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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晃下午翘课了。
拳室空旷,拳台上“砰砰”的撞击回声重重,杀进耳朵里,爽。
陈亦司一记勾拳出其不意击打林晃左臂,林晃右后撤半步格挡。
拳套相撞,沉闷的一声。
“好挡。”
双方垫步试探,暂时偃旗。
陈亦司洒了半台子的汗,一抬下巴,“说吧,为了什么。”
林晃盯着他,像专注捕猎的兽。
他扭身一记劈腿,被陈亦司架开,差点摔了,后跃退开两步。
“如果你对一个人很好奇,却不开口问,为什么。”
陈亦司摆拳,“尊重,等待。”
林晃格挡破绽,肩窝受击,再后退。
“不问,却要管,为什么?”
陈亦司让他两步,“是重要的人。”
话音刚落,林晃一记毫无胜算的直拳,凶狠直冲面门。
被陈亦司架开,他语气带了怒音:“连了解都没有,算什么重要,哪来的耐心。”
陈亦司突然放下了拳,“是啊,本来就没什么耐心。”
林晃纵跃甩腿,逼他重新应战,“什么意思?”
陈亦司识破他的动线,在空中精准地捉住脚腕,一拖,把他掀翻在地,“耐心没了,就不再问,不再管,不再等,也不重要了。”
林晃心尖倏然颤了一下,仿佛是一瞬生理意义上的难受。
他手搭在心脏处安抚,躺着大口喘气。
陈亦司居高临下地用手指读秒,哼笑一声,“你店员让你问我的?”
林晃一愣,“什么?”
陈亦司叹气,“病急乱投医,还投你这么个听不懂也说不懂人话的家伙……让她自己给我打电话。”
“?”
林晃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
陈亦司倒数到2,搁在台边的老手机突然震动,害他分了个神。
林晃一跃而起,一记跳跃膝打,逼他后撤半步,落地转髋鞭腿,进一步鞭一记,步步凶狠,腿腿直逼脖颈,终于把陈亦司逼到台边。陈亦司勾拳反击,林晃优势站位,格挡侧身,摆拳直击脑侧。
陈亦司头一偏,“输了。”
林晃摘了拳套往旁一扔,大步到台边,蹲下捞起手机。
邵明曜周围声音嘈杂,语气有些不悦,“人呢。”
林晃看了眼时间——18:00。
让管就让管吧,但怎么逃个课也要问啊。
“出来玩了。”
邵明曜沉默片刻,“玩什么?不会是打拳玩吧。”
还真是。
“你在哪?”
“R什么,上次说的健身房。”林晃起身,踢了脚大字型仰躺在地的陈亦司,“出声。”
陈亦司喊:“老子他娘的打不动了!你个死缠人的!”
“……”林晃捞回手机,“和陈亦司出来玩了。”
电话里外都缭绕着一股子无语。
邵明曜妥协了,“好吧,那我把卷子给你带回家去。”
两天没写,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卷子。
邵明曜接着说:“攒了四套,你早点回。”
“……”
“爷说你学习累,晚上做罐焖牛肉。”
“……好。”
这回换林晃妥协。
挂了电话,陈亦司躺在地上眼珠子往下翻着瞅他,“我好像听到了爷做罐焖牛肉。”
林晃皱眉,“是你爷么?”
“那是你爷?不也一口一口叫得溜。”陈亦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有饭就是爷。”
理是这么个理,但林晃总觉得这家伙在蹭他的光,他亏了。
他捡起拳套,“再来。”
“我操/你亲爹。”陈亦司勃然大怒,“六个小时了!你不看看老子已经忙得两天没合眼,往死里练啊。”
“抱歉。”林晃垂眸道:“实在手痒,但止不住。”
“你……”陈亦司忽然咂摸出什么来,“不光是替你们那小姑娘套老子话吧,谁惹你了?”
林晃烦道:“本来也和她无关。”
现在闹心事又多了一件。
一条短信忽然进来。
【林晃,我是钱佳。邵明曜什么情况啊?他家的事你之前知情吗?】
林晃指尖一顿,大脑还没反应,已经拨了过去。
钱佳在一片闹哄哄中说:“四中的人说他是什么豪门踢回老家的贱……哎呀反正说的很难听,方威怒了,要摇人去四中找场子,你知道这事吗?”
