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你和玛法肯定是能活过百岁的,可为了家族的长久计,是不是得让哥哥们想想法子?”
老夫人笑眯了眼,百岁老人,这整个大清,有几个?何况她可是与老头子一起迎百岁呢!孙女儿说他们能到百岁,那自是不会有差的。
老夫人搂着孙女儿:“太太的宝贝儿还是这样招人疼。放心,放心,你那几个哥哥都不癞,又是一母同胞,七十年内,家族是不会出什么毛病的。至于以后,你不是常劝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人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儿孙,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玉儿想了想,也释然了,这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盛极必衰,这是不变的定律。自己怎么倒一下执著起来了……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把自己能做的做了,至于最后会怎样,却也不必太强求,只无悔、无愧,便也就行了。
放开胸怀的玉儿开始帮着嫂嫂们做各种杂事儿,嫂嫂们也不见外,能让她做的,全推给了她,因为有些东西,还真得玉儿现在的身份才有法子办到。比如,这采购的渠道,其中有好些都是皇室专用的。皇室也吃米面,但吃的米面总是最好的,各类出产少但不限于皇室专用的,玉儿是可以帮忙的。
违制的东西是不会出现的,伊拉哩一家都是务实的性子,那些个虚名儿素来不太看重。
玉儿每天回娘家帮半天忙,有事儿做就做,没事儿就陪太太玛法,另半天在府里理家带孩子。知道女儿智商比自己高,玉儿一点儿没客气,自打女儿学会了看账本儿,就把好些事儿丢给了她。惠容也不觉得累,反觉得好玩儿,这个早慧的孩子,不玩儿布娃娃过家家,玩儿上了贝勒府的账务家事。
不过,这事儿也就贴身的丫头嬷嬷们知道,夫人说了,要敢传出去,她就要下狠手了。贝勒府里的差事多省心呀,主子就这么几个,个个脾气都不坏,又没别的府里那些栽赃陷害一类的龌龊事儿,只要尽职尽责,日子就会过得安宁平和。这月钱都是按例,可这赏钱却一直颇丰,谁会傻得嘴欠惹出夫人少见的狠劲儿呢。玉儿对于贴身人的性情心知肚明,警告一番也就罢了。
十月三十,伊拉哩家忙翻了天,俗话说,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常走动的亲戚才亲不是。平日伊拉哩家行事低调,好不容易在这次大撒请贴,那但凡接着帖子的,就没几个不来的。那没接着帖子的,但凡沾点儿亲带点儿故,也都趁机上门儿走动。
被迎进来的各个宾客看见坐在正中身着吉服、手握着拐杖的老太爷,赶紧趋身上去行礼、问安,老太爷幸存的几个老伙计们被儿孙扶着也来了,看着老太爷仍然青黑的发丝,再看看自己没剩几根儿的头发,一时笑骂的、赞叹的、互相拍肩嘘吁感叹的喧闹得不成样子。好在,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家的言行还算颇有节制。
到了开宴的时辰,成群的下人排着队把厨房里做的各种珍馐送上了桌。前面男人们开了六十桌,后院女眷也是六十桌。好在伊拉哩家还算大,倒是都放下了。看着满满一桌各类菜品,有见识的自然发现许多少见新奇的,不过想想老太爷珍爱的孙女儿嫁的是庄亲王唯一的儿子,便也都释然了,有了这样的关系,什么好东西上了桌都不稀奇,没见便服的雅贝勒爷正帮着招呼宾客?
这是一个人均寿命才三十五岁的时代。老太爷这样活到八十仍然精神健旺的,可谓稀有,来的众多宾客看到他红润的双颊惊叹不已,这精神,看着比好些五六十的大臣都好呀,再想想,他老人家平日还亲自下场教导子弟学武骑射……
老天爷真是厚爱伊拉哩家啊。
家里的儿孙们一起跪在地上给老太爷磕头祝寿,老太爷教过的子弟不论身份地位也一起给他下跪祝寿。到宴的看到这热闹劲儿,没一个不羡慕的。
“这老太爷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可不是,自己功成名就,儿孙也个个成材呀。”
“这般高寿,结发之妻也一直陪着。这福气。这可就一点都不寂寞了。”
“是呀,两个老人这相伴也有六十多年了吧,真让人羡慕呀。这便是书里常说的白头偕老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伊拉哩家的后辈真是好命呀!”
