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备箱那里翻了一通,找了炊具和一些吃食出来,薛哲抱着那丁零当啷的一大堆回了车上。
此时的他表面如常,心里却是千头万绪。若论武力,就算车上那位现在又伤又病,要揍他一顿照样不成问题。他在对方手腕上捆得那道“保险”更是半点用处也无,要他想挣开,大概只是动动手腕的事儿。
好在他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别捆了……心里嘀咕着,薛哲拿出折叠炉来,放到驾驶座附近的地上,再把车门打开充当支架,将雨衣盖到上面,遮出一片不会被雨淋到的空间。
他本来打算接点雨水过滤一下用来做晚饭,不过此刻时间有些晚了,他也就奢侈一把,直接用了后备箱里应急的矿泉水。
倒完水,把几个压缩汤包里的东西扔进去,再打开罐头,用小刀削了几块肉进去,薛哲拿勺子把锅里的东西搅了搅,看着在水中翻滚的压缩蔬菜和肉块发呆。
时隔那么久,对于他出道作里面的内容薛哲实在记不太清楚,不过从他车上那位的情况来看,此时的他应该是在第一次闯荡江湖的时期——准确来说,是第一次试图闯荡江湖而失败的时期。
当时他满怀雄心壮志出了江湖,结果第一次明白何为江湖狡诈,而特殊的出身更让他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最终不得不狼狈地被追杀回自己的故乡……
看他伤势,此时他应该是在回家路上,结果不知怎的穿越了……
锅里的水发出咕嘟嘟地响声,薛哲把火关上,拿碗出来盛汤。
他遇到这位的时机并不算是最好,此时他刚刚经历过一场追杀,对外人抱有强烈的警戒心——薛哲估计自己之前挨得那一下就是被误会成追兵了——很难接近,好在他身体状况极差,虽说要跟自己打也是可以,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自己情况那么差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轻易跟一个能提供食宿和医疗的人打起来,只要他没做出什么威胁他的举动。
想办法解除小鬼的戒心是第一要务,其他的,就是让他明白此地已不是他的世界,然后再怎么塑造,那就是顺薛哲这个作者的意了。
薛哲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汤碗放到一边。
这次可不是敲敲键盘就能解决的“主角塑造”,而万一失败,后果也不仅仅是被读者骂上两声啊……
把晚餐差不多准备好,薛哲站起身来,托着几个盘碗进了驾驶室。
在薛哲进去之前,副驾驶座上那人已经醒了过来。
刚从高烧带来的昏睡中醒过来,他的感觉并不算太好。而眼前的环境,更让他感到陌生而……怪异。
感觉起来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大匣子,可眼前的却是一片透明,若不是那溅在上面的点点水渍,他会怀疑那里其实空无一物……
身上不知被谁裹上了两层衣服,极暖,身下则是同样软绵绵的垫子。伤口也被人处理过了,不再像之前一样刺痛难当。
高烧让他的思绪变得不再清晰,想了半天,他才勉强从记忆里面找出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人的影像。
一身奇怪的衣服,身上带了兵刃,却根本没有出鞘,若不是那家伙太有自信,就是大意的可以……对了,之前他……
手下意识地在周围摸索自己的兵器,一无所获之余,他也注意到了腕上的绳索。
有些不屑地瞟了眼看起来颇为结实的绳结——这种结捆个兔子山鸡也就罢了,拿来对付他……
他并不急着把绳子取下来,只是手腕转了几圈,把绳结挣松,让它处于一个看似完好无损,事实上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挣脱的情况。
那人也不知是天真还是自大,擒了他,却连穴都不曾点,只这样便草草了事……算了,这样也好。
目光往那边车门处一瞟,他的心里逐渐有了打算。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虽说那人不成气候,可这奇怪的匣子却不知有什么机关没有。不如一会儿趁他进来的时候,将之擒下,问出来历之后……
之后……
周身包裹着的温暖,让那个原本应该立刻出现的答案慢了些许。他愣了愣,随即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
一时心软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他就不能……
似乎是动作太大了些,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耳中响起嗡嗡蜂鸣,脑中更是一片混乱,却又带着针扎般的痛,让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冷汗。
低下头,他伸出手,摸索着撑住自己的额头,手心的冰冷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却不能缓解那种剧烈的难过。
“怎么了?”耳边忽然响起陌生的声音,他一惊,下意识地便想起身。可是被病魔侵扰的身体完全没能完成主人的要求,反倒因为大幅的动作带给他更强烈的晕眩,试图挺直的身体晃了晃,无力地向靠背倒了过去。
就在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着冲击带给他的,更为激烈的痛苦之时,一只手轻轻地抵在了他身后,一托一扶,慢慢地把他放到了靠背上。
看着躺回靠背上的人,薛哲松了口气——他拿着晚餐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幕,虽说之前已在心里反复推演过该怎么与这一位相处,可真到了眼前,他才知道那些设想真是没多大用。
毕竟这可不是他动动笔就能掌握一切的地方……心里哀叹了声,薛哲抬手试了试少年额上温度——滚烫。
“烧得更厉害了……”薛哲收回手,在一边的药箱里翻找一通,在手上倒了几片药。
他拿了瓶水来放到一边,然后小心地把躺在那里的人扶了起来,把药片凑到他嘴边。
“……”他沉默着看了薛哲掌中药片一会儿,侧过脸,冷冷地望着薛哲。
似乎是因为高烧的缘故,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敌意,薛哲回之以微笑:“吃了吧,不吃药你可不会好。”
那边依旧是一动不动。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方才上药时看到的,再想想自己曾经为之得意洋洋写下的,薛哲也不忍心和他计较什么,温言道:“放心,虽然我不是医生,可是药还是不会搞错的。”
