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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作者:丹青手字数:6321更新:2024-09-19 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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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庞感觉剑锋的凉意贴着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瞬间变了脸色,小心偏着她带血的剑,“夭……夭大人,您这边请,下官替……替您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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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枝见他这般,疾步上前看他,竟是没一块好皮,怒而收回了剑,一脚踹去前面的老庞,话间已经盛怒,“你们大理寺好大的胆子,罪名未定,便敢滥用私刑!”

狱吏连忙跪地求饶,“夭大人,咱们也是替上头办事,谁来了这处都一样的,任他是皇子还是大臣,小的们也都是提着脑袋做事啊!”

夭枝看着他磕头,罪名未下,狱吏绝对没这么大的胆子,必是背后有人指使,“是提着脑袋做事,还是脑袋里有人指使?”

狱吏低垂着头,不敢回答。

老庞在地上滚出去老远,脱离了剑锋,一时又硬气起来,梗着脖子直道,“夭大人,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做事都是领着上头旨意的,我们只要殿下开口说话,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夭枝看向老庞,“是吗?”她越过前面的狱吏,拿起桌上烙铁往他那处走去。

老庞看见她衣不沾血,想到她一个人便轻易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般,一时间有些腿软,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却还理直气壮般嘴硬,“我等是奉了旨意,大人若是想问,可去问圣上……”

夭枝充耳未闻,抬手将烙铁挥去,“本官何时让你张嘴?”

老庞脸上生挨了下,巨疼传来,瞬间眼放金星,一时不敢吱声。

夭枝又抬手挥去,“说话,哑了吗?”

“大人不是让我……”老庞含糊艰难才刚开口说,烙铁又甩了过来,牙直接松了一般,带着血掉出两颗。

一旁狱吏见状吓得瘫坐在地。

老庞一时疼极怒极,只觉被羞辱,捂着脸含糊道,“我再怎么样也乃朝廷命官,你这是侮辱朝廷命官,侮辱

()圣上,侮辱太后娘娘!”

夭枝看了他一眼,心中了然,拿起烙铁又是猛地一挥,这下老庞彻底没了声音,只剩哀嚎哭腔。

夭枝这才慢悠悠开口,“本官怎么算侮辱朝廷命官,你说人不开口便用刑,本官也不过是学一学,怎么就算侮辱了?”

老庞红肿着脸,下意识往后缩。

“本官太子师者,问你话,竟敢不答,如此不敬,不该打吗?”夭枝笑起来,拿着手中的烙铁跃跃欲试,“现下,本官再问你,我让你张嘴了吗?”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都未移开。

老庞摇着头连连后退,满口的血,支支吾吾不敢再张嘴,下一刻又挨了一下,直被打昏了脑子。

夭枝继续问,“说啊,本官让你张嘴了吗?”

老庞一时脸色都白了,满嘴的血糊着,牙都松完了,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就是活阎王。

这不张嘴如何说话,这说了话可就不张了嘴吗?

怎么做都是错!

夭枝最后几下打落了这狱吏的所有牙,才将烙铁扔到一人面前,“你们自己来,答不出来便打,若是轻了,本官道德缺陷这方面便就要重修了。”

一人听到此话,当即慌忙上前去抢沾了血的烙铁,另外一个没抢过,当即拿起了别的刑具,一人颤抖着声互问互打,一下下都是真章,不敢松一点力。

夭枝不再理会,上前看向他,“如何了?”

宋听檐唇角微弯了弯似安慰,却连笑都苍白,他还是清风朗月般,“有一些疼。”

自然是疼的,她看着就极疼,拿钥匙解开铁链,一抬手想要拔开了两个铁爪,却见铁爪刺进肉里,深可见骨。

她一时不知如何上手,只能小心,手上虽慢打开,但显然极疼,宋听檐一声闷哼,己近脱力,脱了铁链险些跪下。

夭枝当即扶住倒下来的他,压着她往后一个踉跄。

夭枝伸手扶他,却有些无从下手,他身上全是伤,新伤叠旧伤,这几日只怕痛不欲生。

宋听檐靠上夭枝单薄的身子,似乎才发现她是真的,且还是一个人闯了进来,一时久久未反应过来,他声音低哑,似不敢置信,“你怎敢……”

“即得你一声先生,总要护着你的。”夭枝说着将身上披风披拽下来,披在他身上,又看向两个脸肿至极的狱吏笑了笑,话间阴郁至极,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厉鬼缠人架势,“待本官空了,再来玩玩你们头上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

一人一听脸色惨白,其中一人吓得尿了,一时间狱里只听捶打低哭哀嚎声。

夭枝扶着宋听檐往外走去,遇上迎面而来的狱卒,淡声道,“带路让外面的人全都退开,你们拦不住我,何苦贸然送死?”

