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金满堂脑中一片空白,她发现自己才喝了一口汤,汤锅已经见底,我勒个去!“你们真不客气啊,我还要吃呢。”
章珩塞了一嘴巴山药,大言不惭地说:“你身板这么点儿,吃一碗够了。”
除他以外,大家都面露尴尬,怎么就只顾着吃呢。
陈东想把自己那碗给金满堂,却被夏欣捷足先登,然而他也被无情拒绝。
“去,谁要吃你口水。”金满堂狼吞虎咽将自己的碗扫空,看了陈东一眼,才支着下巴半认真半玩笑地对夏欣说:“如果你嫁给我的话,股份算你一半可以。”
因为夏欣绝对不会嫁给她,所以这个股份之争就迎刃如解了。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于情于理,夏欣取金满堂倒是可以考虑,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嫁给她,赞同入赘,凡是个血性男儿,根本不可能答应。
夏欣微暖的眼神看着金满堂嘴角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深,差点冲动答应,若不是龚若水红彤彤的圆脸横陈于他面前。
握了握拳,他才道:“我有未婚妻。”
“退掉。”金满堂答得理所当然,心里乐开了花,原来把人逼得没话说,是这么的爽。
夏欣想了想这个可能性,不打算娶谁,和她耗着玩也不担误事,“恐怕我会一去不复返。”
金满堂敲了敲桌子,“那就等她自投罗网吧。”这么出色的汉子,但凡见过一面,都会念念不忘,就像她至今依然记得林星宇蕴着星光的黑眸一样,总会在冰凉的夜里点亮一种暖意。
“好。”夏欣不能怂,只能这样答。
陈东霍地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回去。”
不等谁答话,冲了出去。
龚若望着陈东的背影水唉声叹气。
章珩拍着桌子大呼好吃,还要吃酒,嚷训二丫和小花去打酒。待她们俩一走,章珩立刻拽着金满堂手臂趴桌子小声问:“表妹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欣不禁竖起了耳朵。
金满堂拍向章珩的脑壳,“说出来干什么,心照不宣可好?”
章珩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表妹怎么能瞧上这种小白脸,像我这般人才,方可以……别揪耳朵,有话好好说,不要耍牛氓……”
金满堂这才松了手,看着章珩被拧得通红的耳朵,笑道:“表哥,说得好像你能把我迎进家门似的。”
章珩脸色微变,张张嘴,想说什么,被龚若水踢了脚,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金满堂拍拍手掌,“得了,大家散了吧。表哥赶紧的帮我先管好铺面,再整治黄二爷。”
七日后早晨。
金满堂把收成的虫草花用一个上好的丝绸打包好,再放进一个木匣子里面,交到陈东手上。
陈东已经整装待发,“帮我照顾好奶奶。”
金满堂点头,“嗯。”不愿意多说话。
陈东垂眸,望着她一双染成灰色的小绣花鞋,“人手不够就请,不用省银子,我钱庄里面还有很多银子,不够就找奶奶拿印章取了用。”
金满堂不以为然地哼哧,“东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败家货。”
陈东红了眼,离愁别绪溢于言表,“等我回来,你也穿绫罗绸缎。”
“粗布衣裳没啥的啦,我也不爱那些。”
“那你爱什么?”
“你平安回来我再告诉你。”金满堂露出个大笑脸,迎着朝阳的大黑眼珠儿,闪闪生辉。
晃了陈东的眼,“嗯,如果,我说如果,我很久不回来,你……营生艰难若受气,就不要开酒家,窝家里玩就好。银子够你好使了。若不够,我到时会定期存银子进钱庄,你支使就好。”
“东哥,寄匹小白驹回来就行了,赶快上马吧,你同僚是不是等你呀。”金满堂推着陈东,指了指大街尽头那五乘轻骑。
陈东上马,鞭子一挥,一路疾行,直到城门口方才伫足回望,留在眼瞳中那个人,早已不见了影。
金满堂早就回了屋,三日前,已经搬进了大屋子和王氏一起住。
她坐花厅那儿拉着奶奶的手,指着那棵芳香初盈的白玉兰,“奶奶,你且宽心,东哥那性子要么不紧不慢,要么罗罗嗦嗦,整些离愁别绪。我看他下个月就回来了,搞这套干什么,我又不会作离别诗。”
王氏叹了口气,“他那性子不好,你来了才好些,不装狂造作了。”
“好咯,我们到后花园走走。”金满堂搀着王氏往后花园走去,“奶奶可会种花?”
