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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失忆(5)

作者:蒲中酒字数:4963更新:2024-09-30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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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恒走上前去,正要说话,却见到夜风卷得烟柳如云,青年耳旁飘荡着一缕银发,如同月光一样的色泽,银华似水。

周山恒顿住视线,心中颇觉怪异。

辛公子不过至多才弱冠之年,怎么会生出白发?

可是再凝眸仔细看时,辛禾雪已经探手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周山恒再看,也是和其他发丝一般无二的乌黑。

或许是街边的烛火不明朗,月色又朦胧,他看错了吧。

周山恒心中还是有疑虑,“辛公子,这马车是哪里来的?”

辛禾雪抬手又摸了摸这匹棕马套着的辔头,细心解释道:“从邸舍租来的,我原本是想要再上惠福寺一趟,白日里有东西落在那了,途径许寿村,见到你家火烛明亮,想着兴许你还未入眠,上门叨扰一二。”

周山恒问:“丢失的物件可找到了?”

他话一出口,又发觉自己问的多余,为了帮他送母亲到城里的熟药所来,辛禾雪还没有来得及去惠福寺。

周山恒拱手作揖,神情郑重,对辛禾雪道:“今夜多谢了你,这份恩情周某铭记在心,来日若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鼎力相助。”

又愧疚而饱含歉意地说:“只是耽搁了你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辛禾雪编出来的由头,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丢失在惠福寺里。

辛禾雪镇定自若地宽慰他:“寺庙里的沙弥应当也会将失物收起来,周兄不必忧心,我明日去也不迟。”

他又抬头看了看月色,“今夜看来是无法回许寿村了,周兄你怎么说?”

周山恒说:“药童说给我和我娘收拾出两间房来,让我娘先服药休息。有二郎在家里看家,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也无妨。”

辛禾雪点点头,“那先就此别过了。”

他坐上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驾车往街巷远处去,在周山恒看不见的转角,马车烟消云散,唯有两只萤火虫萦绕在侧。

方才正是它们两个被辛禾雪充做了障眼法的原料。

辛禾雪扶住石墙,咳嗽声轻而低。

耳畔一缕华发,如月光般流泻下来。

他抬手捻住发丝,低眸思索。

看来菩提君提醒的没有错。

锦鲤妖的福泽脉络和灵气修为全在体内的丹心之中。

其实他平时用些障眼法之类的小法术,消耗灵气还没关系,就算最后灵气枯竭,还能够慢慢修养回来。

但是一旦干预凡人命运,以丹心为凡人求得福泽,就是干涉缘法造化的行径,往往最终会消耗锦鲤妖的心力,等到心力消耗殆尽,往好的说,就是从原形重新修炼个两百年,往坏的想,可能会魂归天地。

毕竟万物自化,本来是不能够随意干涉的。

如此想来,这周山恒应当是个倒霉鬼,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倒霉鬼,必将经过心志之苦、筋骨之苦、体肤之苦……

连这一次,突发急症的周母也本来是要逝世的。

估计是剧本里锦鲤妖还出了力,所以周山恒不用遭受丧母之痛,能够顺利参加来年的省试。

不过,按照剧本,分明锦鲤妖做了这么多事,却没叫周山恒知晓清楚这会耗费多少丹心心力,才导致了后来剧本最终的结局。

这如何能行呢?

这穷书生,要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才好啊,哪有让这人心安理得的道理呢?

辛禾雪正思索着虐心值的打算,他敛起眼眸,手指抚过耳畔,那缕银白色的发丝经过障眼法的掩饰,看不出来异常。

他对萦绕身侧的两只萤火虫道:“都散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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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恒斟了一盏茶,摇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宽慰周二郎道:“莫要担心,大哥会想办法,晌午之后我先去县里找行老,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周二郎低头,他都听母亲说了,拿长期的药,想要养好身体起码得要二万钱,他们家上哪里拿出二万钱来,“大哥你九月就要州试了,到时候路上还要盘缠费……若是二郎早出生几年就好了,就能够去修城墙、当河工……”

周山恒安慰:“不必担心。要实在不成,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可以抵押。你先好好学千字文,照顾好母亲的身体。”

辛禾雪探听清楚,转了转视线。

周家屋内的两人并未发现,有一白纱帷帽遮面的青年从院前离开。

………

乡间的路多是用黄沙坌实。

一名村夫提着山上打猎来的狐狸,那狐狸还没有死,因为常常偷吃他家后院的鸡,终于被他逮住机会活捉了回来。

此刻大概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狐狸哀哀地叫着,叫声格外凄惨。

“兄台,你这

()狐狸卖不卖?”

