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两个弟弟回到书房,弘普唇角含笑,大懒使小懒,额娘深得其中三味!
自己要如何使唤这两个弟弟?
弘普坐在椅上,食指轻蹭下巴,从眼角轻瞄两个弟弟……
弘芝弘英看着大哥唇边愉悦的笑容,一个劲儿翻白眼儿,谁让他们是弟弟,谁让额娘阿玛把他们的管教权交给了大哥,谁让他们是额娘阿玛的儿子呢,这就是命呀。
弘普看着两个弟弟在特制的小椅上坐好,放下右手,轻抚桌上一块玉制镇纸,镇纸下,一沓裁制整齐的宣纸,宣纸右畔,摆放的则是墨砚笔架。这书房,所有的用具俱是额娘根据他们的身量一一制成,书桌,椅子,全是小号的,便是笔架上的各式毛笔,也因为他们的手尚小,而找了人定制,唯恐他们用起来有一点不顺手。他们享了世上最深浓的父爱母爱,自当为父母分忧,得了世上最纯粹的手足之情,就得为之奔波劳碌,用心维护,灌溉滋养……
贴身的小太监手脚轻快地捧着托盘,将透明的玻璃茶壶中瑰红的茶液注入精制的茶杯中,奉给三个各自安坐的小主子后,退到了书房外肃手静立,等候传唤。
弘普看着两个坐姿端的弟弟,轻咳一声:“今儿的事儿,就要辛苦你俩了,要尽早查出真相,禀明额娘。”
弘英听了大哥的开场白,连喝几口茶,“还是咱家的茶香甜,晖堂兄今儿还念叨呢。晖堂兄都十三了吧,四堂伯也没把家里的事儿全交给他,我们倒好,才六岁呢,就要被当大孩子使唤了。”
弘普看一眼蹬鼻子上脸的弘英,拉长了脸:“怎么?委屈你了?要不,让弘吉弘宝帮你把事儿干了?”
弘英听着大哥这话,知道是自己话没说好,吡牙吸气:“大哥。”
弘普哼一声,转开头去。
弘英求助地看向弘芝,弘芝冲他一挤眼,低头端起自己的茶盏。这是他们兄弟专用的茶盏,有一个小耳柄,是额娘怕他们喝茶时烫着手,亲自画图着人烧制的,喝茶时,只须勾住这小耳柄便成。玉白的茶托上用的是大哥绘制的精美花草图案,茶盏外壁的杯体上同款的花草艳红美丽,内壁却洁白细腻如玉,衬着透明瑰红的茶液,看似简约,其实有一种极致的奢华。
上书房里的茶,种类虽不少,却没有一款有额娘特制的茶香浓,可额娘说要让他们兄弟体味正常的皇室生活,便不让他们带府里的茶去,只能和旁人喝一样的茶,让他好些天才习惯,便是玉泉山的水,也没额娘那个洞府里的山溪水清澈甘甜。上书房的茶也好,水也好,全差了一大截,可苦煞了他了。
深深吸口气,胸肺间充溢了花草茶馥郁淳厚的香气,整个人也因这香气而变得轻松了一些。这是他们打小就习惯的香,以前视之为平常,唯其进了上书房,体味了别的皇子皇孙们的日常用度,才知道他们以前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是多么奢华。
轻含杯沿,将茶液倾入口中,感受唇舌之间的香甜,任其顺喉而下,润滑而温暖。连喝几口,弘芝满足地呼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呀!
弘英见二哥只顾喝茶,全无帮自己开脱的意思,无奈,只能陪罪:“大哥,弟弟我错了,我不该发牢骚。”
弘普从眼角睨了这个行事越来越无忌的三弟一眼,哼道:“蠢货。”
弘英嘴角抽了抽,却不敢顶嘴。
好吧,他是蠢货,他居然在大哥面前发牢骚,他不蠢,也干不出这事儿来。不过,他是蠢货,这大清,也没几个聪明地,这样一想,弘英心里平衡多了。额娘说了,他们兄弟的智商高于常人,可不就是说他们聪明?至于情商,嗯,这不正在培养锻炼,打六岁开始培养,这个,一点不晚吧!别家六岁的孩子,还只知道吃呢,嗯,便是那些个堂叔堂兄们,都是人精吧,也没见他们比自家的兄弟优秀到哪儿去,这样想着,弘英的小尾巴忍不住翘了翘。
弘普是什么人,对于弟弟的心思,便是没猜出十分,也能猜个七八分的,轻叱道:“甘罗十二岁为相,你能吗?不是蠢货,是什么?”
