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留在大堂审视时,怕是已经将人的衣带上沾惹的味道都记过一遍了吧?”
虞斯不屑地瞥他一眼,“算你聪明。不过,大堂终究太过嘈乱,味道纷杂缠绕,除却纸烬味,还有不同的熏香气,要摒却杂味,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只隐隐记得?,确然闻到了几次不同的纸烬味,想必燃烧前,上面的字用?的都是掺了香料调配的上等油墨写?出来的。”
“不能想到是哪几人了吗?”阿离急切问道:“哎呀,可是矜贵的人很多,自己从家中带好?墨来金玉堂记笔的,应该也不止一两位吧?就算想起来,要筛选也要些时间。”
的确如此。但虞斯冷声哼道:“有多少算多少,我说过,此仇不共戴天,哪怕动用?忠勇营的全?部兵力,把樊京城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隐笑!”
章丘赶忙附和,“对!”
虞斯懒得?搭理他,“给我一夜的时间盘忆,我一定想起身上有特殊气味的人究竟都有谁。明日辰时点出一百精锐,校场集合,整装待发,届时兵分多路,与我把樊京城给翻过来!”
语罢,他起身离开,正撞上牛高马大的厨子给他端汤,“侯爷,一品堂买来的鸡汤热好?了,喝了再?走吧?”
不提还好?,一提鸡汤,虞斯瞬间想到焦侃云让他痛改前非,喝汤养神,分明就是听信话本之言,认为他滥淫无度,损耗严重,遂转过身来瞪了厨子一眼,“本侯身体好?得?很,看上去是需要滋补的样子吗?!”
厨子噎住,朝虞斯远去的背影喊了声,“您不喝,那我喝了?”
只听远远一个声音传回来,“谁说我不喝!端我房里来!”
夜深人静,月圆心?明,人也更?容易惆怅。
一品堂的鸡汤味道的确很好?,浓郁鲜美的香气盈满鼻间,喝得?心?胃皆暖意融融。虞斯躺在床榻,努力地回忆储存于脑海中的各种味道,却总是想起焦侃云下?楼看见他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笑容。
拿他和面首比?竟然拿他和承欢讨宠的面首相比?!焦侃云是类比话本,讥讽他“追求女子时”腆着脸不知羞耻地讨宠吗?“魁伟彪猛”“英武诱.人”皆是话本所用?描述,她身为闺秀女官中的典范,居然把如此艳.俗、毫无水准的话本听得?这么仔细?
她每回听堂都听得?这么仔细吗??
难以想象焦侃云一字不落地通读了《自恋的忠勇侯虞斯不得?不说的隐秘情?史(上册)》后,每次见到他,心?理活动是什么。
难想,也不敢想。
虞斯大掌一拉,将被子举过头顶。为何偏偏焦侃云说这话,那么让人生气?为何她只是照本宣科地说了话本里的词,却险些将他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流出眼泪?
“忠勇侯悍硕魁伟,英武彪猛。十分诱人。”
他好?像听见嗓子眼里有东西在跳,掀开被子喘了两口气,才发现是莫名的心?悸。与帐顶摇来摆去的红缨流苏一样令人烦躁。“诱人”二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像璎珞敲冰一般轻灵。是有虫蚁爬上了身体吗?为何他的心?口与指尖都异常酥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痛改前非,还是一条好?汉。”
他要痛改哪里的前非啊?十八年来不是练武,就是打仗,唯一的一次相亲,还惨被她本人拒绝,他那般赤诚地把水灵玉和月织锦送出去,落在她眼底算什么了?
当然是算忠勇侯“柿子专捡软烂的捏,淑女专挑天真的爱,很不要脸”了。
对啊。算这了。很不要脸。
虞斯讷然盯着帐顶,忽然,脸上两行清泪机械地滑落。他抬起手臂遮住,心?浮气颤,却依旧能听见两个字从他口中流泻而?出,“隐笑……!”
饱含情?绪。
尽管情?绪是恨意。
一夜无眠,虞斯强制自己摒除杂念,终于在天色将明时,盘出了一些可疑之人。
更?是因?为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焦侃云,他才记起,她的侍女画彩的身上亦有特殊的纸烬味,并非外间风靡的矜贵香汁墨,而?是调和了杏香的油烟墨。
之前他送焦侃云的玉匣中放置了一张绯笺,为了给她留下?好?印象,他特意去挑选了风靡樊京城的时新香,虽然最后选的是藏春香,但杏香他也闻过,记忆深刻的是,老板介绍说,此香常用?来调制油墨,创意出自太子和小焦大人之手。
所以他可以肯定,焦侃云的侍女,用?了杏香墨,而?非金玉堂的墨。
难道隐笑会是画彩?若真是画彩,焦侃云是否知情??
总不可能是焦侃云吧?
虞斯心?底逐渐升起滔天的怒火和诡异的悸动,随即又冷笑着排除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她对我虽不至于和善,但素来也是有礼有度的,隐笑字里行间却是恨我入骨,将我编排得?一无是处。”
一顿。
昨日,她可是奚落再?三,面貌全?然不似寻常啊。
他又红了眼眶,咬牙切齿:不会真的是她吧?!
辰时已到,虞斯将所有可疑之人的名字分别写?在一张纸上,发给分好?批次的几路人马。
随后翻身上马,任意选了一方?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中乱窜,还要上门搜人盘问,并不能太过嚣张,否则会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因?此除了虞斯亲领的一队外,各路人马都谨小慎微,缓步慢行。故而?从辰时一直查到了申时,樊京当真快被翻了个底掉,仍是没有让虞斯满意。
日落将歇,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所有去过金玉堂的贵客们都晓得?,今日忠勇侯发了疯似的在搜查隐笑。看来昨日确实被伤得?不轻,恐怕还伤到了脑子,竟然以为市井说书匠会是某位权贵。
如今只剩下?寿王府和焦尚书府不曾去过,阿离问虞斯领哪一路,便?是在问他最怀疑哪。
此刻的虞斯已被仇恨和即将报仇雪恨占满心?绪,心?潮澎湃得?很,不出意外,结果就要从两家之一诞生了。被问起后,迟疑了一瞬,说道:“你和章丘带的人马随我一同去寿王府!”
他终究还是觉得?,不是焦侃云。
两人应是。
然而?队伍跑出了百十来步,虞斯又突然调转马头,似要爆发雷霆之怒,风驰电掣间往另一个方?向打马跑去。
他终究还是觉得?,极有可能是焦侃云!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尤为关键的线索!
为何章丘说自己不曾打草惊蛇,但隐笑却备有后手?!他们的抓捕行动本来只有忠勇营的人知晓,是章丘联络了楼庭柘的党羽一起筹谋,才教此事泄露,但楼庭柘的心?腹党羽将隐笑恨之入骨,亦不太可能主动泄密,唯一让消息走漏的途径只有——
这些官员要将此事禀报给楼庭柘时,送至澈园的帖子,被正在澈园当差的焦侃云看见了!
好?啊!焦侃云!!他为她的不当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