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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换水房回来,林晃拉过校服把头一蒙,趴着不动。
钱佳纳闷,“屋里这么热,你还捂着啊?”
林晃没理她。
他计划着买个胶带在邵明曜的嘴上绕十圈,省得他总说那些好他妈奇怪的话。
乖乖乖,看堵上他的嘴还乖不乖得出来。
校服下闷热缺氧,林晃受不了,又掀衣服坐直。
钱佳瞟他一眼,“说你还不信,瞅你脸红的。”
林晃:“……”
给钱佳也绕十圈。
手机震动,林守萍来问候近况。
小姑最近联系他少了,表弟考幼儿园压力大,姑父工作也忙。头几周还能打几分钟视频,现在也就偶尔发两条微信。
林晃拍下这次的成绩条,说一切都好。
林守萍很快回复:【不用在意考试成绩,小晃入秋穿暖点。】
林晃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了句“好的”。
小姑从来不要求他的成绩,估计对他到底有多差也没什么概念。
林晃扫一眼教室,出成绩之后,八班一整个群魔乱舞,比前几次考后更癫了。
“咱班这回考得还不错啊。”钱佳咕哝道:“怪了,总分上三百的,我以为能往前挪个班呢。”
林晃对这些也没概念,随意道:“题简单吧。”
“题还那样。”钱佳说,“不过七班和八班的老师配置都一样,也无所谓。”
钱佳随口一句,仿佛成了魔咒。
大课间,林晃和七八个人一起站在教务处,听包乐天疯嚎。
魏康鸿嬉笑道:“老师,这种事在咱们考场不是很正常嘛,我们又不图什么,您睁只眼闭只眼就……嘶啊!”
包乐天一教鞭抽他大腿上,吼道:“你是主任我是主任?全校统一的分班大考,你们最后一考场敢给我集体作弊!说!答案是从几考场传过来的?”
几个人你推推我,我捅捅你,谁也不说出个话来。
林晃看着桌角的成绩单——包括他在内,总分上三百的都被圈了出来,除此之外就是魏康鸿和他前桌,各自进步了三十多分。
钱佳直觉真准,上三百原本是该分进七班的。
包乐天视线扫过来,“林晃,你的分提得最夸张。”
林晃看他一眼,“我没作弊。”
两个男生立刻跟上,“我们也没作弊啊主任!”
包乐天吼道:“放屁!说!答案到底谁给的?”
男生嬉皮笑脸报出个名,估计很离谱,被包乐天一通暴抽。
他嗷嗷叫着挨,旁边几个嘻嘻嘿嘿地乐,一群人要么死不承认,要么开始胡言乱语,气得包乐天教鞭狂舞,抽完这个抽那个。
像马戏团关起门来打猴子,猴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林晃站在后头放空,直到上课打铃才掀了下眼皮,见包乐天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又死气沉
沉地耷下眼。
直到第三节课快下课,包乐天也没问出来龙去脉。最闹腾的几个胳膊都被抽紫了,还嬉皮笑脸呢。
“滚!”包乐天在电脑上点开一份文件,“回去等处分!”
一群人推推搡搡地往外走,魏康鸿回头笑嘻嘻道:“主任轻点罚啊,我还挂着一次记过呢。”
林晃落在最后,看包乐天在处分模板上敲名字,他也在其中。
包乐天抬头瞪他,“你还有什么事?”
林晃收回视线,无所谓道:“没。”
刚拉开门,胳膊就被攥住了。
林晃看了来人一眼,这才忽地觉出点烦躁,不自在地挣了下,“来干什么。”
“拿资料。”邵明曜手牢牢攥着他,迫他转回身,“顺便帮没长嘴的人澄清一下。”
邵明曜站在包乐天面前,身高差形成了某种微妙的气势差。
“主任,林晃的分是认真学上来的。”
包乐天皱眉,“你高三的跟着起什么哄?”
