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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假三天,英华要占考场,林晃把书桌清空,书本卷子塞爆了拉杆箱。
他同桌小眼镜也装满一只行李箱,嘟囔道:“人只有在拎书时才知道知识有多沉重——”说着双手握住拉手,蓄力一起——箱子纹丝不动,他却两脚差点离地。
林晃拎着箱子路过他,随口道:“给我吧。”
说着略蹲一下把箱子拎起,就像随手捡个小西瓜。
严竟傻张着嘴,眼见林晃一手一只比他命还沉的箱子,步履平稳,校服衬衫随意挽到胳膊肘,两条纤细的手臂上肌肉条索清晰可见,青色血管微微隆起。
“我.操。”
林晃回了下头,好像头一回听到他同桌骂脏话,不那么确定。
他把严竟的箱子搬去宿舍,又折返帮其他住宿生搬。他提箱子下楼,邵明曜在楼下接,把箱子运回宿舍。送完最后一趟,六班女生把他围住,班长递上一塑料袋饮料。
林晃摆手,“不用。”
“拿着吧,你是六班真男人。”严竟在人群里起哄,“同为细狗,为啥你这么有劲?”
林晃脚步停顿,回头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没忍住冷冰冰道:“你才是细狗。”
严竟笑容僵住,呆了许久,指着自己鼻子问旁边人:“林晃发火了?还是对他亲爱的同桌我?”
旁边人笑着推他一把,“傻了吧小眼镜!让你欺负老实人!”
班长又把饮料兜子伸过来,“解解渴吧,不然我们过意不去。”
林晃只好捞了罐可乐,“谢谢。”
班长又说:“拿两罐,高三学长也受累了。”
林晃摆手,“一罐够了。”
他快步下楼,邵明曜拄着他的拉杆箱在楼底下,朝他挑了下眉,“男神,给人签名没?”
林晃懒得答,几步上前往箱子上一坐,“回家。”
邵明曜连人带箱地往外推着走,“给别人搬来搬去,到我面前就摆烂是吧。”
林晃装听不见,抠开拉环灌了几口可乐,举手递给他,邵明曜一仰头喝空,路过垃圾桶,抬手一扔,正要继续推箱子,林晃却忽然一个踉跄,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了。
“……主任。”
胡秀杰迎面过来,看着他俩的眼神像在看两坨发酵失败的面团。
“走路都不会了?坐着箱子让人推!成什么样子!”
林晃低头挨训,不还嘴。
胡秀杰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逡巡,神色复杂,“假期好好写作业,别出去瞎玩,知道吗?”
林晃立刻点头,“好的。”
胡秀杰又看向邵明曜,“你最后还是不打算来高考?”
邵明曜随意点头,“嗯。”
胡秀杰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Offer拿到了吗?”
邵明曜说,“剑桥A-level考试成绩要下个月才出,录取要八月了。”
“这样啊。”
胡秀杰面露担忧,“那退路呢?唉,你还是应该高考,大不了就……”()
“??膉???”????獞妗?“????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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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杰噎了一下,“你这孩子……”
“参加高考,就会占掉一个前面学校的录取名额,虽然是我个人自由,但没这个必要。”邵明曜微笑了下,疏离却真诚,“谢谢主任关心。”
等胡秀杰进了教学楼,林晃才又重新一屁股坐回拉杆箱上。
邵明曜垂眸瞥他,“我给你当交通工具,你就玩手机。”
林晃说:“陈亦司说,如果我像你一样从小就好好学习,也能对着胡秀杰装逼——他骂你。”
“不信。”邵明曜伸手,“给我看前文。”
林晃摇头,揣起手机,“没有前文,诶——”
邵明曜把拉杆箱猛地原地转了一圈,他立刻抱紧拉杆,下巴磕在邵明曜手上,邵明曜顺势捏住他的下巴尖,往前一扯,“你要么装哑巴,要么就没一句好话。”
林晃把他的手掰开,“你别弄,纹身会感染。”
邵明曜哼一声,“装吧你就。”
话是这么说,邵明曜却还是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食指。
指根内侧纹了三个字——林晃的。
字是林晃写,再让纹身师模仿了笔迹。林晃字丑,所以那三个小字也很难入眼。
邵明曜嫌弃了好几天,但却总爱摸摸。他满意地摸着纹身,神色却冷淡,“我都纵容你这种圈地盘行为了,你还不老实点。”
“这怎么叫圈地盘?”林晃说,“这是给狗上狗牌,嘶——”
又被重重敲头了。
他抿唇,捂着脑袋以沉默抗衡。
第二天邵明曜就飞去了北京,参加他的第一场董事见面会。
高考期间学校周围戒严,林晃不打算出门,就在家遛遛北灰、遛遛爷。
邵家院里,他坐在石桌旁写作业,邵松柏在摇椅上看报纸。看了一会儿,邵松柏忽然叹气道:“明曜可能挨欺负。”他抬起头,“晃晃,你说我让他拿股份是不是错了?现在这个局势,谁也帮不了他,他归根到底还是个孩子……”
林晃对着证明过程皱眉,深思许久后,从上到下划了一个力透纸背的大叉,舒爽地跳过这道题。
“别担心,爷。”他说,“您会这么想,其他老东西也会这么想。邵明曜心眼多得都要发烂发臭了,对方掉以轻心,他肯定能拿捏住。”
邵松柏倒吸一口冷气,“好小子,你这一番话,把提到的所有人都骂一遍!”
