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谢庭玉只是随口调侃的一句而已,却没料到叶青水是真的当成了真,说干就干。
叶青水像忙碌的小松鼠似的挑挑拣拣着她需要的书,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着认真地看了下去。她时而沉思时而蹙眉,手抓着白纸不住地写写画画。她的身上有一股韧劲,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了一般,那样埋头使劲琢磨着劲头,如果没有人打断她,恐怕她可以看到明天早上。
谢庭玉漫不经心地想:如果她学习的时候也有这么认真就好了。
他叫了叶青水好几次,叶青水都支支吾吾敷衍地嗯了几声。
于是,叶青水做晚饭的时间就这样错过了。
等叶青水认认真真地写满了半本子的思路,再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沉沉,叶妈端着一碗红薯粥笑吟吟地敲门:
“水丫,吃饭啦。”
叶妈走进屋子正好抓到女婿目光灼灼地望着女儿的视线,心里有些惊讶。毕竟在她的眼里,一直都是女儿追着女婿跑的,实打实地死心眼。别看叶妈平时看得挺开的,她是使劲地往女儿女婿身上抠糖吃,才能说服自己安心。
叶妈对叶青水说:“今天你们都躲在屋子里,叫了你好几次都不应,阿娘就做了晚饭。”
“你们快吃饭吧。”
叶青水肚子饿得很,接过了红薯饭很快就吃饭了,她抬起头再看看谢庭玉面前的红薯饭,心想:他肯定瞧不上农村这么寒碜的饭。
加上他这段时间要多吃点营养的东西,于是叶青水和谢庭玉说:“改天去给你买点麦乳精吧,你这样的病人跟我们一块吃饭可不行。”
说着她把谢庭玉的那碗红薯饭抢了过来,风风火火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面。”
叶青水端着饭走出了门,犹豫了一下,于是她把那碗红薯饭自己吃完了,吃得饱饱撑撑的,一连吃了两碗饭,胃胀得不行。
叶青水是个实诚的人,虽然从农村走出去,经历了外面的风风雨雨,但本质上还是那朴素又节约的人。谢庭玉是病人,叶青水拿了他的照顾费,在伙食上决不能委屈了他。本着节约粮食的心肠,叶青水也不舍得把这碗红薯饭拿去喂鸡。
谢庭玉看见她把红薯饭抢了过去,躲到门外自己偷偷吃完了。虽然她以为自己躲在屋檐下屋里人看不见,但是地上落下的朦胧的影子却出卖了她。
从窗口泄露出来的点点萤光如流金,散在地上,地上那道小小的黑影,拿着筷子一口口地把饭吃完。谢庭玉注视着她把一整碗饭吃完,让人心里有莫名的复杂。
谢庭玉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像叶青水那样傻的女人。
……
叶青水来到柴房,早上做包子的时候还熬了一些骨头汤,柴火一直没熄,她特意留着熬老高汤,第二天拿它来做汤包吃,这样汤底精细的汤包她打算卖一毛钱一只,跟国营饭店的价格一样。
但是叶青水舀了大半的汤出来,忍痛割爱拿它来做汤面。
熬了整整一天的骨头汤汤汁奶白,迎面飘来一股浓郁的香味,肉骨头的肥肉早就被熬得融化了,骨髓里的精华也被熬了出来,老骨头汤炖得越久越入味,炖成这样已经是把骨髓的精华都炖出来了。
叶青水平时在家是不舍得费心思熬这么麻烦的汤的,熬一整天太费柴火。阿娘上山一趟才背得一摞小柴回来,力气还不够叶青水大。这么卖劲地熬汤是为了挣钱。
叶青水轻松地揉打着面,反复地抻拉,柔软的面带着新鲜的麦香,又松又软,摔打了九九八十一次之后面团逐渐变韧,她打开罐子舀了一勺秃黄油出来,融入汤里提鲜。
秃黄油是叶青水亲手做的,以前还有螃蟹抓的那会,有些螃蟹没有多少肉、扔了可惜。叶青水把小蟹的蟹黄掏了出来做了瓶秃黄油。捉了那么久的螃蟹,也才堪堪攒下这么一瓶。
一勺子挖下去,金灿灿的蟹黄带着河鲜的香,融入了高汤汁里。新拉的面条滚水焯软再放冷水浸泡,口感柔韧爽滑。起锅煎一颗糖心蛋,熟面加入滚烫里滴上香喷喷的油,再夹两块带肉的大筒骨放进去。
一碗香喷喷的面端到谢庭玉面前的时候,谢庭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汤面热滚滚的,汤汁乳白温润,叶青水一勺勺地喂着他,浓郁的汤汁入口,又烫又鲜,味道美得令人惊讶。谢庭玉平时也不是没有得喝过骨头汤,但是没有哪次像此刻一般那么诱人,香浓鲜美。
叶青水又喂了面条,虽然谢庭玉行动不便,但他吃得还是很香的,面条被煮得香喷喷的,软滑而不烂,柔韧而有劲道,嚼起来清清爽爽的、一点糊劲也没有,一碗吃完见了底面条还是那样光滑如初。又韧又滑。肚子饿的时候,喝着热滚滚的汤面有一种舒适的幸福感。
一碗可口的面吃完,谢庭玉想起叶青水先前偷偷躲在屋檐下吃的红薯饭。
“以后不用特地给我做另外的饭了。”
虽然他很想吃。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谢庭玉想着,下次他会记得提醒她做晚饭。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的汤有点不一样。汤很好喝,你也喝一点?”