弘英刚翘起的小尾巴一下搭拉了下来,好吧,好吧,他是蠢货。
弘普哼一声:“古今上下几千年,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脑子好用,日子又过得好,还能得善终的,那才叫真聪明,大智慧呢。你平日行事,顶多能称之为小聪明罢了,怎么,听别人夸你几句,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阿玛额娘给了咱们好的先天条件,后天,就要靠咱们自己多努力,你还想着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不成?
咱们府里没有别人家后宅的那些个百般算计,因为阿玛也没有别的妾侍,平日也无人对咱们行阴谋陷害之事,我们方能平静安乐地长大,享最温馨的家庭生活,可是,这样的我们,未经风雨洗刷,却又如温室的花一般,却很易中了别人的手段,导致诸般不堪结果,为此,咱们不应该在世事上多用心?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话,你们全抛诸脑后了?
别人打小就习惯了身边人的鬼魅心思,咱家的孩子却没有,唯其如此,咱们更应该多了解别人的龌龊手段,以早做防备,也免自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这才要让你们现在介入各事之中,你还当只是没事找事不成?
这处理各种事件的过程,也是一种实践学习,比四书五经更实用的学习。咱们是宗室,又不需要考科举,那些个子曰诗云知道就成,却没有这打实践而来的能力有用!
老三,你自己思量,全大清,谁家的孩子像咱家这般自在的?便是那些个堂叔堂伯们,也都是开府时汗玛法才给安家银,才有了自主权,你们呢?三四岁,额娘就把别人一辈子也没有的财富给到了手中,任由你们挥霍,由着你们的性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既享了别人享不了福,就当担负相应的责任,既然阿玛额娘把一府的权利都赋予了我们兄弟姐妹,我们自也该尽力护卫咱贝勒府,这是咱自己的家,你还想把事儿推给谁?推给下面的奴才?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会像咱们自己一样全心爱护这个家?你是只想着享受贝勒府的权利,却不想为之付出努力不成?这世上,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事儿!”
弘英低头受教:“是,弟弟知道了。”
弘普又哼一声,捏着细白的耳柄,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闭目感受由舌尖漫延到舌根,由喉而下直至胸腔的香甜,半晌,睁开眼,放下茶盏:“咱们生而为额娘的儿子,这享的是别人做梦也享不到的福,还不该多多努力为阿玛额娘分忧?”
弘英点头:“该,该!”
他就是随口一说,全不曾过心,却招来这般长篇训斥,以后,以后他再也不发牢骚了——尤其是在大哥面前。
看着训得也差不多了,老二老三的心态也端正了,弘普开始教导两个弟弟从哪儿着手开始调查为好,又该用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查出事件真相,其间,又夹杂着怎样扫除调查的痕迹,让人无知无觉,不至于打草惊蛇……
弘芝弘英认真倾听,拿着额娘特制的炭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做速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大哥讲的太多,一时消化不了,还是记在纸上最好,待他们真的把内容刻在心里,再不会忘时,自会把这些笔记销毁。这些事儿,是打小看着大哥做的,他们也没想过要背离父兄的行为习惯。这些好的习惯,他们准备一辈子坚持下去,如同额娘所说,将来传子,再传孙……
说了足有一个时辰,看天快黑了,弘普这才停住了话头,看着两个疲态尽显的弟弟,弘普打书桌里拿出一个玉制的小壶,两个拇指大小的玉杯,往玉杯内倒入乳状的液体,示意两个弟弟喝了。
弘芝弘英端起小玉杯,一仰脖,无味的液体顺喉而下,五脏六腑间却蓦然间有了一股暖意游溢,另有一股清气直冲脑际,本来疲惫的精神,此时却振奋如刚睡了一觉般,四肢百骸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舒适。
咂咂嘴,弘英恋恋不舍地看看手中的玉杯,回头又看看大哥身畔婴儿拳头大小的玉壶。
“大哥,这又是额娘给你的啥好东西,怎么以前弟弟们没有?”