狱卒吓得连忙前面带路,一路确实也没几个人能拦,外头满地伤患,倒得倒,晕得晕,场面很是壮观。

宋听檐一路看来,未发一言。

他们出来后一阵凛冽的寒风卷

来,宋听檐生生倒了一口凉气,显些没站住脚。

她连忙扶着宋听檐上了远处驶来的马车。

黎槐玉蒙着脸,打眼看见这场面,再加之她真把宋听檐抢出来,一时伸手掩住嘴,强行捂住嘴中要出来的声音。

夭枝扶着宋听檐走近,“扶他上去。”

黎槐玉连忙帮着一起扶宋听檐,抬头看向远处离得不远死死跟着成排的狱卒们。

这么多人,根本走不掉。

黎槐玉扶着宋听檐上来,看过去,“这如何是好,我们接下来如何离开?”

夭枝却没有上马车的意思,等宋听檐上去以后就开口,“你带他走,我若没有消息,就近去垌寮村寻名唤滁皆山的人,他是我师兄,知道你们寻他,必然会帮你们。”

黎槐玉闻言愣住,“你不走?”这不走不是死路一条?

朝廷命官劫狱,乃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夭枝话音刚落,宋听檐似才勉强压住这周遭寒意,他思绪似乎也蒙着一层雾,模糊至极,只伸手抓住她的手,“你不能留。”

“你糊涂了,这般怎么走?”夭枝冷静开口,伸手抓住他的手,“簿辞,现下不走,你必然活不了,先离开让陛下消了怒火才好。”

漫天的雪飘下来,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乌发上,化成剔透水珠,衬得眉眼越发清隽。

他却抓着她的手不放,本就力竭,如今开口竟都是费尽力气,“一起走。”

“我会无事的。”其实她根本保证不了,劫天牢例来都是死罪,皇帝若是盛怒杀她也是寻常,她在凡间死了无妨,毕竟还有酆惕在。

她强行拉开他的手,他却与她较劲不放,他何其聪明,一眼就看出来她的不确定,“不必骗我,你根本没有把握他会不杀你……”

夭枝微微叹息,这就是聪明人的坏处,难骗。

他一眼就能看穿她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夭枝无法,冲黎槐玉使了个眼色,黎槐玉心领神会,一个手刀便劈晕了宋听檐。

夭枝收回手,“走罢,我拦着他们。”

黎槐玉手拉缰绳却担心至极,极为犹豫,“那你……”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夭枝冲她点点头,“快走罢,等御林军来了就得走不了了,刚头的力气便全都白费。”

黎槐玉闻言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她思索片刻,终是一挥马鞭,驾着马车快速向前驶去。

身后的狱卒们见状,当即要追,却不知如何越过夭枝去追,一时难得踌躇。

夭枝拿起手中的剑,剑柄在手中微转,剑尖轻巧随意垂落地面,“押我去见陛下便是,你们不必担责。”

殿中极静,老太监站在一旁垂首不语,仿佛是个摆设。

夭枝五花大绑端正跪在殿中,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批阅完手中的奏章,才抬头看来,听不出喜怒,“你倒是能耐,朕不许你见朕,你倒让朕来见你?”

夭枝低着头,做足认错姿态,“陛下,事发紧急,微臣忧心生变,才这般贸然冲动。”

皇帝似已耐心全无,只开口问,“你说你有办法能让边关蛮夷十年内无法犯我边境,是真话?”

