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桌案、靠墙的木板床,床前的矮桌甚至墙角处自己挖回来的半夏块根都与当时一摸一样。
一切皆与当时刚跟半夏相遇的那天一样,右梧怔怔审视四周,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窗外恼人的虫鸣,闻到屋内六月雪的醉人清香。
“如果觉得陌生,那就重新熟悉好了。”半夏的话幽幽飘入右梧耳中,他觉得耳根发痒。
***玖息离开离相所在的溶洞之后,一口气到了主山与支脉的交界处,唤出自己的一只使役小妖,让他去给廖兰舟与丁小草带话之后,自己就又隐去身形离了浩瀚山。
一路向南,便到了泽陆国的都城承泽。
玖息的妖力特殊,隐匿身形的同时可以隐藏住自己全部的妖气,进入皇城帝宫如入无人之境。
最东边的旭辰殿,是长子,也就是储君所居住的宫殿。
此时旭辰殿中所住的是司岚律,他虽非生为长子却是健康长大的唯一一位皇子,因而理所当然会继承帝位。
即将满十六岁,即将成年的律皇子,不久后将迎来他继任帝位的典礼。
寒冬的风如刀凛冽,司岚律却并未留在暖阁内,而是立在书房窗前,怀抱着镂金暖手炉望向窗外那一片光秃秃的树林。
窗棱上系着一挂风铃,竹木所制,并不金贵显眼,风过时却碰撞出清脆悦耳的乐音,这风铃在书房窗棂上一挂就是十年多年,曾经的绿竹早已干萎枯黄,甚至竹皮磨损开裂,却仍被窗前拥有至高地位的少年皇子所珍爱着。
他的发色是与母亲丽妃一样接近墨色的深灰,生着一张清瘦文质面庞,眉如青烟佛就,眸似淡墨点染,瘦削的下巴上有着浅浅的一道美人沟,耳鬓之前生有一颗仿若红梅含苞的朱砂痣。
他的手指虽算不上修长,却白皙有力,指上生着因为练字和舞剑磨出的茧子。
风停之后,他抬手去轻触窗棂上的风铃,这风铃他小时候要差宫女抱着才能触到,而现在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轻轻松松触及了。
人长高了,心也会变高,想要的也随之增多,他作为泽陆国的储君,却毫不介怀自己的贪念和欲望,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能力有实力更有权力去实现它们,所以他的想法终将实现,他的欲望终将被满足。
司岚律收回抚在风铃上的手,转身向书桌方向慢行,刚迈出几步却听到背后风铃响作一片。
只有风铃声,却没感觉到丝毫寒风。
他那双显得过于薄凉的嘴唇微微向上仰起弧度,并不转身,就这么闭上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我不会每次都及时接住你的。”空灵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草木香气。
背后的怀抱永远一样宽厚温暖。
“可你每次都接住了我。”司岚律毫不使力地躺在身后之人怀中,仰头看那张倒在自己面前的脸,“玖息,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只回浩瀚山几日么,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只不过沿途有些事情耽搁了。”玖息将司岚律扶起,用手指帮他扶正头冠,顺带着理顺他稍稍凌乱的头发。
司岚律拉住玖息的手,与他一同抱着镂金手炉,“看你穿得这样单薄,我总觉得你会冷。”
玖息任凭司岚律暖着自己的手,温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不会觉得冷。”
司岚律收回手炉自己抱着,而后拉着玖息走到窗边,指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林道:“玖息你看,虽然树木花草在冬日里蛰伏,看上去虚弱而无生气,却可以在春风吹起时绽放出最鲜妍浓郁的色泽。”
“冬日里蛰伏,春日里绽放,这是自然的规律。”玖息漫不经心地答。
司岚律仰头看着玖息,眼中含笑,“虽然我年纪尚轻,但等我继承了帝位,一定可以如同这些树木花草一样。”
“嗯,我相信你可以。”
司岚律看了看头顶的风铃,又看向玖息那如梦似幻的美好面容,而后向他身边近了一步,环住他颈子,柔声道:“可是冬天还很长,我现在就想看新绿,看满园鲜花锦缎一样的灼灼芬芳。”
玖息从司岚律手中接下手炉放在一旁,环住他的腰将他抱起,在房中转了个圈,“要我用妖法变给你么?”
司岚律紧紧抱住玖息脖颈,挂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侧,“不要妖法变的,我要看真的。玖息,我从书上看到过,浩瀚山主山中有一处四季如春的地方,是真的吧?现在那里一定也盛放着鲜花才对,不如你带我去看?”
“你要我带你离开皇城?”
“好玖息,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快的,带我去吧?一天内就可以回来了不是么?”
玖息稍作犹豫,“那你去添一件外衣,我带你去。”
***离相抱着右梧,走在以妖术幻出的环境之中,原本的溶洞此刻看上去就是右梧曾经的居所,每一寸细节都与当时初遇那日相同。
右梧听着离相在自己耳边低语出令人面红耳赤的话,一时间当真恍如回到了许久以前的初遇。那时他还只是个小乞丐,而他也只是个受伤后被偶然捡回家去的小妖兽白团子。
如今他们一个成了知道自己身世的落难皇子,而另一个则回归了原本的身体,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兽白泽。
一切还会同往常一样么?右梧心中忐忑,此刻的他即使是跟离相说话都无法像以前那样随意打趣,总觉得别扭和隔阂。
离相将右梧轻轻放在床铺之上,硬硬的木板床,仍是去年夏天铺着凉席盖着薄被的模样,而被放在凉席上的右梧却裹着厚厚的冬装。
离相浅笑,“这衣服还真是与环境不合,还是让我早些帮你去了吧”他说着跪在床沿上,一手握住右梧的右手,另一手扯住右梧腰带的前端,向后用力一扯。
右梧莫名脸红,这样的事曾经做过许多次,他此刻却觉得格外紧张和羞耻,忙着支撑坐起身,“我我自己来,你别动。”
“为什么不让我动?”半夏整个人跪伏在右梧身上,两只手分别控制住右梧两边的手腕,“说,为什么?你无法接受现在的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