林晃捏着手机,攥得骨节发白,“嗯”了声。
“转告方威,用不着他。”
钱佳惊讶,“你还真知情啊?不会是真的吧……”
“别管。”林晃挂了电话。
陈亦司察言观色,“到底谁惹你?”
林晃一顿,“嘴贱的。”
陈亦司挑眉,“那还止痒吗?”
林晃颔首,“止。”
隔靴搔痒没用,还得是痛快挖了痒处才行。
他把拳套扔给陈亦司,“放过你。”
“嘿!”陈亦司在后头喊,“有事喊我啊。”
“知道。”
“跟你店员说一声,让她自己来找我!”
“……”
原来这些年,没能阻止陈亦司从店里打包走的蛋糕,都是内鬼相送。
心痛头痛肉痛,人生全盘崩溃。
*
出租车围着四中绕了一圈,到一处偏门,林晃道:“就这里。”
他的直觉没错,偏门外朝着太平街,捋着巷脊一条一条找,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打架声。
钱佳电话来晚了,方威早带人去了。
林晃扣上帽子,站在巷口的暗处往里头看。
他小瞧了方威,
听到信比他晚,锁定目标倒比他快——里头有四个四中的,王金浩就在其中,九中这边来了十几个,打了一波出其不意。
这会儿已经打得差不多,四中的几个都挂了彩,王金浩倒在最后头,身边躺了一个,另外两个还站着强撑。
方威用脚踢起一根铁棍,“说,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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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恏?……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林晃!”
九中的把他认了出来,虽然黑咕隆咚,但口罩太扎眼。
他们给林晃让出一条道,林晃走到最里头,被方威伸手拦住。
“这点事不用你。”方威语气略带犹豫,“邵明曜知道你过来吗?”
林晃:“?”
他过不过来跟邵明曜有什么关系。
林晃手按在方威胸口不着力地一推,走上前弯腰攥住王金浩的衣领,一把将人拖了起来。
身后似是窒住了一瞬。
林晃道:“跟你们没关系,他归我。”
王金浩被拖的一路都在嚎。
渣子都是不要脸的,一旦嗅出真正的危险味,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林晃把人拖进最深处的弄堂,扔在地上。
嚎叫声震耳欲聋,什么“救命”“杀人”都喊出来了,林晃回身一脚飞踢,靠墙的两个铁皮垃圾桶应声翻倒,剧响压过了人声。
桶子滚动两下,挡住弄口。
王金浩从地上胡乱抓起一根废弃的塑料管,咬着牙往外崩字。
“放我走,我认识永平街的……”
“我不认识。”
林晃赤手空拳朝他走过去。
走这几十米的功夫,他在心里对自己分析了一通。
再憋会犯病,为了健康,得打。
天高小姑远,陈亦司不管,就差邵明曜。
邵明曜本来就不太高兴,这回卷子铁做不完,牛肉也白焖了,估计得气死。
但早晚瞒不住他。
林晃站定在王金浩面前,得出了结论。
反正得气死邵明曜了。
爽为止。
*
笔录室。
“摘下你的口罩。”
林晃把口罩摘了。
警察一愣,举起身份证比对真人,“你这个证件上——”
“拿证之后纹的。”林晃解释,“十三岁申领,年底纹的身。”
十三岁办身份证只有五年有效期,他突然意识到马上就得换证了。
换证后,蝴蝶纹身就会出现在身份证上,正式成为他特征的一部分。
林晃几句交代完了事情经过,警察开始拿王金浩的笔录问他,他有一说一,碰上王金浩添油加醋的,他给掰过来,说的没错的,就点头认。
陈亦司教过,进来前要控制分寸,进来后要坦白从宽。
一通笔录做到接近十点,最后认定林晃未成年寻衅
(),王金浩挨了打,但同意调解。
意料之内——道上的混子案底积重,就算被打得哭爹喊妈,进了局子比谁都想先走。
王金浩瘫在调解室长桌一端,和林晃拉了条对角线。
他脸上只有嘴角一点淤青,还是之前方威他们弄出来的。验伤时,被发现只有后背、屁股和大腿上稍微有点肿。他自己不信邪,脱了裤子对镜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林晃知道这孙子要疼多少天,或许经验深的民警也能看出来。
他下劲的都是深处小肌肉群,如果不立刻做专业的推拿,瘀血要等两三天后才能浮出来,最开始只是酸胀,然后越来越疼,喷白药涂红花油都没用,一礼拜后铁定直不起腰,蹲坑都蹲不下去。
那个疼法会剧烈到以为自己要残,但其实就是深小肌群挫伤。
等腰好了,大腿和屁股还得两周。
这是陈亦司独家发明的揍法,一般人没缘分挨这种揍。
崩溃上一个月是肯定的,趁着这个机会,从此戒了打都不无可能。
搞不好人生路都要被这顿揍给改变了。
林晃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请接受我的道歉。”
王金浩咬着牙,“……操。”
警察拍桌,“文明点!”