夭枝当即抬头,“回陛下,贤王殿下为边关之事忧心重重,是以我们一人商量出了一个法子,由殿下之名与蛮夷交好,盗取他们的兵马粮草所存之地,趁其不备,烧其粮草,恰逢如今大雪,他们既无粮草,又无兵马为后盾,必然可以将其一举打退至塞外。”她说着,停顿片刻,似真有其事,“此事原本还在筹谋之中,只是突然闹了一出误会,将这事早早揭了出来。”

夭枝说得认真,仿佛是真的一般,天家需要面子,皇帝更不能有错,那么只能顺水推舟而行。

“哦?”皇帝面无表情看来,自然一清一楚都是表面话,“那夭大人的意思是,你知道他们兵马所在?”

夭枝面不改色开口,“是贤王殿下知晓,此事乃贤王殿下一力负责,小臣只是在旁提点一一。”

“大胆!”皇帝突然怒

起,将手中的折子直接扔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说这般大话来诓骗于朕!”

身旁的老太监吓得不轻,连忙跪倒,尖细的嗓音显得气氛越发压抑,“陛下息怒!”

夭枝额间被折子打了正着,却跪着往前膝行一步,“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蛮夷本就没有定所,诸多粮草、兵马皆是分布十处乃至数十处,只有贤王殿下一清一楚,此事殿下无错,只是为社稷着想,臣相信这分布图殿下也必然能清清楚楚画出来。”

她还未说完,皇帝勃然大怒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来,朕还必须放了贤王了!”

夭枝生怕他下一句便是追究宋听檐,“陛下!臣所言未有一句虚言,只要有了分布图,就能一举打怕了那些蛮夷,臣可保他们十年乃至一十年不敢来犯一步!”

“荒谬!”皇帝猛地站起来,明明知道是荒谬之言,甚至是大话,却还是不可能不动心。

战火纷乱,受困的是百姓,耗费的是国力,如今国库空虚,他是皇帝,自然不可能不心动。

至于贤王画出分布图,他是一个字都不信。这通敌本就是捏造,且一年多都在禁足,往日又全在太后身旁礼佛,这般安静的性子,去哪里搞来这分布图。

这兵马分布图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便连那蛮夷王之间都未必知晓,这若是真能料算出来,那她就是神算子在世。

皇帝良久才话里有话,坦白直言,“朕的用意如何,渚御史应当已经告诉你了,你是能人,朕也坦然用你,你却执意救贤王,可料算过你自己其后之事?”

“陛下,臣只想公平,这天下岂能有无端牺牲之事,就仅仅只因为其自身能力?

贤王已经很内敛,献策乃是为了救禹州百姓,若是如此还要送命,岂不叫天下人寒心?

若是救灾救民如此难为,不奖反杀,必是国不将国。”

“放肆

。”皇帝居高临下看来,话中听不出半分情绪,身旁太监额汗直流,“你如此为贤王,难保没有起旁的心思。”

她俯身言辞恳切,“陛下,臣孤身一人从未有结党营私,朝中与臣不和之人何其之多,我若真有一心,只我一人又如何能成事?

贤王殿下无母族,近年皆是闲赋府中,空有才干又有何用?”

她这番话落,皇帝面色稍霁,臣子私下如何,他自然一清一楚,确实如她所言一样,这孤身一人自然是翻不了这天。

夭枝见皇帝面色稍缓,才继续道,“太子根基已稳,陛下本不必担心,臣是太子的老师,自不会害他,只是此事着实欠妥。

臣可担保贤王必无夺嫡之法,也无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相信微臣,日后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臣可保证他们必定兄友弟恭。”

皇帝默然无声,来回走动,半响后思索一番,冷视而来,“好!朕答应你,朕倒要好好看看,你去哪里弄来兵马分布图!”