王氏知她有心转移话题,也承了情,“哼,你这小鬼,不是已经悄悄地让珩哥儿给我买种子了么?”
金满堂可不乐意承认,“关我什么事,前天不是你老人家和夏公子聊花卉栽种之事,然后自己让表哥买种子?”
王氏爱怜地应道:“是是是。”眼底的忧愁,也就散了些子。
事实上,夏欣和王氏唠嗑种花之道,是金满堂的请求。
夏欣在陈宅也有固定的厢房,方便他进县城时落脚。
这几天陈东太忙,夏欣和章珩一起张罗铺面修茸之事,原以为两人合不来,谁知道才一天功夫,章珩就成了夏欣的小尾巴。
能力虽然高低立见,但夏欣对章珩也青眼相加,只因他在装潢时,一些重要的工序都是亲力亲为,并且出色地完成。
金满堂陪了王氏一会儿,王氏很通气地去了织棚找徐氏,放她自由。
议事厅里,不时可以听到夏欣和章珩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激烈,时而和缓。
金满堂走进去时,看到他们站在案几上,为一张图纸发表不同意见,走近一看,居然是河道。
“你们还管上工部的事了。”
章珩看到她来,壮实的身躯陡然震了震,连忙想要卷起图氏,却被夏欣拦下,“没需要瞒她。”
金满堂笑了笑没说话。
章珩摸了摸鼻子道:“表妹,我们在讨论呢,怕溃堤了,你知道夏季暴雨肆虐,太安县和椁安县的河堤怕是撑不了,今年肯定有特大暴雨。”
金满堂觉得眼前两个少年再厉害,也不过十四、五岁,不似她活过一场,可曾知道小小一条河堤背后所牵扯的利益也是错综复杂呢?“你们觉得有办法令上面的人采用你们的建议吗?”
章珩立刻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夏欣黑眸微闪,“我们可以想办法。”
金满堂不想泼人冷水,随意转了话题,“表哥,黄二爷那边怎么样?”
章珩马上活过来,眉飞色舞地说:“陆县令十日后就会上京述职,之后走走过场,就会到纳税大府温州府上任。黄二爷打通了骨节,到时会随陆老爷一起到温州府。”
金满堂略为惊讶,“那他就是一只肥猪了啊!”
猪?章珩挤挤眼,“表妹有何高见?”
“嘿嘿。”金满堂笑了笑,黑眼珠中的黠魅令人心悸,“猪养肥了宰啊。”
夏欣微皱了皱英气的眉宇,“你心很大。知道他背后是谁吗?”
金满堂不以为然地说:“左氏,往上再爬就是那个什么侯爷,最后是皇后,太子。”
章珩不可置信地敲了敲金满堂,“我们前天才知道黄二郎勾,搭上皇后一族,他那相,好到家里闹了一闹后,鸡飞狗跳,许氏发了一通火后也没揪住不放,可暗地里找人要了结那姐儿,幸好我们深谋远虑,将人救走了。”
金满堂早就从姚飞霞嘴里知道了此事,她可是神通广大,买通了黄二太太许氏身边的人。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到时咱们找一队山贼,这些山贼当然不能凭空冒出来,我们使计一批批弄到山上去,在村子落脚留待后用。”
夏欣与章珩对视一眼,可行。
“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夏欣说完,再也不提此事,金满堂也识趣地住了嘴。
三人再说了些关于铺面的事,各方面人手都已经就位,食具用器也已经在物色。
“我先去了,这条河道的事,夏兄你别放弃,咱们再从长计议好吧?”章珩很紧张,又努力掩饰着不想让金满堂瞧出端倪。
夏欣颔首,算是回答。
章珩走后,他才告诉金满堂,章珩小小年纪已经是举人,父亲就是太安县县令,因为父亲任上的事和家里闹翻,遇上一个道士,说她这里有生机,才来投奔。
金满堂没想到夏欣会毫无保留地把章珩的背景告知她,同时觉得即使世家大族,也是有很多实心人存在。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直觉,夏欣有办法。
“容我再考虑。”夏欣显然有办法,但也有顾忌。
金满堂也不追问,“我已经采购了些必须的炖汤药材和甜品食材,今晚打算种你需要的虫草花,你要不要一起来?”