林晃笔尖停顿,茫然道:“我没骂您啊。”
邵松柏瞪眼:“其他老东西,你这话不等于说我是个老东西吗?”
这不是事实吗。
林晃想申辩,但察言观色,到底是住嘴了,低下头继续学习。
邵松柏鬼门关走过这一遭,私下性情大变,总喜欢撒娇耍赖。
下午林晃要陪他散步三十
()分钟,他东找理由西找理由,最后林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沉默对峙足有五分钟,老头才嘀嘀咕咕地伸手让他扶着,下长坡去溜达。
晚饭林晃做了炒青菜、清炖萝卜牛肉汤。他自己都吃得挺香,老头却又要红烧肉又要卤猪蹄,林晃装听不见,老头就一边吃一边唉声叹气。
好不容易伺候到睡觉时间,林晃在院子里和邵明曜打电话,开了免提,邵明曜问:“爷今天乖吗?”
邵松柏立刻从门槛里迈出来,冲林晃使眼色。
“不太乖。”林晃铁面无私,“你赶紧回来。”
“故意说给爷听的吧?”邵明曜笑,“下午不是还和我夸爷今天散步时间长吗?”
邵松柏看着林晃的眼神一下子溢满感动,林晃却依旧没有表情,说:“但动员时间也很长。”
老头撅嘴,像个老小孩,扭头回屋。
“邵明曜。”林晃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邵明曜笑,“明天上午董事会,其实晚上就能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办的秘书给我订了后天早上的票,算了,订都订了。”
林晃“嗯”了声,又问:“你紧张吗?”
邵明曜哼笑,“有什么好紧张的。就我这点股份,对谁也造不成威胁。先认识认识吧,真要交锋——”他顿了下,语气低下去,像是玩笑,却透出难以忽视的沉肃,“真要交锋,也是几年后,等我翅膀更硬的时候。”
第二天,林晃一边写卷子,一边咂摸邵明曜那句话,越咂摸越感到别有深意。
他和陈亦司转述,陈亦司锐评道:“你小子成年前是一本《苦难与人生》,成年后就是《豪门风云》了。”
林晃觉得很有道理,问陈亦司豪门风云人生要做什么准备。
陈亦司见识短浅,苦想半天才说,还是把蛋糕店开好吧,万一邵明曜若干年后斗败了,起码还能有个避风港。
他发来这条语音时,背景就是店里的音乐,店员问他要吃什么,他捂住话筒小声说:“新品各来五份,带回去给店里的兄弟都尝尝。”
话筒没捂严实,林晃听得清清楚楚,心痛地想,这座破港哪还能坚持下去。
等邵明曜以后真斗败了,不仅没有避风港,还要和他一起吃陈亦司做的饭。到时他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苦难。
林晃忧心忡忡地写卷子,邵松柏昨天被他告状了,今天上来脾气,非要自己一个人出去遛弯。他怕老头摔,时不时走到门口看几眼,见老头走到半坡遇到个人,和人家比划半天,溜达第二圈又在坡底遇到,又比划半天。
等人遛弯回来,林晃问:“爷和谁说话呢?”
“考生家长。赶着从外地回来,要接儿子第一天考完放学。问我英华怎么走,结果羊肠巷走两圈又绕回来了。”邵松柏说着叹气,“说自己在大城市跑外卖的,路痴成这样,还跑什么外卖啊。”
林晃“哦”了声,“爷晚上想吃什么?”
邵松柏从旁观察他神色,
试探道:“好久没吃肘花儿喽……”
“好。”林晃点头,“那就吃炒菜花。还有吗?我切碎了鸡胸肉,给您汆个丸子汤吧。”
老头转身就进屋,“不吃了!”
说不吃,但林晃调出一碗美味的料汁,老头最后还是蘸着吃了不少。
林晃作业写得差不多,晚上陪老头在院里听了会儿评书,到十点多就收拾东西回家。
走之前他把着门框说:“爷,过一阵陈亦司要来这边管他的拳馆,我让他给您做一个月饭吧。”
邵松柏警惕道:“你不想伺候我这老头了?”
林晃摇头,“我就是想一直伺候您才要这样,您吃一个月陈亦司的饭,再也不会觉得我做饭难吃。”
“走,赶紧走。”邵松柏脸色发青,挥手赶他,“白疼你了,你再也别来了!”
林晃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那爷早点睡,把电和煤气都关好,明天我再来。”
和老人相处需要斗智斗勇,挺操心,但心里踏实。
林晃知道邵明曜这两天在磨爷申请留学陪同签证,他想把爷带在身边照顾,可爷不愿意,说是放不下这边的朋友。
其实不出去也行,林晃打算上大学后每个周末飞回来陪爷,如果几年后他也出国,到时再试着说服爷。
他按下心中合计,和邵明曜发了条晚安就洗洗睡。
半夜,他忽然又回到了眠蝶那场大火。
熊熊火光烧热眉毛,在皮肤上灼出爆裂般的痛,他呼吸困难,一时茫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重温噩梦。
正迷茫间,火焰深处传来狗叫,他试着喊妈妈,却没人回应,只有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噼啪声、空气中逐渐浓烈的烧灼味。
不对。
林晃猛地睁开眼。
从床上坐起的一瞬,隔壁院里传来断续的狗叫,和梦里的叫声融合起来。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他脑子轰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脚尖一挨地,却又猛地想起这两天都没用家里的厨房。
心跳陡然停滞。
他冲下床推开窗。
——就在那一瞬,隔壁传来轰然一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