶子。他把瓶子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一个小杯中,顿时,一股酒香漫了出来。
一杯酒注满,薛此荣把杯子递了过去:“喝了这个就没事了。”
“……”薛哲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此荣,不接。
“我好歹也是你爸爸……”被自己儿子用怀疑眼神注视,薛此荣感到很受伤,“相信我,好不好?”
“……你欠我很多解释。”薛哲咬牙道。
他一手环过不赦,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拿了酒杯,小心地喂进去。那动作之小心翼翼,看得薛此荣心中暗暗不爽,不过毕竟是自己做了错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酒液入喉,一阵热流便随之涌出,过不多久,原本窜动的寒气便渐渐平息下来,僵冷的感觉亦随之退去。
“怎样?”薛哲担忧道。
“没事。”不赦摇了摇头,那一杯酒喝下去之后他感觉好了很多,只是寒气退去,睡意却随之而来。
“困了?”薛哲看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皱了皱眉,起身扶着不赦进了房间,把人安置好了,再小心地带上门,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房间,薛哲脸上忧虑表情卸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
瞄了自家儿子一眼,薛此荣叹了口气:“意外,意外……”
“不管是意外还是故意……”薛哲走到他对面,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此荣,“老爹,你好像瞒了我不少事啊。”
“这个么……”薛此荣眼神有些飘忽,“该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你开始吧——我还真不知道,老爹,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此荣傲然一笑,抬手一扬,摆了个姿势出来。动作虽缓,却气势十足,让人不敢直视。
薛哲怔怔看着眼前的薛此荣,脑中只浮现出四个大字——
功·夫·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