“我是受害人!”王金浩拍案而起,指着林晃:“你他妈就多余报警,还自首,你脑子有泡啊?”
“给我坐下!”警察呵斥道:“老实点!”
非常荒唐的一通调解。
林晃态度好,道歉一句算完。
王金浩态度差,接受完林晃的道歉,又对警察道歉了十分钟。警察怀疑他行为异常,又赠送了个尿检。
调解结束,王金浩先走了,林晃被留下。
未成年、没案底,警察语重心长地多教育了几句。林晃乖,低头听着,时不时点头说句“知道了”。
“本该家长来领的,但你情况特殊,下不为例。”
“嗯。”
警察把手机还给他,“最好还是找个家属来接你,H市就没别的亲戚?”
“没——”林晃顿了下,又改口,“有。”
出了警察局,他往马路边一蹲,放空。
手机消息空荡荡,连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陈亦司心大,但方威不可能不通风报信吧。
耐心没了,就不再问,不再管,不再等,也不重要了。
林晃想起陈亦司那句自白,眸光微颤,有些躁地动了动脚尖。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林晃,我方威。你应该没打出事吧?到家没?对了,我和兄弟们叮嘱了,没人告诉邵明曜,你安全,放心吧。】
破天荒地,林晃产生了那么点抓狂的感觉。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给回了条。
【到底谁在传我打架怕邵明曜知道?】
【啊?你不是打了吴鸿之后被邵明曜抓小黑屋
里一通收拾,收拾老实了吗。】
【?】
【别往心里去,挨他收拾不丢人。我们这一群兄弟想挨还挨不上呢。】
“……”
林晃黑着脸把这个电话号拉黑了。
邵明曜快走吧,赶紧走,离开九中,这水土对大脑有剧毒。
林晃缓了缓情绪,深吸一口气,又点开拨号界面。
拇指依旧搭在数字“5”的地方,要按下去,又缩回来。
三番两次,纠结着纠结着,手指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屏幕立即跳转拨号中。
没有找后悔药的机会,电话被秒接。
“正要打给你呢。”邵明曜接起电话就问,“还没玩够么?你家没人啊。”
电话里伴着邵爷爷的广播声,邵明曜走远两步,“北灰,别拱。”
北灰日常兴奋,哒哒哒哒地围着他绕圈。
邵明曜又拉近话筒,“牛肉装好了,米饭要么?多久到家?”
就那么一瞬的事,林晃突然觉得神经松弛了下去。
生平头一回,他完全清醒地打了场架,打完没有麻木感,反而如释重负。
真要说心里忐忑,倒也有那么一点。
怕某人生气。
但还是自首了,毕竟一开始就这么计划的。
他又多听了一会儿电话里头的动静才开口。
“邵明曜。”
“嗯?”
“跟你说个事。”
“说。”
林晃从地上随手捡了个光秃秃的冰棍杆。
“我这次也改了。”他划拉着地上的沙子,“上次改了百分之四十,这次改了……百分之七十五吧。”
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
“在哪?”邵明曜语气严肃下来。
“是四中的,王金浩。上次坡街上也是他,他偷听到你爸和你吵架了。”
“……我问你在哪?受没受伤?”
“九中传遍了吧。你难受吗,邵明曜。”
“操,我问你在哪?”
“分片派出所。”林晃顿了下,“我自首的,控制了,没打坏,笔录做完了。”
“他没打坏,你呢?”
“传开也无所谓,闲话也就一阵。”
“闭嘴。”邵明曜沉声道:“找地方坐着别动,我过去。”
林晃原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他确实不是邵明曜以为的蝴蝶,而是一头会偷偷去撕裂猎物的凶兽。
邵明曜非要擦掉他们之间划好的道道,就得看清这一点。
电话没挂,话筒里是跑步带起的飒飒风声,林晃垂眸听了一会儿,喉头动了又动。
邵明曜已经在路上了。
但无所谓。
他还是把嘴边上那句话说了出来。
“警察让人来领。”
“你能来吗,邵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