夏欣望着她,微冷的眸底升起一丝温度,“种其它吧,陈东去往,就是我想送往的地方。”如今陈东去了,他就不需要占用金满堂的资源。
金满堂觉得话题的重点是:“那到底要不要叫你一起去?”
夏欣心中一动,“叫我。”
“呜……呜……”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幼儿哭声,金满堂倏地一震,连忙冲出去,“子贤,怎么了?谁欺负你?”
金子贤由杜儿抱着,哭喊不停,听见金满堂的声音,才稍为止住了哭声,“姐,子贤痛,姐……子贤没做坏事……”
金满堂冲出来一看,金子贤竟然血流满面,拿手绢摁都摁不住,惊出一身冷汗,心痛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杜儿眼圈发红,焦急地对金满堂说:“大姑娘,姐姐已经去了请大夫,我先抱贤哥儿进屋吧。”
“来,我抱。”金满堂连忙上前想接,杜儿避开,“大姑娘,全是血呢,我来就好。”实际上,金子贤这段时间胖了不少,杜儿是怕她抱不动,摔了更糟糕。
金满堂看着金子贤头上的血滴成一条蜿蜒的小路,心就像针扎似的难过,怒火也冲天而起,“握草!”她按压下冲动,连忙回屋翻出龚若水给她备用的金创药,再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金子贤屋里。
“来,我先放点药,你去烧水。”金满堂接棒,让杜儿去后厨。
“给我。”夏欣默默地走近,将金创药强势地抢在手中,娴熟地为金子贤清理清理血迹,又迅速洒上药粉,再用手绢摁住。
金子贤已经昏厥。
金满堂心陡然一跳,颤抖着手指探了探他鼻息,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尚算平稳,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恰好龚若水带二丫前来做客,也就亲自为金子贤诊治,用了金针封穴止血,再稳固他的心脉,然后写了张方子,差家丁速速前去捉来煎药。
“这都什么事,谁干的?”龚若水接过二丫递来的手绢,抹去额上细汗,“若晚些就悬了,真是惊险。”
“草它奶,我现在去查。”金满堂心惊肉跳,如何也没想到有人会朝三岁稚儿下手,如今血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令她觉得自己平日所做,真是姑息养奸。
徐氏闻讯赶来,一巴掌扇向金满堂,却扇在覆着一只如铁般的手掌上……她心中一窒,莫名的惊惶,却被害怕和怨愤淹没了理智,指着金满堂骂道:“你,你,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吗?现在连子贤都受了牵连!你还想出去找谁的晦气?”徐氏咂摸明白了,王嫱娘因何要害她,现今金子贤受伤,对金满堂的不满再次暴发。
金满堂拍掉夏欣挡在前头的手,“她我娘,打我是对的,你瞎掺和什么。”
“没人可以打你。”夏欣冷冷地瞥了徐氏一眼。
徐氏一个哆嗦,颤得更厉害了,“你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王氏与梁嬷嬷站在门外,探了探头,回身走了。
“好了,你们两个后头别吵了。”龚若水当然维护金满堂,但也不想伤徐氏脸皮,“徐娘子,你别担心,人一生总有几个坎,迈过去就好了。”然后松开二丫的手,强行抽走她手里捻着的银针,不着痕迹地放回针匣里。
“龚爷,这不是坎,这是她在外面惹事生非,她……”徐氏一腔怨气,“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你们,睡觉的时候就给人杀了!都是她惹的祸。”
金满堂吸了吸鼻子,她娘又疯了,这么说,要她怎么圆场呢?将一家带向繁华,她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