叶青水听着谢庭玉邀请她尝他喝过的汤,有点嫌弃。
她连忙摆手:“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说着叶青水把最后一点汤也喂给谢庭玉,一点都不舍得浪费地喂光了。谢庭玉也吃得很爽快,很快尿意也来了。
他脸上满足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目光开始游移,转移注意力。
可惜叶青水没有平时那么细腻的心思,她收拾好碗筷开始看书、苦思冥想。她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整理了一份手稿。
上辈子她足足修过一年的水库,那时候乡下很多知青都返城了,女劳动力也得填补上去修水库。她跟着谢庭玉学习,认得了几个字,粗浅的理工常识也懂。她有时候会去给工程师打下手,干一点粗活。攒下了不少的经验。
做了很久心理建设的谢庭玉轻咳了一声,这时知青点的周婷婷来找叶青水了,她敲了敲窗,小声地和叶青水说:
“回去以后我就听说今天的事情了,要是我当时也在场,我就帮你说话了。”
周婷婷觑了一眼脸色不妙的谢庭玉,以为自己打断了他的说话,她抓紧时间说:
“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青水你很有勇气,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我之前也是和他们一起选打井位置,他们嫌我的建议太刻板、没有采纳。我爸是学地质的,他们的方法可幼稚了,我和你说他们是怎么样做的,他们……”
周婷婷三言两语地回答了叶青水白天问知青的那两个问题,知青们如何选址、以及用什么勘测手段。叶青水听过谢庭玉的方法,再听周婷婷描绘知青们用的方法,两相比较之下,谢庭玉的方法科学细致、知青们用的简单粗暴,真的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要是我在……说不定就能帮上你的忙了。”
说到这里周婷婷的声音突然小了,附在叶青水的耳边说:“今天的事你可气馁,她们这样爱嚼舌,说到底还是嫉妒。你不要介意,谢老师家里很有钱……也很有前途,我们这边好几个都想和他谈对象。”
“我正在想怎么另外找水井。”周婷婷叹了口气说。
周婷婷说着匆匆地瞥了一眼叶青水密密麻麻的手稿,不禁咂舌,“青水,你在做什么?”
叶青水和她说:“做一个找水仪。”
周婷婷吃了一大惊。
谢庭玉见叶青水动了动嘴,准备长篇大论地和周婷婷解释的样子,脸黑了黑,忍无可忍地抢先一步说道:
“周同志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了,我还有事要和水丫谈谈。”
他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近乎不近人情的口吻。
虽然叶青水心念一动,也很想留住周婷婷,但是她看着谢庭玉隐忍的表情,顿时明悟了、他想要做什么事。
她憋着笑,匆匆地抽了一张手稿给周婷婷。
她和婷婷说:“我也想另外找水井,我们搭个伙吧,我的想法都写在上边了,你回去看看。要是中,明天告诉我。”
叶青水把草稿纸塞进了周婷婷的手里,把她送了出去。
周婷婷茫然地捏着一张脆弱的纸,脑海里浮现起谢老师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不禁打了个哆嗦。原来谢老师私底下也是这么严肃的,好可怕。
她踩着月光从叶家一路跑回了知青宿舍。
……
叶青水心思很细腻,谢庭玉很少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的,咬着牙忍无可忍、眼里带着灼灼的火苗,她稍微想了想今天的面汤,谢庭玉可能喝多了,叶青水憋着笑、一本正经地掏出夜壶,小心地摆在谢庭玉的面前,然后迅速走出了房间。
谢庭玉盯着门口那道黑乎乎的影子,像被风吹狠了似的,一颤一颤的,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小姑娘私底下是如何发笑的。
他太阳穴隐隐地犯痛,一边动作迟缓地解开裤子拉下拉链,艰难而慢悠地扶着夜壶尿了起来。
谢庭玉搞不明白夫妻之间,如何能做到亲密无间的地步的。这种程度的亲密,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叶青水等了很久很久,试探地问:“玉哥,你好了没?”
她知道他肯定很恼怒,因此隔了很久的时间,让他缓过劲来,她还放缓了声音问。
“嗯。”
叶青水才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地接了尿壶出去冲洗。她边洗边默默地想:上辈子还没发现谢庭玉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别扭又隐忍。
他到底憋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君:这种程度的亲密,忍无可忍?
emmmmm,玉哥我怕你懂了以后憋得难受
顺便恭喜玉哥日插一根flag任务达成
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