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秋
“雪儿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么?”钟离啻从初如雪手里接过了小团子,那东西倒也似乎还认得钟离啻,卧在他怀里蹭几下,然后那双圆圆的褐色大眼便没有离开过初如雪,生怕她再不见了。
初如雪叹口气,看着钟离啻,认真道:“王爷的好意,亦白多多少少明白些的。初氏一族不论会不会出面北疆,她所遭受的非议,昨日不会多,明日也不会少。这世间,所有人都要承受他生来就必须受着的压力。没有什么人能因为谁的庇护而少受一点。况且,初氏一族迟早要重新面对世人,若这点口笔压力都不能承受,那亦白这个家主,也算是当得失败至极。”
钟离啻手里的团子看着初如雪,似乎并不满意现在抱着它的人,挣扎着从钟离啻手里跳出来,重新跳到初如雪膝上,找个舒服的姿势卧了,小尾巴顺顺地甩着,看着样子悠然的不得了。
钟离啻看着初如雪,知道她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于是道:“若是雪儿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只一条,你若是有难处,便要立刻告诉我,就算是在天边,我也会立刻赶来,不叫你有半分危险。”
在明日之后,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钟离啻远在容虹,对筑陵失了管控,初如雪一个人要撑到来年春季,算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是钟离啻这一句话,却叫初如雪心里升了一丝暖流。
初如雪眉眼间稍稍有些笑意:“有王爷这话,亦白足矣。”
作别,算是从现在开始。
钟离啻在离开初如雪房间后,又召了林虎,似乎说了些什么话,之后便叫睡了。
第二日,北疆迎来了入秋以后的首次霜降,而这日,正好也是霜降日。
钟离啻打马离开时,地上的霜都没化开,太阳还没升起。
“若北疆此战平了,雪儿便与我一起,再回筑陵骑一次骆驼好吗?”
钟离啻最后问初如雪的,是件对初如雪看来毫不相干的事情。若是问粮草马匹之类的,初如雪倒是会认真对他回答,但是这事情……
“那王爷便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
初如雪将钟离啻的佩剑挂好,将他的披风稍稍整理几下。因为这场霜,北疆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冬天。
将士们也换上了稍稍厚一些的衣物个个脸色严肃,看着果然像是要去打仗。
初如雪在人群中看一眼,都是熟悉的面孔,新晋副将晋忠、杜竭诚,参将刘璟垣,还有些不知名字但是见过的。
筑陵留守了不到一半的兵力,初如雪作为军督,却留守在筑陵,于是众人议论纷纷,不过都没敢在钟离啻面前说,只在那里小声嘀咕。
钟离啻终于走了。
初如雪怀里的团子认真地吃着从后厨偷来的肉,丝毫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征战议和的事情,它只关心初如雪是不是在身边,是不是会吃到自己心爱的吃食,是不是能挤在初如雪桌上的砚台里晒着太阳睡午觉,以及能不能夜里在初如雪枕头上与她对头而眠。
那黑驹终于看不见了,初如雪转身,便看见林虎嘿嘿笑了,要来推自己。
“林将军被小王爷罚了,所以没去容虹?”
初如雪看着林虎,悠悠地问道。
林虎仍然憨笑着,道:“王爷说了,初家主的安危十分重要,比容虹重要,叫末将来跟着家主,有什么问题及时给容虹那边汇报。”
这话说得憨实,初如雪倒是笑了:“如此,便有劳林将军了。”
林虎于是得了圣旨一般,颠颠地跑来,将初如雪推着,十分得意地走了。
“这边,那边是小王爷原来的住所。”初如雪适时地提醒,林虎也很顺从地推着。
初如雪在屋里看书或者练字,林虎便坐在一边,那着一块红木雕刻着什么。每次要走的时候,他倒是都会悉心地打扫干净。
初如雪在筑陵留守期间,也没召集人来开什么会,也没吩咐人发什么召令,只叫林虎继续练兵,其他的事情便由筑陵知州来管着,自己只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
林虎对初如雪下的令算是十分认真地在执行,也没什么怨言,只是苦了那些新兵,在林虎的严厉训练下,一次次达成那些不可能完成的训练任务。
在闲暇时,林虎便坐在初如雪房里的角落里,雕着件木雕,那神情倒是专注认真。
“林将军可以回自己的房间里,不必日日守在这里,我又丢不了。”
初如雪看着林虎似乎在打瞌睡,便好意提醒。日日这般训练新兵,自己也没好好休息,饶是林虎这样的悍将也是受不了的。
“没,”林虎一下子清醒过来,却惨叫一声,又突然发现这是在初如雪房里,立刻压了声音,“家主放心,王爷交代了的事情,末将总得办好。何况在家主这里,总是心情舒畅些!”
初如雪看到林虎拿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皱着眉头问:“林将军伤到手了?”
林虎嘿嘿笑笑:“方才不小心被刻刀伤了,一点点小伤,过几天便好,家主不用担心!”
初如雪摇摇头,从手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自转了轮椅来到林虎面前,道:“伸手。”
林虎这时大吃一惊,那可是初家主的东西,应该是名贵的金疮药之类的价值千金的宝物吧,就这么用在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伤口上?似乎颇有些不值当啊!
“家主这可使不得,您那东西到底是宝贝,若随随便便给用掉了,到底不好!”
林虎立刻将自己的手背过去,不叫初如雪看见。
初如雪这时眉头一蹙:“这不是金疮药,不过是些防感染的药,这几日天气变化,总要注意些的。”
听初如雪说不是金疮药,林虎稍稍松口气,又看初如雪那样子似乎要生气,便将自己那滴血的手伸过去。
林虎注意到初如雪的手十分白皙细腻,又柔若无骨,像仙子的玉手一样。反观自己那手,满手老茧,还带着些黑。在快接触初如雪的手的时候,林虎又迅速将手抽回去,在前襟上使劲蹭几下,才重又伸出去。
初如雪笑笑,认真地给他的伤口用盐水清洗了,才撒了药粉。
那伤口并不浅,直直一条两寸长的口子。在涂抹了药粉之后,很快便停止了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