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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拾起,就猛地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八爷!”
商慕寒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就看到了盈盈站在门口的那人。
一袭杏色钗裙,一件浅色披风曳地,素手轻扶着门楣立在那里,小脸被风吹得通红,风尘仆仆媲。
不是苏月又是谁。
商慕寒瞳孔急剧一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
他的动作也在这一刻定格。
他站着、倾着身子、扶着烛台、在他的脚前边,一顶银面委地,在他的脚后边,停着空空的轮椅。
那一刻,他是慌乱的。
从未有过的慌乱,也从未有过的狼狈,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保持着姿势,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她叫他什么?
八爷?!
天!
深邃的凤眸一眯,一抹寒芒从眸底掠过,他轻轻翻转着自己的腕,一枚银针落入掌心,幽光一闪。
内力凝于手上,眸光蓦地一敛,电光火石之间,女子疑惑的声音又猛地响了起来,“八爷?是你吗?”
商慕寒一震,恍惚间,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叫是你吗?
眼波微动,广袖中的手慢慢收回,银针匿于掌中,他沉眸,仔细凝过去.
女人已经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披风轻曳,脚步盈盈,径直往他的面前走。
商慕寒瞳孔一缩,五指收拢,再次握了握手中银针,女人却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微微一变,“是你!”
商慕寒一震,还没在那两个字中回神,女人却是已经猛地转过身往梳妆台的方向走。
“四爷有事吗?”
女人在铜镜前坐下,背对着他,清冷地开口。
又是四爷?!
商慕寒只觉得一颗心从未有过的大起大落,也第一次发现,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微微抿了唇,他在轮椅上坐了下来,弯腰,将地上的银面拾起,轻轻戴在脸上。
“四爷若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如若没有,我要沐浴了。”
女人拾起桌案上的一柄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发尾。
依旧没有回头。
商慕寒发现,她背脊挺得笔直,而拿木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他浑身一僵,只觉得呼吸也骤沉了下去,他快速地转动着轮椅往女人身边疾走。
伸手,大力抓住她的腕。
女人一惊,痛呼:“你要做什么?”
他已经粗鲁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让她面朝着自己,女人脸色苍白,有些闪躲,“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得出,她故意绷直了声线,却依旧难掩声音的颤抖。
商慕寒紧紧凝着她的眼,她的瞳,那漆黑如墨的深瞳,影影绰绰、婆娑朦胧。
“那么黑,屋里为何不掌灯?”
眸光一闪,他突然沉声开口。
女人一震,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么大的动作,就为了质问她这个问题,愣了愣,才没好气地驳了他一句,“我喜欢黑,不可以吗?”
“可本王不喜欢!去,将灯掌起来!”商慕寒放开她的腕,沉声命令。
见终于脱离了他的钳制,苏月虽心中甚是不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起身,就往桌案边上走,一颗心却是如同小鼓在捣。
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的嗅觉变得比以前更加灵敏,方才在门口,她便已闻见空气中的那一抹松柏的清香气息。
可能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商慕寒不会来她这里吧,所以,当她闻见这熟悉的气息时,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商慕炎。
没有想到,竟是他!
幸亏在他的眼里,她跟商慕炎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不然,她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这样喊另一个男人,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纠复呢?
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先半天不吭声,跟她玩神秘,现在又让她点灯,还语气不善。
心中狠狠将男人骂了一通,她来到桌案边,伸手取火折子,却发现平素一直放火折子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她心中一震,稍稍敛了敛心神,她又不动声色地来到桌案的另一边,这样,她就可以背对着男人的方向,将男人的视线挡住。
伸手,摸索,终于摸到了火折子,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火折子吹着,准备将烛台点亮。
可是,还没有靠近烛台,她蓦地感觉到隐隐有股热气浅浅地喷在手背的肌肤上。
她呼吸一滞,猛然意识到什么。
可,已然太迟。
车轮滚滚,响在身后。
苏月将火折子捻灭,垂下眼帘,弯起了唇角。
“你眼睛看不见了?”
男人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声音略沉。
苏月唇角的笑容愈发放大开来,她转过身,面朝着他的方向,“四爷何必明知故问。”
屋里本就有灯,这个男人却还让她点,不是吗?
商慕寒眸光微闪,“是因为狐毒的原因吗?”
“四爷觉得呢?”
苏月璀然一笑。
那眉目弯弯、浅笑嫣然,却又绞着浓浓苦涩的模样竟是说不出的风情味道,商慕寒微微失神,“为何不说?”
“说什么?”苏月挑眉,佯装不懂。
“说你眼睛看不见了。”
“跟谁说?”苏月依旧是笑着,“四爷吗?”
男人未响。
良久的沉默以后,才道:“至少可以让太医来看一下。”
“然后呢?”
然后继续拿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物抑制,是吗?然后继续在黑暗里漫无边际地等候,是吗?
如果讲了有用,如果太医有用,她何苦在这里死撑?
只有崖狐胆,现在只有崖狐胆可以救她。
可是,出去找寻的人又没有找到,而有这个东西的人又不愿给她。
既然横竖都是没用,她又为何要讲?