还是没什么声音,正当薛哲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那边的人忽然动了——他用猛兽扑食般的极快动作把薛哲手上的药片叼了去,含在嘴里,紧接着喉结微动,干脆地把药片吞了下去。
“水,这边有水。”薛哲赶紧把矿泉水送上去,这回他没再犹豫,直接就着薛哲的手喝下去大半瓶,才舔了舔嘴唇,慢慢地躺回椅背上。
清凉的水让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他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那个跟他近在咫尺的人。
那些奇怪的东西说是药,可怎么看也不像……算了,吃都吃了。
他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这样若走,怕是根本回不了谷。而眼前这人,也不知有什么打算……
他的视线慢慢转到被薛哲拿进来的两个碗上,那里面盛的……是汤?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一阵香气慢慢飘进他的鼻子。不知多久没正经吃过东西的身体抓住机会,顿时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咕——”
那声音并不算响,只是对于眼下这个安静的环境来说,似乎还是大了点……
薛哲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但又立刻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硬是板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来。
他冲着那边扭过头去的人晃了晃勺子;“虽然说刚吃完药吃饭不好……不过,要不要来点?”
“……好。”就在薛哲以为他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那边沙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忍着笑,薛哲把早就准备好的两碗汤其中一份放到副驾驶座前,然后顺势凑过去,把盖在那人身上的衣服拉开一些,露出挡在下面的手。
三两下的功夫,他把之前自己绑的绳结解了开来,丢在一旁。
注意到某人质疑眼神,薛哲耸了耸肩:“之前是被你吓了一跳,不过你现在都病成这样了,再捆着也不好,解开算了。”
“……”对于这种轻飘飘的言论,他很想回之以“傻瓜”二字……只是看那人貌似理直气壮的表情,他是真的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奇怪了……
“吃不吃?再放就凉了。”薛哲坐回驾驶座上,拿起了自己那份。看那边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便好心出言提醒了句。
……算了,还是先吃再说。
把心头的疑惑暂且放下,他伸手拿过碗,慢慢吃了起来。
并不是多么美味的食物,但对一个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好好吃过东西的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珍馐佳肴。
他是很想节制一点,吃得慢些,可是之前饿得太狠,一不留神,他已经把大半碗汤都灌了下去。看看手中剩下的那点,他也懒得再忍,干脆一仰头吞了个干净。
一边的薛哲看得有些哑然。这一天折腾下来他也饿坏了,但比起旁边这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看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碗里原本让他觉得不怎么样的汤似乎都好喝了不少。
也真亏他饿成这样还能……想想某人的遭遇是他一手安排,薛哲顿时有些愧疚。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一边拿来两包压缩饼干,打开一包,递了过去。
面对送到眼前的东西,对方显得比较谨慎——也难怪,薛哲手上这些压缩饼干号称是货真价实的军品,具体是不是他就不清楚了,反正外形上是厚度十足,看上去跟块迷你板砖似的。
不过至少口感还不错,反正野营又不是为了吃的,能抗饿就成。
“这是压缩饼干——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看,但是至少抗饿,吃一点能顶很长时间。”看他还在犹豫,薛哲拿出推销员的语气介绍道。
略一犹豫,他张口咬了下去,慢慢吃了起来。
“要是那个不合口味,我这儿好像还有可可味道的……”薛哲当初买了一大包,他翻了翻手上压缩饼干的包装,发现这年头连压缩饼干都花哨了不少,可可香橙冰激凌一应俱全——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吃才能吃出个冰激凌味,“你可以换个口味吃。”
“嗯。”口味如何他并不在乎,眼下能吃饱便足够。况且这硬邦邦的食物习惯之后,味道其实还不错。
“对了,别一口气吃太多——这个看起来小,但是吃下去会被泡开,吃多了会被撑坏的。”
想当年他就犯过这种错误——小看了看似只有一点点的压缩饼干,贪嘴多吃了几块,结果撑了个够呛。
“嗯。”
“吃饱了休息一下,你吃的药里面有安神成分的……”薛哲又补了句,“也许你一觉睡起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望向薛哲,心里不免多了些戒备。
与这人,在这里过上一晚么……
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之前的计划——那个在他看来,最稳妥的计划。
不知来历与目的的人,为防万一,自然该直接解决掉。
没有称手的工具并不是什么问题,之前的接触中,他已发现眼前这人根本是半点武功也无,就光是一双手,他也有六七种方法,可以置眼前之人于死地。
他低下头,手掌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压缩饼干,一时陷入了犹豫之中。
那药的效果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若不在之前下手,等药效出现,怕是连动手的机会也没了。一夜时间太长,足以发生太多事情。
那人此刻正在研究手上一个不知用来做什么的黑色圆棒,神情专注,注意力甚至都没怎么放在他身上,若是现在动手,它有很大的信心一击必杀。
是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