“人家平日侍候老人多尽心,人家该的!”
…………
阿山与瓜尔佳氏本要回京的,被老太爷一封信骂住了,老太爷说:老子还有几十年好活呢,着什么急,有你们厌烦的时候。
阿山与瓜尔佳氏只能在江宁府的总督府内磕头遥祝父母安泰康健。不过想着有小女儿在,夫妻俩相视而笑,有小女儿照顾,家里的老人自然少病康泰的。
办完老太爷的大寿,玉儿回去接着准备来年会用到的东西。雅尔哈齐着人在怀柔建了一处不大的庄子,与八阿哥协议来年正月十五后才起程。雅尔哈齐的身份,决定了他很多场合是必须到的,比如新年给皇帝、皇太后行礼、大宴,比如,太后的圣寿,比如皇帝的万寿节……
上元节大宴后,雅尔哈齐一家子按约起程去往顺天府所辖二十二县之一的怀柔。
看着身后一车车的物资,玉儿满头黑线,这和她想的轻车简从差得太多了。当初,她还想着就他们一家六口跟现代人一样住在小房子里过日子呢,结果雅尔哈齐居然还带了侍卫并粗使的婆子。
这还赌什么?老八脑子傻了?
玉儿忘了,皇室阿哥打一落地,那侍候的人就有多少!雅尔哈齐便是再苦,那该有的定例,也没人敢明着短了他的。在八阿哥想来,玉儿能服侍一家五口过一个月就是很有本事的了,毕竟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他们,怎么过得了粗茶淡饭还没服侍的日子!
新的庄子不大,最外围是侍卫一圈围住了,老八同意雅尔哈齐说的爱新觉罗家的女人,不是乡野村妇,不能总出去抛头露面,至少看门儿、应门儿的几个侍卫还是得有的,于是领了几个侍卫。
第二层是粗使婆子,有管侍卫生活的,也有管着内院粗活儿的。
玉儿发现,自己其实要做的不多,至少以前想着的洒扫庭除是没她的事儿了。
唯独多了一个嬷嬷。
这个嬷嬷是皇帝遣来的,毕竟要在外生活一年,皇帝派个嬷嬷过来公正是必要的。
贝勒府来的人把东西归置好,一个个都用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家的主子,这一年没人贴身侍候,金尊玉贵的主子们可怎么过?
小主子们不会穿衣服,不会洗脸,不会漱口,夫人能把自己打理妥当就不错了,还要照顾贝勒爷的生活起居……所有的人都对夫人不抱希望。
玉儿被看得没办法:“行了,行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自会求皇上的,毕竟,银子再多,也换不来身子骨的康健,宫里太医会定期来给我们诊脉,如有不妥,自会报与皇上知道的。你们都回去吧。记得把贝勒府守好,我回去了若发现什么地方不妥当了,就找你们各个负责的人算账。”
跟来的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回去了。
雅尔哈齐一家六口坐在厅里,大眼瞪小眼,一边的嬷嬷如家俱摆设一样站着。皇上说了,她只管看,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玉儿想了想,“弘普带着妹妹弟弟去书房,一会儿额娘把茶水点心送过来,你要好好看管着他们,知道吧?”
弘普一张小脸十分严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样无能。
龙凤胎一人牵一个弟弟去了书房。玉儿看看雅尔哈齐:“爷,你做什么?”
雅尔哈齐一下笑了:“你说呢?”
“下地?”
雅尔哈齐无奈地看着媳妇儿:“这个时节,下地能做什么?”
