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桃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幽暗的夜色之下，是一望无垠的白色平原，程星桃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广阔的雪原，这场景甚至比她第一次见到波澜壮阔的海更加的冲击视觉与内心。
南方很少有平原，地势大多高高低低，所以，当年她上大学第一次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时，心中感觉无比壮阔，仿若自己的心也跟着宽广起来。
程星桃推开车门，从轿车之内下来，与车内的暖气形成强烈的反差，外面冰冷的寒气见缝插针般朝着程星桃温暖的每一个角落侵袭而来。
程星桃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对外面茫茫雪原的探索。
大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程星桃的脚踏上去，原本完整无痕的雪面踩下去一个深深的痕迹。
关了车门，程星桃双脚站上去，又提起一只脚看，发现雪已经没了小腿肚。
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厚的雪。
程星桃小心翼翼在雪地上走着，一步一个脚印，生怕自己混乱的脚印破坏了这整个雪域的美丽与完整。
走了几步，程星桃才发现车子的正前面，是隔得很近的两座山，一轮下弦月高高挂在两山之间，照射着两山之间那狭窄的道路。
程星桃顿了脚步，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色。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雪景，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月色。
无关乎感情，只是单纯的欣赏美景。
想到只剩她一个人，程星桃开始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月色下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似乎在雪地上划着什么，而另外一个，静静地站在一边。虽然隔得远，并且光线昏暗，但是程星桃还是从模糊的身影辨别出那两个人是丁青与原尘。
丁青蹲在雪地上，缓慢而执着的在拨动着地面的雪，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而原尘，犹如一座雕塑，立在一旁，一动不动。
程星桃好奇，走过去，不知道是那两个人太过认真，还是程星桃走路声音太轻，程星桃走到他们身边，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程星桃走近了一看，丁青正在用雪将原本写的字掩埋，而还没有掩埋到字是：欠程星桃。
也许是在雪地上写很大的字，不好控制比例，那个‘欠’字写得有点窄，和旁边程星桃三个字有点不搭。
程星桃一瞅，发现有自己的名字，便开口道：“谁欠我什么呢？”
还沉浸在雪地上的字的丁青与原尘赫然听见程星桃的声音，皆是一惊，丁青更是下意识用手胡乱扫了一下手下的雪，将那个‘欠’字也掩埋在那薄薄的雪层之下。
“你醒了？”丁青没有回答程星桃，不动声色问。
程星桃没有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当然醒了，不然怎么会自己走到这里来？还能是梦游不成！
“玩什么呢？”程星桃又走近一些，才发现，在她的名字前面，有一段地方的雪明显是被动过，就像是本来那里有什么东西的，后来又被雪掩盖，而且还是人为掩盖的。
丁青一声不吭，继续刚才的活，将程星桃三个字，依次用雪轻轻掩盖。
见丁青不回她，程星桃只得找原尘下手，对一旁的原尘道：“原尘，丁总在玩什么呢？谁欠我东西了？”
原尘面露难色，眼光投向丁青，只听见丁青淡淡说：“原尘，你先回车上去。”
“是。”原尘说完，朝程星桃点点头，转身朝车子走去。
程星桃：“……”
眼见原尘头也不回十分乖巧的回了车上，程星桃只得看向神色虔诚捧起雪，将本是笔画的雪坑填了起来。
想来丁青也不待见她，程星桃看了看车，又看了看没有看她的丁青，道：“丁总，那我也回车上了，您慢慢玩。”
听程星桃说要走，丁青才抬头看她，将‘桃’字最后一笔掩盖，他从雪地上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雪屑，道：“没让你走。”
程星桃本来都打算走了，听了丁青的话，又停住脚步，刚想说丁青想做什么，丁青就先开口说：“这儿的景色如何？”
“很漂亮。”程星桃如实回答。
丁青轻笑一声，看了程星桃一眼，随后边朝着前方走，边说：“我还以为你会有更高的评价，比如用一些比较文艺的词语来形容此情此景。”
程星桃跟上去，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地上轻盈的雪花，程星桃急忙抬手遮住脸，以防雪花迷了双眼。
丁青似乎并不受这大风的影响，毅然身形不动，稳步前行。
“如诗如画？”程星桃现在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了。
她跟上丁青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一望无际的雪原走去。
而他们身后那被薄薄的轻雪覆盖的字眼，又隐约呈现出它原本的轮廓。
那‘欠’字之前，隐隐绰绰显出来的，是一个‘又’字的形状，而在另一阵风的扫荡下，那些字的轮廓又消失不见。
丁青朝前走了一段路，程星桃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良久，当程星桃以为丁青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时，丁青忽然停下了脚步。
程星桃看过去，丁青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下显得模糊而飘渺，他的身旁不远处是一棵只剩下细碎树杈的孤零零的老树，那细碎的枝桠上，点缀的是那皑皑白雪。
就程星桃那点仅有的美学素养来看，眼前的景象真的是一副美得不能再美的画面。
黑色孤单的身影，旁边虬枝盘曲的古树，白色的地平线，昏暗的夜色。
程星桃走过去，听见丁青仿若自言自语，说：“我喜欢雪。它就像是给整个世界披上一层洁白无瑕的外衣，无论这个世界原本是美好还是丑恶的，干净还是肮脏的。它都能一视同仁，全都洗刷。”
“它能用它的纯白无暇来掩盖所有的事物。”丁青转头看向程星桃，道：“你不觉得它很伟大吗？”
“伟大吗？”程星桃望着眼前的山谷，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雪包，除了圆的，平的，高的，矮的，再也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我不觉得，这不过是自然现象而已。”程星桃云淡风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