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篷下孤坐了许久,我一直心思放空,思索着一些有的没的问题。
知道陈永和在屋里叫我的名字,把我从失神中喊回了神,我这才抱着椅子回了屋。
屋子的后堂中,陈永和跟他的老婆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饭菜,此时他们一家正在摆放碗筷,而玄通则已经坐在了桌边,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我刚走进来,陈永和就递给我一副碗筷,让我赶紧坐下来吃饭。
我见也没有能帮忙的地方,便也顺从的坐了下来。没等多久,屋外忽然传来陈永和弟弟的骂声,还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听两人的对话像是父亲在教训儿子。
“别介意,那是我弟弟在管儿子呢。”陈永和证实了我的猜测,接着解释道:“我侄子叫小柿子,我弟妹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平时没人管也非常皮,所以我弟弟就喜欢用这么一套来教育儿子。你们先做着,我去劝劝。”说着,他便往前屋走去。
没一会儿,他便和他弟弟一起走了进来,从他弟弟的面上还能看出余怒未消。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个湿漉漉脏兮兮的小娃娃。
娃娃看起来应该只有八九岁,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很大,看起来倒是可爱得紧。尤其是他那双机灵的眉毛,总会随着眼睛的转动或抑或扬,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鬼。
“叫人!”陈永和的弟弟摆着脸对自己儿子说道:“叫叔叔!快点!”
“为什么要叫叔叔啊!他们看起来比你小很多呀!”小柿子说着,很自然地躲到了陈永和老婆身后,补充道:“你那么老!我应该叫他们哥哥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越来越……”
“永睦,别别别,客人还在这儿呢,别动粗!”陈永和叫着弟弟的名字,连忙拦了下来。
陈永睦闻言看了我和玄通一眼,不好意思地朝我们笑了笑,随即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样,闷声闷气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大概清楚了陈永睦的性格。
他就是那种典型的闷葫芦,平时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蒙头干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只有在面对自己儿子和哥哥大嫂这样的亲人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亲切的一面。
陈永和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便招呼大家开始吃饭。
这时候他老婆也带着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小柿子回来了,一起坐进了席上。
“小岳啊,今天招待不周,还要请你多包涵啊。”席间,陈永和少有地客气起来,竟然拿出了瓶白酒,要跟我对喝,口中还说着:“小杰的事儿还要多麻烦你,只有你和这位大师能救我们家小杰了,还求你能尽力。呜呜呜~~~”
说着,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哭了起来,可见他心里的压力一直不小。
我见状也只能端起杯子跟他对饮,一口酒下肚,烧灼一样的感觉就在喉咙处蔓延,一点点延伸到了胃部,让我很难受。
这还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以前最多抽抽烟,然后配瓶啤酒,却没想到白酒的劲道这么足。
一边应承着陈永和的话,一边忍受着胃部的煎熬。
还没缓过神来,就感觉有人在拉我的衣摆,低头一看,正是陈永和那个侄子小柿子。
“哥哥,你看到小杰哥哥了吗?他怎么还没来吃饭呀,是不是又在睡懒觉了?”小柿子压低声音问我,我闻言一窒,没想到陈永和一家还没有把陈杰的情况告诉他。
不过想想,陈杰作为小柿子的同辈,关系一定挺好,如果冒然告诉他陈杰的死讯,恐怕会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而如果跟他说阳气什么的,他恐怕也听不懂。
正为难间,另一边的陈永睦便虎着脸说道:“你小杰哥哥吃不吃饭跟你没关系,你给我好好吃,吃完回屋给我去背书,再这么皮,我下个学期就不让你上学了。”
“哎,永睦你干什么呢,就会吓唬小柿子!”陈永和的老婆听到这话顿时母性泛滥,说了陈永睦两句,接着便对小柿子柔声道:“你小杰哥哥生病了,还没起床呢。小柿子乖乖吃饭,等这两个哥哥把小杰哥哥的病治好了,小杰哥哥就能陪你玩了。”
小柿子闻言,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埋头吃起了饭。
我见此,就知道刚刚回来的那会儿陈永和一定是找机会把陈杰的状况告诉了自己的家人。
原本,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对家人隐瞒,只不过开始时陈永和也是对我没多大信心才没有告诉他们,要不是后来在老坟地里我展示了一番,恐怕他还是会对这件事抱有疑虑。
这时,正埋头吃饭的我忽然听到了门外响起的声曲。
这声音旋律很哀伤,听起来有些像笛声,很低沉,很单调,融在雨声中显得并不那么引人注意。
“这是什么声音?”我问一旁的陈永睦。
陈永睦显然对这种曲调很熟悉,张口便答道:“这是村上有人要下葬了,正往宗祠那抬呢。”
我闻言看了眼窗外依旧下个不停的小雨,问道:“需要这么急吗?这下雨天就不能缓缓,等雨停了再下葬不行吗?”
