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献策的看法贺文瑞是赞同的,山中荒地即便有主,也很难收到田租。
这些地方的拥有者,不是皇亲贵戚就是富贾大户,要是普通粮食,在荒地上,一亩地可能连几十斤的收成都没有,想要以此维生,谈何容易,有些许人开荒种地,豪门大户一开始未必会上心,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能顾得上来。
若是种红薯土豆可就不一样了,收获大得惊人,等开荒蔚为风气,成了规模以后,这些人恐怕才会重视,但估计那时已经晚了,一旦派人来强行收田租,多半会激起民变。
想到这里,贺文瑞暗自警醒,自己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否则推广神物的功绩,就全被民变给抹杀了,看来上任之后,得敲打敲打这些豪门大户,让他们不可过于贪心,田租嘛,五成就差不多了。
要是敢有不听他招呼的,哼哼,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真当他这知州是吃素的?绝不能听凭豪门大户的贪心疯狂滋长,将百姓赶向深山。
“贤侄啊,这三成的费用到底高不高,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种地之人认可才行,”贺文瑞将思绪拉回,又说回到了费用的问题上,“若他们觉得高了,我等在这里商议得再好,却又如之奈何?”
他虽然贵为保安知州,却也不能强迫大众购买涿鹿商社的种子去种。
“总有那么些人愿意尝试的,贺大人,”志文答道,“哪怕只是极小一部分人,今年一旦丰收,足以成为突破口。”
这番话听得贺文瑞眼神大亮,“怎么?贤侄,涿鹿集有人愿意以按你们定的价钱,买种子种地了?”
“正是如此,贺大人。”志文点头道,“的确有那么三四户人家,虽然迫于其他人的压力,不敢公然表态,但是私下里和我们接触过,愿意在收获后,以三成的粮食给付费用。”
“好!”贺文瑞一拍大腿,神情兴奋,他相信,一旦丰收,这三四户人家必将成为其他人家的眼红对象,自己一俟回到州府上任,就在全州内大力推及开来,每一镇每一村,只要有那么几家愿意接受涿鹿商社的这个费用,带头莳植,明年春耕之时,应该没什么人会不愿意种了。
“但我没有答应他们。”
“这...这却是为何?”贺文瑞闻言,差点炸了,要不是顾忌那关系他声名的神物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一瞬间都有翻脸的冲动。
“大人稍安勿躁。”志文急忙安抚,他年岁虽小,却也是心理成熟之人,贺文瑞虽然平时不动声色,但今日之事的冲击太大,有些失态,被志文看出心思也不奇怪。
“贺大人,这就是第二个阻碍了。”志文解释道,“这些人家都是家徒四壁,别说提前付给我们种子费用,就是让他们拿点稍微值钱的家当来给质当给我们也做不到,空口白牙,就要把种子拿走,这叫我们如何放心?”
“这...”
“若是他们分文不出地就得了种子,一旦传将出去,更多的人势必会来找我们,都要如同他们一般,不出任何代价地将种子拿到手,贺大人,此种情形下,涿鹿商社该如何自处?”志文逼问道。
“这...”
“全都给么?一旦收粮之后,没有几家人如约归还种子费用,贺大人,我们商社虽然不小,却也经不住这种折腾,只给一部分?那该给谁不该给谁,当如何判定?”
“这...”
“一旦百姓觉得我们不公平,少不得还会引发骚乱,大人,我们虽是您所说的义民,恐怕也镇不住他们,也不能因为这个事儿,就对这些平民百姓动刀吧?”
“贤侄...此言有理。”贺文瑞一边擦着脑门上的冷汗,一边飞快地琢磨着该怎么办。
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比宋献策看上去还要小些的少年,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他哑口无言,特别是最后可能引发骚乱的说辞,更是触动了他。
尽管他觉得以涿鹿商社的实力,应付一镇的平民不成问题,不见血想必也能轻松将其拿下,鸡鸣山一战给他的印象委实过于深刻,但甫任知州,就出这种事儿,不但与他推及红薯土豆的初衷大相径庭,也难免被言官弹劾。
一个是关系到他身后声名的神物,一个是推及它们会遇到的阻碍,甚至会因此引发民变,影响他今后的官声官途,到底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此放弃?贺文瑞可不甘心。
对了,志文刚才不是说仅凭义民二字,镇不住百姓么,那自己就派衙役,甚至官兵来助阵?自古民不与官斗,有了这些人,想必镇民们就能老实了。
不行,还是不妥,志文不是说了么,给谁不给谁,着实不好判定。
那就全都给?只要保证涿鹿商社在收粮后能收回种子费用不就行了么?自己是官,手下有衙役官兵,不但要让他们助阵涿鹿商社镇场子,还要将他们放出去,紧盯那些拿了涿鹿商社种子的人家,一俟粮食成熟,就督促他们上缴三成收获,若有不从,拿了法办便是。
至于涿鹿商社这边,只要有人愿意种,让他们发种子便是,自己以州府的名义作保,保证他们在收粮后,能拿到该拿的种子费用。
其实只第一次需要这么做,一旦丰收,州府就可抽身而退了,还想继续种的,自然得把上一季的粮食拿出部分来购置种子,收获如此之多,再说没钱没粮要赊账就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贺文瑞有些兴奋地说道,“贤侄,我有一策,可将这层阻碍给除了。”接着把他的想法这么一说,说完哈哈笑道,“有州府作保,事后还有衙役催费,你就不用担心了罢,再推诿的话,可就说不过去了。”
“是是是,大人明见千里,州府既然要造福百姓,我们涿鹿商社自当鼎力相助。”志文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