讲与谁听?谁人帮她?
她之所以不愿让人知道她瞎了,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让漠视她的人不屑,不让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也丧失掉而已。
可是,既然他发现了,也好,至少,她不用再掩饰得那般辛苦;
而且有些话也可以摊开了来讲。
“然后呢?”她又重复了一遍,“如果太医治不好,四爷会救吗?”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的问他,虽然,其实已经问得很隐晦,但是,她知道,他懂。
又是半天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刚想开口,男人却是又出了声,“如若太医都治不好的,本王又如何能救?不过,你放心,父皇不是已经派人去寻解药去了吗?”
男人声音清淡,听不出任何心中意味,但是,字面意思却很明显。
他帮不了!
看吧!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答案!
苏月唇边笑容扩大,心中竟无一丝失落之感,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从不抱希望,所以也就不会失望。
“四爷所言极是,我也正是跟四爷一样认为,所以,才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在这里等,目前,我唯一的出路,也只能等不是吗?”
男人没有吭声。
苏月眼睛看不到,不知道此刻男人是何种神情,但是,她却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盘旋在她的身上。
“你好好休息,眼睛看不见,就不要到处乱跑,本王派人去打听一下那些人寻找解药的情况!”
“如此,多谢四爷!”苏月垂眸颔首,嘴角苦涩点点。
车轮声响起。
“四爷慢走!”
苏月依旧保持着颔首的姿势,眼梢未抬。
车轮声似乎微微一顿,只片刻,又响了起来,渐行渐远。
苏月听得那声音出了房门,出了院门,直至消失不见,她才脚下一软,跌坐在软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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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书房,一豆烛火
商慕寒坐在桌案边,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张安立在边上一声不吭,就静静地看着男人的侧脸。
每夜,这个男人都会来书房下一盘棋,雷打不动,除非外出不在。
他一直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爱下棋,自己跟自己下竟也能下得如此津津有味?
所谓对弈、对弈,不是有了对手,博弈才有意思吗?
所以,那夜,他见男人心情不错,便开口说道,爷,如若不嫌弃,爷可以教教属下,以后,属下陪爷下棋。
男人就笑了,男人问他,人生如棋,你知道怎样的对弈最有趣?
他摇头。
男人说,第一,旗鼓相当。
你想,如果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一个棋艺精湛,一个一塌糊涂,两人对弈,就好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孩童,赢者赢得不费吹灰之力,输者也输得理所当然,那便无趣了。只有对手强大,才能让你变得更强。
第二种,便是自己跟自己对手。
其实,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往往,很多天下无敌的强者,最终都是输在自己手上。
你想,左手是你,右手也是你,知己知彼,亦友亦敌,你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你又得想办法在下下一步去化解,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当时,他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如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张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骤然,一阵寒风吹来,桌案上烛火摇曳,差点熄灭,他一怔,连忙伸手将烛火拢住。
起风了,窗没有关。
张安看了看男人。
男人依旧专注在面前的棋上,眉心微拢,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一粒白子,似是不知该落不该落。
待风势小了点,张安转身来到窗边,准备将窗门关上,男人却是骤然出了声,“开着吧,吹吹冷风也不错!”
寒冬腊月吹冷风?
张安一怔,便作了罢。
直觉告诉他,今夜这个男人心里有事,而且似乎有些烦躁、不宁。
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张安看了看墙角的更漏,“爷,今夜风那么大,爷还要出去吗?”
其实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为了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每月十五,他都要出去见那个人,雨雾霜雪都未能阻止过他,起点风算什么。
果然,男人眼梢轻抬,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棋子掷于子瓮中,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当然!”双手撑着桌面,他起身站起,“去取了本王的大氅来!”
“是!”张安颔首,将他身后的轮椅推到屏风后面,悄声开门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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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本就没有月光,因为变天,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寒风呼呼,一人顶风前行,衣袂翩跹。
竹林深处,一抹纤瘦的身影盈盈而立,披风被风鼓起,纠缠着发丝一起飞扬。
竹影婆娑、竹叶沙沙,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自后面。
身影一怔,回过头,见到来人,轻呼一声,“你来了!”
细声软语难掩心中欣喜,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清亮的水眸,波光潋滟。
“嗯!”来人边阔步上前,边解了身上大氅,裹住纤瘦身姿,“冷吗?”
“不冷!”
一阵疾风吹来,竹叶哗啦啦一阵大响,将两人的细语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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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小筑
苏月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醒来,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听外面寂寂一片,翻了个身,又想让自己睡过去。
因为不知天明天暗,她不知何时该起床,所以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听外面的动静,感觉是白日她才起床。
外面声息全无,看来,还是在夜里。
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除了眼睛看不见,她夜里还感觉到了自己双脚的痉.挛,她想,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她可能就不能走路了。
可是狐胆还是没有找到。
心中郁结,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坐起,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屋里似乎有人。
“谁?”她一惊。
许久才听到男人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本王!”
商慕寒?!
苏月一震,他怎么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想开口询问,男人却是先她出了声,“听说过血玲珑吗?”
苏月身子瞬间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