“这是村里的规矩,逝者最多只能在家里停留五天,时间长了就容易招来不祥。按照这规矩,我家老爷子也要在明天下午三点之前下葬才行。”
陈永睦说完,我便起身朝外面看了眼。
那户人家的送葬队伍很短,除了抬棺的四人,就是一个吹曲子的和几个亲属。
我看得莫名其妙,这村子的规矩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我对丧葬的理解,以前在老家,我也不是没经历多丧礼,哪个不是办得繁琐甬长以展现主家对逝者的眷恋,到了这里,一切从简,就连丧乐也只有一个人,还真是奇怪。
“你们这里的丧乐是都这样,还是这家比较特殊?”坐回位置之后,我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永睦摇摇头,解释道:“我们村里的人下葬都是用这首曲子,这都是从很久以前传下来的曲子了。现在村里只有一户人家会吹这首曲子,所以下葬的时间一般都是那户人家通知之后立马下葬,无论是刮风下雨,都得这么来。”
“奥?什么曲子这么难,这么大的村子就一户人家会吹?是哪户人家?”
“就是族老许婆婆家呀。”陈永睦的话让我目光不由一凝,接着便听他继续道:“其实刚刚吹笛子的人你应该认识,就是今天上午来我们家的那个小女娃山桃。这种天气许婆婆不方便出来,许家老大前阵子走了,老二重病,也只有这个小女娃会在这个时候跟着吹了。”
“是那个小女孩啊……”我沉吟着放下了碗筷,低头想了一阵,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玄通见状,像是也跟我想到了一处,一同起身离开。
桌上剩下的人见状一脸的迷糊,不明白我们这是去干嘛,而陈永和则是自饮自酌着,像是沉浸入自己的伤心世界中去了,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
我和玄通冒雨走出了屋檐,追上了那支丧葬队伍,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这一次我也看清了,那个吹笛子的人个子小小的,的确就是我今早所见的那个小女孩山桃。只不过她这时候背后背着一个古代书箱一样的东西,让我刚刚没能认出她来。
而在她手中,我也看到了一件异常眼熟的东西,居然是役魂笛!
这笛子短短小小的,而且通体血红,如同人的指骨,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心中的惊讶令我脚步不由地加快,紧随着队伍往后山方向的宗祠处走去。
尽管衣服裤子都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们俩紧追不舍。
终于,走过了漫长的道路,队伍停在了宗祠前的空地上。出乎我预料的,他们并没有急着把人下葬,而是先把棺木抬进了宗祠内,然后只留下那个叫山桃的女孩在里面,其余人则是退出了门,把宗祠的大门关上,静立在了门外等待。
在此期间,那笛声一直都没有断过,令我都有些佩服这个小女孩的耐力。
“我们要不要绕道后面去看看?”玄通在一旁问我的意见。
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便与他一起往另一边的树林绕去,费了番功夫,两人绕到了宗祠的后面。
宗祠的高度并不高,我们两个人的各自也不算矮。
用符咒悄无声息地弄好了两个泥墩子,两人便能通过宗祠上面的通风口看到里面的情况了。
两人刚站上去没多久,就看到屋里的山桃将背后的书箱放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罐子,正是一只福禄罐,也就是拘魂瓮。
只是这只拘魂瓮的看起来就些古旧,而且大小也比放在棺木上的那个大了些,倒是跟我家里的那个差不多了。
这时,山桃将大些的拘魂瓮放到了棺木上,与那只福禄罐并排放着。
然后她吹奏役魂笛的曲调忽然一变,变得急促而高昂,有些像是某支远古部落的战歌。接着,我便看到一个淡白色的虚影从她的拘魂瓮中爬出,扭曲着蔓延过棺木,最后渗入了棺木上的福禄罐中。
“这是在干嘛?”我轻声问玄通。
玄通闻言也是摇头,显然是并不清楚山桃这么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