“松松地什么的吧,为春耕做准备?”
“你不觉得这时节太早了?”外面的雪还没化尽呢。
“要不,你也去书房?”
雅尔哈齐点头:“行,我去看看弘普他们,可别让他们把书房弄得一团糟了。”
正月时节,天气还非常冷,看着贝勒夫人就这样把一只白生生粉嫩嫩的手伸进了冷水里,便是皇帝下令嬷嬷只能看她也没忍住:
“夫人,这时节的水,冰冷刺骨,会冻坏的!”
玉儿冲嬷嬷笑了笑:“曹嬷嬷不须担心。”曹嬷嬷不知道,她手上戴着透明的鲛皮手套呢,那可是空间出品。
曹嬷嬷看着夫人脸不变色地用冷水洗了水果,又麻利地用冷水洗了锅碗瓢盆,让粗使婆子烧火,自己则快速地和面调馅。半个时辰不到,一锅点心出笼了。玉儿托着大托盘,快步往书房而去。曹嬷嬷头晕目眩地跟在后面,这是个养尊处优的贝勒夫人?这是打小娇生惯养的爵府格格?这不是一个常年在厨房的厨娘?
书房里,那爷儿几人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两个小不点儿也老实地跟在哥哥身边听他一字一句指着一本千字文念。让他们记住那字的长相。
雅尔哈齐看着曹嬷嬷推开书房门儿,再看看媳妇儿手里那个超大的托盘,赶紧几步过去接过来。
“我说,你这手,托得住吗?”
曹嬷嬷觉得贝勒爷的话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托盘里放着茶壶、茶杯、碗碟、点心、水果……这加起来,起码得有三十来斤吧,夫人就这样托着从厨房走到了书房。路上,曹嬷嬷一直担心她手一软,辛苦了半个时辰的成果全卖给了雪地。
玉儿冲着雅尔哈齐得意一笑:“你忘了,我从小跟玛法习武,这臂力可不差的。”
说着揭开了点心盖子,一时,书房里充盈着食物的香气。几个孩子被香气一熏,再顾不得了,大的抱着小的就围了过来。
“额娘,饿了!”弘芝冲额娘撒娇。
“嗯嗯,饿了。”弘英不甘落后。
弘普把弟弟放好,又回身去搬椅子,雅尔哈齐看看他的小身板儿,为了不吓着曹嬷嬷,一手一张椅子,拎了过来。
玉儿摸摸双胞胎的小脸儿:“嗯,今天要洗那些用具,时间久了点儿,以后就不会这么长时间了。
惠容端着茶壶小心地倒茶,“阿玛,额娘,请茶!”
雅尔哈齐与玉儿坐在上首,接过女儿递到手上的茶杯。
下面四个小不点儿各夹了点心,两个小的胳膊太短,大的就帮着。
雅尔哈齐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取笑道:“媳妇儿,你要顶着头上那块儿布到什么时候?”
玉儿这才省起,自己为了不被厨房的烟熏火燎之气弄坏头发,也为了饮食卫生,包了一块儿大布巾子在头上,自己光顾着把穿在外面的大袍子脱了,却忘了头上的巾子了。
红着脸把大巾子取下来,玉儿有些羞窘,啊呀,这是自己在他面前最没形象的一次了吧!
雅尔哈齐低沉醇厚的笑声在书房内传开,“媳妇儿,其实,你包着巾子的样子也很好看。”
玉儿的脸更红了。
弘普对于阿玛欺负额娘的行为很看不过眼,“额娘,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玉儿红着脸亲亲大儿子,“乖,普儿吃点心吧。”
弘普被亲得惬意地眯眯眼,一边照顾旁边的弟弟,一边吃着自己的点心。充当柱子的曹嬷嬷看到这一家子相处的情景,心里不由自主地泛上一丝甜意。想了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此时的书房,便是她这样被训练了长年侍候人的,也觉得自己站在那儿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