邵明曜道:“高三的就更没法给高二的漏答案。我辅导了林晃半个月,他基础差,进步快,很合理。”
包乐天顿了顿,“最后一考场集体作弊是板上钉钉,你怎么证明林晃没参与?”
邵明曜语气平静,“我没法证明。但最后一考场在实验楼,没有监控,所以您也没法证明每个人都参与了作弊。下次考试,要么学校装监控,要么看着,林晃会比这次进步更多。”
林晃睫毛轻颤,抬眸看向他。
包乐天惊讶地看过来,林晃又别开头。
邵明曜掌心好烫,攥得他还有点疼。
好爱找麻烦,就一个破处分,有什么好在意的。
协商完,邵明曜看着包乐天把林晃的名字删掉,又顺手讨了林晃的考试卷。
直到操场老地方,林晃才终于被放开。
“缺心眼。”邵明曜瞪着他,“他们集体作弊,你被混进去了,也不知道说句话?”
林晃扭头数着跑道线。
“怎么想的?”
“又装死?”
“没。”林晃动了下脚,“说了你生气,为你好才不说。”
邵明曜沉默地盯着他,那两道视线好像在“咚咚咚”地连续敲他的头,林晃只好开口道:“又无所谓,钱佳说七班和八班老师都一样。”
果然,邵明曜吸了一口气,“会记处分,知道么。”
林晃说,“我姑又不管我这个。”
邵明曜又吸一口气,“会留档,就算不影响高考,也是永远留在你档案袋里的污点。”
“那怎么了。”林晃纳闷,“我又不去票选高尚公民。”
有污点就有呗,他也没想着活得完美无瑕。
他把话憋住,察言观色,问道:“邵明曜你需要吸氧么?”
邵明曜:“……”
林晃说赢了一次邵明曜。
虽然他
觉得邵明曜纯粹是无语住了。
本打算回班,结果又被叫住。邵明曜从包里拎出个眼熟的蓝白色纸袋,“喏。()”
PetiteP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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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不是挺喜欢这家么。”邵明曜在台阶上坐下,“刷到上新,说和D市网红店最近爆火的新品很像。”
林晃心里算了好几遍时间,蛋糕是早就买好的,在他给邵明曜报成绩前。
他心里头划过一丝莫名的茫然,低头捏了捏纸袋,“D市哪家网红店?”
“F2F。”邵明曜说,“秦之烨想去的那家,上次你还推荐过几款。”
林晃不吭声地拆开纸盒,是一只秋梨朗姆伯爵蛋糕。
脆爽的秋梨薄片打头阵,伯爵蛋糕蓬松绵软,内里层次做了酸奶油梨子慕斯和酒渍梨酱,最底层是用朗姆和梨汁浸泡过的黄油酥底。
口味从清甜到馥郁,口感从薄脆到扎实,很标致的设计。
林晃抿着舌尖,抿化所有的滋味,低声问:“下次进步是什么?”
邵明曜伸手过来揉了一把头,“下次拿到就知道。”
小把戏。
林晃安静地吃掉一半,剩下的推给邵明曜。
“嗯?”邵明曜从他侧颊上收回视线,“就吃这么两口?”
林晃平静道:“进步一百分,多半的功劳是你的。”
邵明曜轻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把蛋糕接了过去,又说,“不是一百分,你开学考是214,这次是322,进步了一百零八分。”
林晃纳闷,“当时214震惊得你一宿没睡觉吧?”
不然怎么记这么清楚,他自己都是翻了成绩条才又知道的。
邵明曜挖一勺蛋糕,“记着起点在哪,好帮你估最后能冲到什么分段。”
林晃一点都不好奇,但还是问道:“什么分段?”
“取决于你想怎么学。”邵明曜仔细地对他盘算,“你现在提得快是因为基础太薄,不过你脑子好,如果继续慢悠悠地努力,差不多能够上一二线城市的本科院校。要是多加点劲,上211没问题。如果往死里学,冲C9特定专业也有点希望。”
首先,林晃不觉得现在这个节奏叫“慢悠悠”。
其次,他困惑道:“C9是什么?”
