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道:“真惹急了我,我将你抓回牢里审问,失手打死也不过多背一条人命。你不怕?”
金老板苦丧着脸,“侯爷饶命,此事决计与草民无关,是那些贵人们要听,专程点了隐笑的本子讲,草民烂命一条,却是两头不敢得罪的。
“隐笑所讲侯爷您的事迹,多是被人坐实过的,百姓们本就对内情猜测颇多,早就传得风言风语了,这也不能是金玉堂起的头啊。至于那些浮夸之言,您放心,常年浸在讲堂里的客人们都清楚,戏谑居多,听个乐,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虞斯无法辩驳,自古帝王之行都被文人揣测编排,成神之路上哪里没有民众的非议?只是这些非议他有点受不住。抿紧唇,他径直甩袖回房。
“侯爷,要留在此处听完吗?”章丘跟在身后追问,不等回答,就见他穿戴好了锦披,又往外走。可怜的孩子,哪里敢听得下去。他二话不说随行,只吩咐人留下来记笔。
未时正,焦侃云来了。
依旧是座无虚席,只是今日多了忠勇营的兵差立守,还有几名眼熟的侍卫,是楼庭柘的手下。
她并不露怯,从密道通至讲堂,依旧按照平日的流程走完。
墨客们运笔如飞,将她所讲戏本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供卖给高呼好彩的贵人们。
忙碌了一天的虞斯甚至没敢回到金玉堂歇息,他宁愿次日起早进宫,也要睡在忠勇营的檐房里。
但章丘还是遵循他的吩咐,把第二章的记笔交到了他的手上,甚至贴心地用红墨摘了重要段落:
“是日,忠勇侯乍见一女子,三分容貌,七分气质皆似故人,十分有十二分的像那北域军帐里,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子。传说女子夜夜为他笙歌起舞,日日为他出生入死,可谓文武双全世间殊奇。跟了谁不好,一时头昏脑涨跟了忠勇侯。
“此子极擅情话,诱骗与之偕老,极喜影随,磕求与之欢好。面对该女子,猛亲猛亲,还是猛亲,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猛亲!不愧是流连花丛片叶不沾的忠勇侯啊,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堂堂仪表之下掩藏着的,是颗狂热狂野甚至狂狷不羁的内心!
“追求时近乎骚.扰一般全力以赴,使对方迅速坠入爱河,与他出双入对,密不可分,女子一心‘妾拟将身嫁与’,却不想,忠勇侯只是戏玩而已,凯旋回京时,无情将她独自弃留在北阖冰域。如今见容貌相似者,又思之如狂,竟欲使其作前人替身,羞矣!”
“胡说八道!我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碰过!”虞斯怒不可遏,重拍桌板,吓了章丘一跳,只见他面红耳赤,“那等荤事纵情滥欲,伤精榨气…本侯根本不稀罕!”
“这个这个……侯爷可还记得,当时吧,阿离确实为了布局诱敌,身着女装,与咱们同进同出过一段时间,军中底层传出谣言,我俩隐约知道,一时不曾放在心上,确实是我俩治下不严了。”章丘分析道:“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啊,隐笑应该没有别的居心,只是将您调查过后,愤慨至极,想让您被女子们嫌恶,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还教没有别的居心?”虞斯捏碎稿纸,眉眼猩红:“章丘,今夜拿出你指挥部署的本事,随我制定围剿计划,待下次金玉堂开讲立即抓捕隐笑归案!这破烂玩意儿,老子不想再看见第三章!
“还有,立刻让阿离去跑二十圈校场!”想了想,他又偏头指向章丘,“你也去。”
章丘一凛,还想着救阿离一命,“他都睡下了。”
虞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叫醒。”
第19章他偏偏不想承认。
天水镇位于樊京与邻城接壤的山脉脚下。风景如画,民风淳朴,一条鹿溪自西而东,从宽入细,孕育了傍水林间的呦呦鸣鹿,和种满百花的涧谷中缤艳的蝴蝶,鹿神的光辉普照天水,护佑了这一方小桃源的世代平安。
所谓祭鹿,虽然盛大,倒也没有那么庄严苛刻,阖家上下穿起出生时便由长辈缝织的银装,舀一瓢溪水盥手,捧出家中晾晒的鲜草素食,最后排着长队,等着去鹿神的庙台依次祭拜,奉上素餐即可。
祭拜时,一拜谢天地孕育,二拜谢鹿神护佑,三拜谢实打实地为天水镇付出的村民们,此处便借拜身侧同行之人。拜天地,高堂,身侧之人,犹似婚嫁。所以久而久之,不少男女们都来此处,求鹿神护佑姻缘。
策马去一趟也要耗费一个多时辰,焦侃云并不想被颠这许久,遂与楼庭柘约好,清晨他乘马车来尚书府门前接她。
她挑了一身清透的薄裙,桑蚕丝作经、黏胶丝成纬勾织而成的料子,名为天香绢,虽是绛红,还隐约藏晕着常磐绿这等重色,却依旧能一眼看出它的轻盈柔美。青丝尽数搂起,交拧成凌虚髻,入乡随俗,戴上了叮铃作响的流苏银簪和银珠耳珰。
重明驾着马车四平八稳地驶来,焦侃云抬手示意他不必下车摆凳了,便利的衣裙让她一步跃上,菱格门后,楼庭柘正素手添香,小巧的博山炉中,烟丝刚起,他闻声抬眸看来,盈盈目光一赏,唇边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就知道,你要穿红色。”
他今日亦穿着绛红,心膛与下摆皆绣着偌大的青蓝蝶,衣襟袖口处亦有蕊蝶勾缠的暗纹。玄色长带将窄腰束起,坠了塞满草木的香囊,与散着幽微青光的石佩。他不爱美玉,只爱木石。
无须细看也知他精心打扮过,所有墨发在脑后结成一脉粗径的长辫,卷曲后以银簪挽紧,只为露出他在双耳后向下延展而画的朱墨蝶,平日左手满指的银戒可算是找着了用武之地,除却画过朱墨二彩的无名指,其余一指各套上两圈,式样不同,精致之极。
“我穿红,是因为天水镇尚红,祭鹿神是大礼。”焦侃云打量完毕,坐于一侧,“倒是你,描眉熏香,是要留在那里当下一任大祭司?”
楼庭柘无视她的戏谑之意,自然地将沏好的甜茶递过去,“我倒想。说是长得好看的不给当,怕司祭时引起混乱。”言之凿凿,毫无羞愧之意。
甜茶以玲珑盏盛一半,是清鲜的柑橘味,珍品雨前龙井只作茶底,添了几颗生津的青梅子,一片窄细的竹叶漂浮面上,怕她觉得涩,还灌了些许蜂蜜。她幼时很爱喝他调的甜茶,也是许久没有喝过了。
若他七岁那年不曾害过阿玉,也许他们今日同乘一车,她会像初入宫遇见他时那样,欣然唤一句“柘哥”。
可惜,饶是事迹败露,当初的他也没有辩解半分,对陛下承认自己顽心乍起,害阿玉受苦,自己甘愿受罚。陛下赐他棍罚十杖,禁足半年,素衣淡餐,不得见人。
楼庭柘小小年纪处变不惊,不哭不闹地领罚,只是受罚前,看着目露防备的焦侃云,低声说了一句:
“他是庭中绝尽藏之的美玉,我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木石而已。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