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傍晚。浅月初见,茶饭难思,焦侃云只是立在庭中,不知所措。
风来送了密函回来,她才回神将人引入房间。
“姑娘…您该何去何从呢?”一切禀报后,风来轻声问她。
她与各司府的书吏们不同,她是由陛下钦点,独独辅佐楼庭玉,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十三年情谊,关系密切,新主断然不敢挪用。
焦侃云却并不在意,“詹事府事务一向繁忙,如今空闲下来,总算有机会写新的话本了。本想将虞斯的罪行交给阿玉,由他的渠道揭发,如今看来,只能由我的法子了。总不能因为伤心,就不去救思晏了吧。”
“您是说,金玉堂的新讲,那个风流情债,要写虞侯?”风来微讶,不禁皱眉,“可他如今正着手太子殿下的案子,咱们这样,会不会扰乱他?”
焦侃云解释道:“今日,我三番四次套听线索,要求虞斯带我辗转重案场所,又多次出言试探,我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虽是恶官,却心性坚定,不会为外物所扰。反倒是我们,恐怕只有这一次能救思晏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让樊京女子都看清他的机会。”
闻言,风来焦灼地问,“为何只这一次?”
焦侃云冷静地同他分析,“如今他一心扑在重案上,一来,必定无暇顾及其他,那就方便了我们在金玉堂讲他的话本。
“二来,若是等到他侦破此案了,便是攘外安内的功臣,必然受到陛下重用,届时樊京城更要嫁女攀附,贵女们被他的表象迷惑,许会头也不回地扑入水火。”
“已经这么累了,不如趁此时机休息吧。”风来见她满眼疲惫,“方才回来时,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姑娘。”
“写一些东西,反倒能遣怀,否则一直陷入思绪,才是真的停滞不前。”焦侃云安抚他后吩咐道,“你先去歇息吧,这一月,我要钻研话本,便不打算出门了,若外头有什么事,来通知我。”
风来缓缓应是,临着出门时,又多留下一句话才离开,“也许像吾一样痛哭出来,会好受些。”
方才他看见焦侃云一个人握着腰间的渊渊友,在庭中滞然张皇。
她不说,不代表不痛。丧友如撞沉钟,厚重的钟声,只一下便震痛心脉,扩散全身,五脏六腑无声惊惶,芥子在振颤中,将密密麻麻的悲痛钉在最深处,让她的心海频繁地浮现那人的音容笑貌,与他书不尽的前尘往事。
“你要开始写话本了?写好了给我看,写得好有重礼。”
“为何要去那地方说书?是我的詹事府容不下你了?罢了,你做什么总有自己的道理,你去吧,我支持你。我想,不论你做什么,普天之下,我都是第一个支持你的。”
“喏,你上次问我要的改变嗓音的茶粉,我废了好大功夫,让人将药粉改配成茶粉,生怕吃多了毒了你。”
“我去听了,对,包场的人就是本宫,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去那里说书了,这法子简直天才之想,今日在朝上,那几个老东西气得脸都绿了。”
“你放心讲,出了事咱俩一起背。问为何不是我背?我哪背得起,还不是借个身份,然后靠你。”
“我有一友,渊渊其渊,浩浩其天。我央了好久,母后才答应将另一块渊渊友给我,下次你带着新话本来,我送你。”
早知道那日是真要送她渊渊友,她就带着新话本来了。
焦侃云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在炉中点上楼庭玉送她的金兰香,拿起他赠的玉骨龙须笔,沾了与他一同改制的杏香墨,就连展开的澄心堂纸,也是他从圣上的御书房里顺了一摞专程给她的。
寂静的深夜,灯火摇曳,烧破了伪装。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窗外凄风穿树,吹得声嘶力竭,一度呜咽,至天明。
第12章谁又淫了?我童子身呐!
仿佛是为了祭奠阿玉,接连几日庭中雨水倾泻,下不完的哀绪。阮氏每日都到她院中瞧上数次,劝她进食用水,出来走动。暖室的花也枯萎了,她不费心料理,旁人总也养不好。
半月后开始放晴,满院的花木被滋得四处窜起,已是云随竹动,石暖苔生,焦侃云终于决定打开房门晒晒心事。
书桌摆到花栅里,蝶舞丛中,偶尔绕着她写书的手翩跹半晌,却不扰她分心,墨字落成就干,花香须臾便转,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清风也从不翻乱她的书页与青丝,一切都是那么的清爽。
手中这本《忠勇侯虞斯不得不说的隐秘情史》已完成了全部纲要,依旧是疯癫狂放的笔法,着重记录了他以一己之力骚扰八家女子的刻薄情.事。
得到三个弃一个,弃一个再追三个,永无歇止,是这本书的核心。为的就是让所有女子明白,被他追求,或是与他相恋,是没有出路的。她现在手中写的,只是他不择手段地追求第一个姑娘时恬不知耻的嘴脸。
当然,关于女子那方的角色构造,就比较模糊了。毕竟是借素材虚构出来的,她不希望与现实对应,给姑娘们平添麻烦。所以这位姑娘究竟是谁,不重要,只需要神秘就好。
她吩咐风来去通知金玉堂老板,半月后开讲,届时虞斯追求第一个姑娘的事迹大成,她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此人情话说尽后始乱终弃、登堂入室后妄图生米煮成熟饭的真面目。
倘若她一直在金玉堂写下去、讲下去,便也有种阿玉一直支持她、陪着她,为辛朝尽余生、创盛世的感觉吧。
如果不是画彩突然过来禀报楼庭柘登门要见她,焦侃云的心情能再晴美一些。
若私下找她,还能避而不见,如今朝罢后与她的父亲一起入门,再如何都是要见的,“去请吧。”
她把话本合上,以镇纸压稳。
楼庭柘身穿红衣朝袍,墨发一丝不苟地梳冠于顶,更衬得俊秀挺拔,五指上的银戒依旧满满当当,唯独没戴那只银械,合起的折扇在他的指间流畅地翻转。
他见到她,敛起指上吊儿郎当的玩法,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温声问道:“你还好吗?”
焦侃云请他在玉桌边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去时说道:“多谢殿下关心了,你若不来,我会很好。”
她不呛自己两句,反倒让人担忧,楼庭柘心中舒坦了些,接过茶,“我知道,皇兄去世,你头一个怀疑的便是我,想来你不愿看见我,我特意缓了这些时日才来找你的。”
“二殿下应该不是来探望我的吧。”焦侃云的确怀疑他,但无凭无据,他又惯是虚与委蛇之人,她只好单刀直入,“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楼庭柘将茶杯抵在唇畔,“我想让你来我的府上,做我的辅官。”
焦侃云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反问他,“什么?”
楼庭柘放下茶盏,又郑重地一字一顿,“我说,我需要你。”
焦侃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