嘶。
今日份敲头。
邵明曜咬牙切齿,“我要是你姑,早抽你一顿狠的。”
林晃无所谓地撇嘴,“我姑才不管。”
小姑甚至都没发现他这次进步了。
邵明曜正色道:“所以你才更要自己想清楚,你能走到哪一步,想走到哪一步,怎么才能够到。”
林晃怔了怔。
邵明曜总爱说这些他认知范围之外的话。
邵明曜看着他,声音忽然轻下去,像两人间的私语。
()“晃晃,记得小时候那只烧瓶里的蝴蝶吗?”
林晃搭在膝上的手指尖动了动,“不记得。”
邵明曜说,“它在烧瓶里呆了很久,你说它害怕外面的世界,不想再出去,但它偏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飞了出去。”
林晃用脚尖蹭着水泥台阶,回忆着蝴蝶从瓶口挣脱的画面,“它是被一阵风托出去的。”
“不是的。”邵明曜手搭在他肩上,轻捏两下,等他抬头注视过来后才缓声道:“它等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终于在那阵风吹来时,决定振翅起飞。”
“所以不是风托起了蝴蝶,而是蝴蝶选择了那阵风。”
林晃心尖忽颤,一瞬而已,却格外剧烈。
像带着回响。
震得他垂下眸不作声。
“没事,你慢慢想着以后,我先帮你计划眼下。”邵明曜把他的考试卷子放进书包,“回去上课。”
“嗯。”
路上林晃走神了好几次。
小时候妈妈盼着他能表达喜怒哀乐,后来小姑告诉他健康活着就行,再之后遇到陈亦司,陈亦司觉得他能开店养活自己实在是相当牛逼。
没人对他的现状有不满,自然也没人对他的以后抱有期待。
唯独邵明曜这么个异类,一遍又一遍地在耳朵边对他重复:你现在太差了,你明明可以更好,你值得更好。
有必要那么好么。
活着不就得了。
回去时教室空了一大片,作弊的那几个又被叫走了,钱佳的位子也已人去桌空。
邵明曜还没给新的习题卷,林晃本想睡觉,但四周空荡荡,老师一眼就能看到他,他犹豫了一阵,破天荒地听了两节课。
集体作弊的事最后闹得很大,超过了林晃的想象。牵头的两人被劝退,其余人记大过,据说以后想托关系在本市找个铁饭碗都没可能了。
而他们最初的作弊动机竟然是想去七班和哥们汇合,能每周一起上两节体育课。
林晃听过垃圾班的各种离谱事,向来过耳不过脑,这次却有点不是滋味。
被劝退的两人嘻嘻哈哈地收拾东西,庆祝终于不用上学了。林晃看着他们,不知怎么,脑海里全是邵明曜那些英语书,耳机里的BBC,替他做的密密长长的学习计划,还有那些他暂时理不清的远方。
他不会成为鹤的。
但他头一回这么真切地感受到鹤和鸡的不同。
主理人大赛第三轮是在周五,刚好陈亦司在H市的事告一段落,林晃请了两天假,两人一起回D市。
他住在陈亦司的小阁楼上,没有卷子也没有邵明曜骚扰,用泡面就着邵爷爷给装的馅饼,活过三天。
第三轮比赛过得很稳,礼拜天下午,林晃坐大巴回H市。
上车前和陈亦司一通脸红脖子粗的撕扯,最终还是拎上了陈亦司做的酱牛肉。
“崽子,多吃多睡,好好增肌,好好学习。”陈亦司冲他挥手,
“有空替我去新馆盯一盯施工进度。”
林晃纳闷,“好好学习?邵明曜是不是给你塞钱了?”