夭枝当即叩谢,生怕他反悔,“微臣多谢陛下。”

皇帝第一次被臣子逼到如此,看向夭枝已然极为不满,“三日内贤王若是交不出分布图,朕的铁骑会踏平你整个师门。”

夭枝叩头应声,心中比这寒冬还要发凉。

她往日只觉凡间种种都是玩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那祖孙三人是真真切切存在过,全族却因为一句话没了。

而她却还要为他们的死添上一句,不过是凑巧误会,既不会有人替他们主持公道,也不是始作俑者该一命抵一命。

这已经不是一句命该如此能释怀的,这世事无常,当真让她唏嘘发凉,人命何其危浅,天家争斗何其残忍,性命不过是玩弄的筹码。

她们这些精怪又如何习惯于此,她们只知道让自己的身体强,身体壮,研究如何强壮地活下去罢了。

夭枝垂眸许久,慢慢抬眼,“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言。”

皇帝默然不语,显然是让她快说快走,将惹他心烦的事一次性说完。

夭枝慢条斯理开口,“陛下,微臣去了趟大理寺,看出那里风水不宜。”

皇帝瞬间冷然出声,怒极反笑,“朕这大理寺还碍了你的眼,得罪了你要护着的,便要端了它不成?”

夭枝满脸坦然,看着似完全不含私心,郑重其事道,“陛下,微臣所指的风水是慈宁宫求神拜佛的香也吹到了大理寺。”

宋听檐在牢狱之中,谁最希望他受刑而死,谁又最为受益?

往后揭发之时,只会更添污点。

自然只有那位太后娘娘。

皇帝闻言瞬间明白,脸一沉如黑云压顶,底下的波浪难掩暗涌怒意。

-

空寂窄小的院落空无一人,里头一间小屋,屋门敞开着,只听院中窸窣走路声传来。

屋里躺着的人听见声响,慢慢转醒,下一刻,忽然清醒,猛然坐起,却因为身上的伤生生止住。

黎槐玉端着药听见动静,当即快步迈进屋里,见人已经清醒,“殿下,你醒了?”

宋听檐起身太急,肩膀上剧烈疼痛传来,手撑着床榻,额间直出了一片冷汗,才慢慢缓过来。

黎槐玉当即放下手中的碗,上前来扶他,看着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殿下,你的伤?”

宋听檐面色苍白,他思绪渐渐清晰,环顾屋中,没有看到人,便垂下了眼,看着地面,许久才开口,“人呢?”

他言辞不复往日温和,一听便是久居高位的冷然,似乎已经怒极。

黎槐玉莫名生了几分惧意,只觉陌生,她下意识收回手,“夭枝她……”

这个话不必说完,便知晓人没有一道出来。

黎槐玉不知该如何开口,“这里是夭姑娘安排的地方,我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也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唯恐暴露了你的行踪。

夭姑娘让我们先走前说过,倘若一直没有等到人来送消息,我们便要立刻离开这里,如此才能保住你的命。”

宋听檐忽而站起身,掀被下榻,往外走去。

“殿下!”黎槐玉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去拦,可他浑身的伤,她一时哪里都不敢碰。

外头季尧安听见动静,匆匆进来,见宋听檐要出去,连忙上前拦住去路,“殿下,您若是现下出去,夭先生的一番力气便白费了。”

“让开。”宋听檐冷然开口,绕开他便要出去。

“殿下!”季尧安拦不住他,只能后退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夭先生早已被押送到陛下面前,如今您便是出去了,也见不到她,我们只能等消息!”

宋听檐俯身拽过他的衣领,声音极冷,全没有往日温和之人,像变了个人,“进宫多久了?”

季尧安忙看了眼滴漏,报出了准确时间,“已两个时辰有余,下官去探过,并没有消息。”

宋听檐这才松了心神,闭眼似松了一口气。

季尧安恭敬开口,“殿下,如今夭先生选的一命抵一命,既已经换了,殿下再去岂不白费?”

宋听檐松开了他的衣领,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彻底清明了然,“她不会死。”

他慢声开口,“盛怒之下没有杀她,过后更不会舍得杀。”

宋听檐显然了然于心,已是一派温和,缓步回屋。

留下季尧安和黎槐玉相视一眼,皆疑惑不解。

为何殿下这般肯定,只听时辰,便对此事如此笃定?

万一陛下忽然改了主意也未可知啊?

不过能拦住殿下,季尧安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有黎槐玉还是担忧不已,她知晓天家可怕,动辄就能要人性命。

劫狱又是何等大罪,怎会轻轻揭过?

宋听檐在屋中坐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喝下药,放下碗看向窗外,轻燕飞过,啼叫一声,过后无痕。

他看向摆在窗边的一卷麻绳,平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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