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狼快速行进着。不论芳音怎么呼喊,他只毫不停歇地奔驰于雨幕之中,伤口仍是不断涌出鲜血,身子的温度逐渐下降。
“夜祭!你停下”芳音声音嘶哑,几乎是乞求般说道,脸上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嚣张得意笑容。
地狼却完全听不到一般,对芳音的话不做任何回应。
芳音此刻虽然急于为地狼治伤,却因为身在它背上又处高空中而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俯下身子环住它的脖颈,用手臂去堵住那道已经被雨水浸染到泛白,皮肉翻开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
芳音紧紧抱住地狼,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无声哭泣。仍是毫无血色的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处,区分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地狼终于低吼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随即放慢了速度,缓缓降落到地面上,前脚方一触着地面,便轰的一声栽倒在地。芳音被甩出几步远,跌倒在泥泞中。
地狼喘着粗气,芳音忙踉跄着奔到它身前,颤抖一双手去为它查看伤口。白骨红肉映入眼帘,芳音狠咬下唇,嘴角渗出一线猩红。
“夜祭,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芳音懊恼地抬手握拳狠狠在地狼鼻尖上砸了一记,拳头刚落却又心疼起来,转而柔声唤道,“夜祭你个傻孩子夜祭”
芳音哽咽着,他知道夜祭不过是用了它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罢了。夜祭,虽然有着超出一般地狼很多的身形,却仍是个孩子,思考方式极其简单的孩子。
芳音的一张惨白面孔因心中的痛苦而颇为扭曲,他蓦地跪下身子,抖着手从怀中袖中掏出许多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倒出些或黑或白的药粉在手心上,再往地狼的伤口上敷去。
白昼如同夜晚,整张天幕中满布着闪电,雨毫无停歇的意思,反倒比方才更大了些许,芳音按在地狼伤口上药粉很快便被渗进指缝中的雨水冲散,流入地面的泥污之中。
再次倒出药粉,却仍是很快便被雨水冲到无影无踪。
芳音抬头看看周围,这里是城郊某处,根本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芳音心中懊恼焦虑,他可以将跟自己结了灵契的夜祭通过图腾与血液从远处召唤到身边,却无法凭一人之力送它回去。
“夜祭夜祭你别睡,醒醒!”芳音摇晃着地狼,“你刚不是还带着我逃了很远么?醒醒,你只要再稍微用一些气力便好。我们回去,夜祭,只要回去了我就一定能把你治好”
地狼勉强抬了一下眼皮,猩红眸子深处透着依赖与温柔,胡须轻颤,鼻中哼出一声低低颤音,只约略略看了芳音一眼便又合上了眼皮。
芳音抱住地狼浸满泥污水渍的脑袋,用力拖拽着,声音颤抖,越发阴冷诡谲,“没事没事你困了就休息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抱你回去,我带你去找兰舟大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一定有办法就像当年救我一样,他一定有办法”
地狼喉中颤出一声游丝般哀鸣,芳音读懂了它的意思,刚刚止住的眼泪便又无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雨声雷声交杂在一处,平日里一向谨慎的芳音此时完全没注意到有陌生人靠近了自己。
“你没事吧?喂!”来人推了推伏在地狼身上浑身浸透雨水的芳音。
只觉得手下的身体异常冰冷,来人一惊,便扔了手中雨伞,去抓住芳音双肩,要将他翻转过来,谁知道刚刚一用力,却被猛地被一把推开,几步没踩稳重重摔进了泥泞之中。
芳音一双红色眸子带着怒色看向来人墨色衣衫上满是雨痕泥污,脸上却仍是挂着毫不做作的友善笑容。
“别误会,我只是刚好路过此处”墨衣男子目光移到了芳音身旁的地狼身上,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了片刻,接着看到它胸前那道透骨的重伤,便起身毫不犹豫地向它身边奔过去。
“怎么伤成这样?”说话间便要去查看地狼伤口,却被芳音一把挥开了伸出的手。
墨衣男子立刻尴尬笑笑,摆摆手,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叫庞子清,我绝对没有恶意。”看着芳音仍是一脸冷戾,便慌忙又解释道,“真的真的,我不过是途经此地,今日是一位故人忌辰,我方才去他那里瞧了瞧,回去路上听到此处有不寻常声响,才过来看看的。”
见芳音脸上颜色稍微舒缓了些,庞子清便急着回身去捡起雨伞,接着又慌忙将伞打在了芳音头上,遮住他此刻已经冷透了的身子,也遮住地狼胸前的那处伤口,“你若不信我也无妨,我只帮你撑伞便是。”
庞子清看了看掉在泥污中的几个小瓶子,随手捡起了一个,却立刻被芳音夺了回去。
庞子清尴尬一笑。芳音二话不说,便又将药粉倒出,往地狼伤口抹去。
虽说只是一把雨伞,用处实在有限,却也足够遮住那处伤口,让芳音有机会将几瓶珍贵的药粉全数涂在上面而不会马上被雨水冲刷下去。
芳音只跪在泥泞中一遍又一遍将药粉涂抹到伤口上,庞子清在一边看着,一颗心也同芳音一样高高悬起。
庞子清是个从小喜欢动物的,对妖兽更是近乎痴迷,从小读过的有关妖兽的书籍堆在一起足可以烧上半天。
地狼虽然不是庞子清心头所好的妖兽类型,他倒也读过不少关于它们的资料,还算知其秉性。普通的地狼虽然不算稀有妖兽,却也是远离城镇群居于山林之中,很少会与人照面。但眼前这只却似乎对人并没多少戒心难道是因为重伤的缘故?
庞子清时不时打量一圈地狼,心中不住感慨自己今天算是运气不错,如此身躯庞大的地狼,是什么书里也没记载过的,自己这次是赶巧了,不但能见到,还能多多少少帮上它一点忙。
庞子清虽然几乎把地狼身上有几根毛都数清楚了,却总不敢再去看它胸口的位置。最开始没看清时还好,后面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那处横亘在胸口上的伤痕有多么恐怖。
再看下去怕是晚上回去都要做恶梦了,庞子清如是想着,暗暗有些佩服仍在帮地狼处理伤口的芳音。
这人也跟自己一样十分喜爱妖兽吧?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喜欢妖兽的一定不是坏人,特别是连地狼这种招人厌恶的妖兽都能用心去救治的家伙,更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