声音清润,如倒春寒时节溪流淌过冰层。

村夫诧异地抬头看,“你要买?”

对方是个身着白襕衫的青年,轻纱帷幕遮掩住面目,令人无法看清。

村夫观此人气度服装不凡,狮子大开口地比了个数。

青年扶着帷帽边沿,点头答应了。

村夫将被捆住四肢的狐狸交给他。

辛禾雪问:“你家住何处?我今日傍晚归来将账付给你,我需得先去城里的钱庄的取些银两。”

村夫听他这么说,作势要反悔,“你想空手套白狼?”

辛禾雪面不改色,“我先赊账,周山恒是我的好友,能为我作保,若是我今日傍晚没及时归来付账,明日双倍付你。”

村夫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估计是有家底的读书人。

还是信了八分,松手将狐狸交给了辛禾雪。

他扬言道:“你傍晚不回来,我就向周山恒讨钱了!”

辛禾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带着狐狸走了。

村夫回头,只能瞧见暑风吹起青年戴着的帷幕,露出帷幕之下那雪白的脖颈和下颌,线条流畅纤细。

风送来了些微的冷香。

村夫无端面红耳赤起来。

………

斗鸡是大澄一项风靡京城各地的活动。

这种以雄鸡格斗厮杀为赏玩内容的竞技类娱乐项目,又往往和竞技双方的赌注紧密联系着发展,因此无论繁华京城还是乡野之地,都发展了相应的赌博行业。

大澄的统治者此前明令禁止,不过斗鸡赌博成风,和赛马、赛狗一样仍然屡禁不止,索性只好由官方设置少量专门的斗鸡赌坊、收取赌博税收做限制。

斗鸡的地方叫“斗鸡坑”,设有宽敞的围帐,方便民众围观。

外面烈日炎炎,围帐内凉爽一些,但是在观众高亢地喝雉呼卢之声下,气氛热烈得令人汗如雨下。

县令家的公子已经连着赢了二场了,他激动得脸上发红,挥汗道:“还有谁想再同我比?”

“我这可是长安雄鸡,瞧瞧,金毫铁钜高冠昂尾!”

他用了众多词语赞誉的公鸡,仿佛能听懂人话,在沙盘中央昂首挺胸,红冠抖擞。

有人一声声地恭维,“不愧是李公子!”

“瞧这公鸡,从没见过这样的成色!”

“李公子今日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正说着,场边的台子被丢了一袋银两,估计袋子装得很实,竟然发出了如石子碰撞的声音。

斗鸡坑的主持人叫“鸡头”,赶紧帮来者记下赌注,抬眼却见是位白帷幕遮面的青年郎君,他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声音冷润,“姓辛。”

毕竟是灰色产业,有人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也正常,鸡头并没有以此为怪,而是点了点银两,道:“辛公子!十两银!”

上来就是十两银,换算就是一万文铜钱,在贩夫走卒日均收入才一百文的江州,这可不是小数目。

在场者没有见过辛禾雪的,连他带来的雄鸡看起来也没有县令家李公子那长安雄鸡那般雄赳赳,气昂昂,体格都小了一号。

辛禾雪气定神闲地站在那。

在鸡头咬了一口银子确认无伪时,也没有任何紧张。

毕竟障眼法不主动解除,时限有足足十二时辰。

那李公子见他下注足,也不遑多让,一下掷了十五两银去。

只是他那向来磨喙砺爪、一往无前的长安雄鸡,不知道为何,此时畏葸不前,在沙盘上只顾躲闪,不敢直击,很快在一漏沙的时限内败下阵来。

李公子不敢置信,“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给公鸡涂了狐狸油了?”

有的人斗鸡作弊,会给雄鸡的头顶涂上狐狸肉熬的油,使得雄鸡沾染狐狸的气味,面对天敌气味,另一边对战的雄鸡自然败下阵来。

帷幕之下,辛禾雪敛眸,对主持斗鸡的鸡头淡然道:“你大可以检验。”

有人盛着一盆水上来,用水清洗了鸡的全身。

围观者看青年全程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好似挺拔的玉竹,原先持怀疑态度的窃窃私语都低了下来。

李公子喃喃:“不可能……”

李公子:“等着,整装待发,再来一局!”