“扯淡,老子用得着他?”陈亦司哼笑一声,转而语气里又透出丝认真,“崽啊,我以前感觉学习和你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命好做点小买卖混个小富即安,命普通点就进厂打工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蒙过去了。但看你这阵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那邻居不错,像是块好饼,你就跟他学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要是真能往更远了走,那就走走呗,走不了再说,你还有店呢。”
林晃听得愣了足有半分钟。
陈亦司插着兜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通透……”
林晃纳闷地打断他,“真不是邵明曜雇你背稿?”
陈亦司一秒冷脸,上来一记肘击,差点给他怼个跟头。
胳膊剧痛,像要断了。
天天被邵明曜虚张声势地敲头,都忘了正经挨揍有多疼。
林晃心烦地揉着胳膊,“知道了。”
邵明曜好像是什么高级病毒,连陈亦司这种钢筋混凝土的脑回路都能入侵。
“上车。”陈亦司下巴一扬,“以前还要叮嘱你多说话,现在也用不上了,赶紧滚。”
大巴车开出城区,上了高速,林晃忽然又想起昨晚陈亦司的醉话。
陈亦司和拳友喝多了点酒,大半夜的突然扯着他的脸问:“老子认识你四年多,才看你从偶尔能蹦一个字到每次蹦出三五个字。但俩月不见,你这小嘴天天叭叭叭说起来没完没了了。你还是林晃吗?是中邪了,还是邵老头做的饭养人啊?”
邵爷爷的饭确实养人。
但他有那么能叭叭么。
林晃回忆了半天,想起来最多的却是邵明曜总无语地催他:“说话。”
深秋了,白天特别短,等林晃回到坡街上,夜色已经浓郁。
他看着搬个小板凳坐在他家门口的邵明曜,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林晃警惕,“在这堵我?”
邵明曜脸很黑,“我发现你期中考有个错题——”
“疯了吧你。”林晃打断他,“我才下车。”
“我忍了三天。”邵明曜一脸隐怒,把一张卷子拍他怀里,“古诗词默写,第二道,把你的错别字给我写一百遍。”
莫名其妙。
邵明曜一直很鄙夷俞白那种错题写五遍的学习方法,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晃纳闷地扽开卷子,借着邵家院里透过来的一点亮看那道题。
第二道古诗词默写出自《岳阳楼记》,他句子没错,错的是一个字——
林晃“啊”了一声,快速把卷子叠好揣进口袋。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曜”右边那半太复杂,他会认不会写,胡乱画了个长得差不多的玩意滥竽充数。
错也就算了,黑灯瞎火地看,画得还像个龟龟。
邵明曜的眼神恨得要死,“你
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林晃张张嘴,“啊。”
知道你名和会写你名,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林晃别开头看着隔壁,无语地认命,“一百遍,知道了。”
邵明曜哼了声,拎起小板凳,“写完给我送过来。”
“哦。”林晃推开院门,“那我回了。”
他边进院边在心里吐槽。
真麻烦。
邵明曜怎么那么小心眼啊。
憋了三天不吭声,就光想着要罚他写一百遍是吧。
“林晃。”邵明曜又在后头喊他。
林晃把院子里的灯泡踩亮,不耐烦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院门外,邵明曜站在光线昏暗处看着他,身影利落修长。隔壁的杏树被小院的灯泡打出密密匝匝的叶影,落在他额头和脸上,衬得那双黑眸沉而亮。
三天没见,邵明曜的气质像是变了变,但又叫他辨不清。
只是那人融在夜色下,忽地就染了那么一丝秋意。
寂静的,凛而不寒。
“口罩摘一下。”邵明曜说。
林晃一愣,“嗯?”
“看一眼脸。”邵明曜的话声飘到他耳朵边,低低的。
“三天没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林晃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了蜷,垂眸摘了一侧口罩,“这样?”
四只蝴蝶,底下两只潜藏在夜色中。
头顶的小灯泡晃着,最上面的沾了些光,如轻轻挥翅。
邵明曜的眸忽地有些深。
“嗯。”
他喉结动了一下,转过身,“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