弘普翘起唇角:“因为事儿太多,额娘怕我与容容劳心劳神太过伤了底子,这才配制的,你们以前只疯玩疯闹,又没干什么正经事,自是不能给你们白糟蹋了好东西的。”
弘英的嘴角忍不住直抽抽,回头看看同样瞪大眼的弘芝:“二哥,这好东西,咱以后也有份儿了。”
弘芝看看转开头的大哥,冲弘英吡牙笑道,“三弟,你没听明白大哥的话?干活儿才有,不干活儿,就没有。”
弘普抿住笑意,轻咳一声:“嗯,没错,这是劳动后的福利,劳动光荣!”
得到了弘普的传授,弘芝弘英兄弟俩便开始安排人手调查,弘普在一旁看着,却并不多言,只把他们犯的错记了下来,准备待事儿完结后做总结。对于两个弟弟的各种粗糙手法,有时不免扼腕,不过,想想当初自己跟着阿玛时,也没好多少,便大度地不准备追究。阿玛说的没错,唯有自己亲身体会,才能深深记住这些经验,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一犯再犯。弘芝弘英一路错误不断,好在,倒没犯同样的错。
每日听取两个弟弟的汇报,弘普又着人把两个弟弟不曾收拾干净的首尾都扫净了,当年,阿玛也是这般为他善后,如今,却是轮到他来替弟弟们操心了。
弘普靠在椅背上深深吸口气,此时,他才体会到当日阿玛的不易,教导两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比自己干活儿可累多了。
惠容端着茶水点心进书房时,看到的便是哥哥难得的疲惫模样。
“哥哥,累啦?”
弘普睁开眼,挺直腰背,接过惠容递的茶,抱怨道:“弘芝弘英笨死了。”
惠容嘻笑道:“他们本来就没哥哥厉害的。”
弘普看看同胞的妹妹,容容的智商可没比他低,翘起唇角:“你这是夸自己呢?”
惠容眨眨眼:“妹妹努力的方向,与你们可不一样,无法比较。”
弘普喝口热茶,叹道:“我这般聪颖的妹妹,这世上有几人能及,却可惜生而为女。”
惠容白了弘普一眼:“生而为女怎么了?若不是女儿,怎么替额娘分忧,哼,我比哥哥做得可一点不差。”
弘普轻笑:“是,若不是妹妹,额娘哪会像现在这般清闲,额娘天生是个爱清净的,最不耐烦琐事,尤其是人际应酬,有了妹妹,她却可以轻松起来了。”
惠容斜倚在弘普身上,“这才是额娘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呢,明明不喜欢,却仍会尽全力做好,好比如灵敏的嗅觉让她做饭时能准备把握火候,却又因此受苦,如今,我的红案全学会了,以后,额娘便不用再强迫自己了。”
弘普摸摸妹妹的头:“你自己呢?”
惠容闭上眼,“我再怎么着,比额娘好的,我喜欢掌控自己的生活,不像额娘,她其实最想过的是猪一般的日子。”
弘普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怎么说话的?”
惠容轻笑道:“额娘自己说的呢。”
弘普想了想:“我以后会找一个勤快又孝顺的媳妇,这样,额娘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清闲了。”
惠容睁开眼,“可是指婚全看汗玛法的。”
弘普道:“咱家情况特殊,不需要媳妇的娘家势力多强,只要品性好的,到时,我自有办法让汗玛法指个好的。”
惠容好奇问道:“你要纳小妾吗?”
弘普皱了皱眉:“再看吧,能不要还是不要了,额娘不喜欢。不过,如果嫡妻做得不好,我就要纳侧了,总要让额娘好好享享儿孙福的。”
惠容叹气:“这是女子唯一不好的了,我若找的不合心意,却不能再换。”
弘普点头:“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看看京里适龄的各家小子的,而且,阿玛早就替你在寻摸了。”
惠容哼道:“不过一帮子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看出什么,没意思。”
弘普无奈:“又不能把你留在家里一辈子,只能找一个相对好点儿的。再说,这世上,哪个男子配得上我的妹妹。”
惠容噘嘴:“说这烦心事做什么,这还远呢,咱别说了。你和我说说,那天十堂叔府里的事儿调查得怎么样了?这都查了多久了?”
弘普听妹妹提到这事儿,皱紧了眉头,半晌,方冷声道:“事儿大致弄明白了,你再想不到的,居然是十堂叔的外家。”
惠容一下坐直身子,惊讶地瞪大眼看着哥哥:“没缘没故的,他们怎么倒与我们家过不去了?十堂叔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