他让随身跟着的侍从用湿布清理长安雄鸡鸡冠和口腔内的淤血,再用嘴含水喷洒雄鸡的胸腹与两翼降温。

一下子掷了二十两出去。

这是他今日所有本金和赢得的钱财了。

然而这次还不到一漏沙的时间,长安雄鸡就败下阵来。

李公子见着鸡头将赌资收走,呈递给辛禾雪,仍旧不敢置信。

“你定是用什么诡计了!”

他见到青年好不留恋地向外走,眼见着就要出围帐了,二步作两步地上前阻拦,情急之下拨乱了那遮掩面目的帷幕。

风吹时,轻纱如烟波流动,令人直接对上了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眼尾的一点小痣,与浅淡朱唇。

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

李公子一下顿住了,讷讷说不出话,见青年神色淡薄,下意识道歉:“冒犯了……”

辛禾雪敛起眉目,“无事。”

声音低缓地问:“我可以走了么?李公子?”

这一声“李公子”,分明说话者不夹杂什么情绪,也无端叫人胸腔心脏乱跳起来。

李公子:“请、请……”

辛禾雪携带着赃款,面不红心不跳地离开。

刚刚得胜的雄鸡,像狐狸一样鬼鬼祟祟,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二十五两,二万五千钱。

让这县令家的李公子买个教训吧,总得知道赌博害人不浅。

辛禾雪出来的地方,转了两个街巷,经过县衙,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法事,声势浩大

,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辛禾雪本来无意观看,只是县衙外有个凉亭,那里支着个茶摊。

说书人正摇着折扇,惊堂木一拍,扬声说起故事。

“要说今日来江州咱们县的这位渡之大师!”说书人道,“他不过才二十有五,已经是太初寺少卿,听闻他原本也是江州人士,在惠福寺由悟能大师教养,后来京城法云寺的了意大师途径惠福寺,一眼看中了他的天资,改法号渡之,随他入京。”

辛禾雪捕捉到了太初寺的字眼,微微顿住脚步。

听书的百姓道:“了意大师……这不是我朝的国僧吗?渡之大师竟然是了意的弟子?”

说书人点头,“正是。”

“要论起渡之大师的功绩……”

“他首次名震京城,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事?”

听书人耐不住性子,“什么事,什么事?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说书人:“京中有一郭姓富商,经营着数家钱庄,却生活简朴,每逢灾年或者寒冬腊月,常常命人施粥布善,捐给官府万两金。”

“他也没有旁的喜好,只喜欢搜罗各地各色的锦鲤。不过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用血肉养鱼!他听信江湖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听闻用童男童女的血肉养出的血锦鲤,吃了可以强志轻身,不饥不老,当个延年神仙。”

“京中那段时间稚童走失了数位,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官府追查到郭宅时,却发现郭宅上下六十二口人,全数死亡!血流成河,一路淌红了外面的街。”

“原是那食人血肉的血锦鲤已经练成,将郭宅人口尽数杀害!”

“官府一筹莫展之际,正是圣上钦点渡之大师前去降妖。”

“那血锦鲤起码背负了上百人的血孽,妖力大涨!”

“渡之于京郊鏖战一天,终于将这血锦鲤镇压安宁塔……”

说书人摇了摇折扇,“此次首战扬名京城,圣上赏识他,提拔他为太初寺少卿。”

“因着我们江州逢旱灾,太初寺怀疑是旱魃作怪,特令渡之大师此次前来驱除旱魃,招风引雨。”

辛禾雪蹙起眉心。

另一边的县衙更是浩大声势。

他抬手掀起白纱帷幕,望过去,恰时有一高大僧人出来。

一身袈裟僧服,金棕色滚边,四合如意云纹。

掌中持着沉香木佛珠,剑眉凤目,垂首无情,能看见头顶受戒留下的香火戒疤。

辛禾雪只瞥了一眼,迅速地压下帷帽宽檐,匆匆退开。

渡之若有所感,视线望去时,只见到人潮汹涌之中蹁跹离开的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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