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娘子我仿佛记得姓马佳氏?”六十多的老头拈着胡子问。
“没错!现今的荣妃娘娘家那一支的!”白发老者点头。
“我记得二十三年,她有个孙子袭了正黄旗第一佐领的勋旧佐领?是有这么回事不?”六十多的老头眯缝着眼问。
“有这么回事!”旁边一个圆胖老者回道:“他们这一支,是苏完瓜尔佳氏,开国第一功臣、三等信勇公费英东额驸这一支!“
“太子妃是叶赫瓜尔佳氏,可叶赫的人才仿佛比不上苏完!”一个年轻的多嘴。
“嘘,这话也是能乱说的?!掌嘴!”六十老头低声喝止。“太子妃可是皇上亲挑的!”
“嘿嘿,晚辈不说,只是,这正黄旗的瓜尔佳氏,怎么当初嫁了阿山大人?当年的阿山大人,可还不曾发达吧!”年轻人赶紧转移话题。
六十的老头啧啧连声:“何止不发达呀!因为他阿玛是军功升上去的,在文官系统中可没什么关系,他只能全凭自己打拼,到底最后会怎么样可谁也说不准不是,可铁娘子就看中了,把自己最得意的大孙女儿嫁给了他!你看,现在再看铁娘子,你不得不说这眼光老辣吧!”
“铁娘子还有几个孙女儿?”旁边有听者好奇地问。
六十老头拈一拈胡子:“这铁娘子怕儿子亏了身子,不准她纳妾,故而,生了四子四女,全是嫡出,夭折了一子一女,存活了三子三女,大孙女儿是现在阿山大人的嫡妻,二孙女嫁了现在的城门领镶黄旗的纳喇.希福纳;三孙女嫁的也不赖,是镶红旗护军参领、云骑尉萨克达.常鼐之子,指挥同知萨克达.达安。”
“哟,您老这知道的挺全乎呀!”
六十老头得意地道:“老夫与铁娘子的儿子,那也是曾经的同僚!自然清楚!”
“这铁娘子养的儿子,可也是极刚硬?”
老头摇头:“这却错了,那老家伙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不过,倒是享了一辈子的福,万事不操心!上有老娘安排一切事务,下有儿子接班儿顶门立户!所以,早早儿的回家过闲散日子去了!哪像我们,还得在官场上辛劳哦!”
“您老是?”
“唉,老了!不中用了!不过领着个闲差度日罢了!”边说老头边走了开。
“此老是什么来头?”
“你还没认出来?掌管宗庙祭祀之事的太常寺卿!”白发的老者看了年轻人一眼,也走开了!
“不知这铁娘子曾孙辈儿的女儿还有多少未曾出阁?芳龄几许!”那个四十左右的文官问众人。
噗——
周围人一齐笑喷了:“你这也想着求娶一个回家不成?”
“我家那不孝子也到年纪了,我这不是着急吗?”
“你可真会挑,可他们家现在年纪相当的孩子,却仿佛没有!”
“可惜,可惜!”
“是可惜,这般持家有道又贤惠孝顺的女子,没点儿运道可不就寻摸不着嘛!”
“是呀,当年阿山大人一次遣送十八个妾的事儿可不少人听闻。为夫君买了十几房小妾,把家掌得好,还把家里两个老人奉养得那样好精神,这样的嫡妻可不就是得运气好才能娶着嘛!”
一众人叹着阿山的运气,又叹庄亲王儿子的福气,这样的好女子,又这样好身家,没点儿福气,能娶到手?
耀妆半日后,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家具都放入了新房,玉儿的三个嫂子领着人忙得一身汗,终于把一切安排妥当,明儿小姑一来,就能像在娘家一样,什么东西都能顺手找着了!
王府的长史带着几个人跟着送嫁妆的队伍前往子爵府代替雅尔哈齐谢妆等事宜按下不表。
送妆奁第二日便是大婚日,雅尔哈齐盼这一天盼了可足足三年多,早上早早起了身,把贴身的阿苏使唤得跟个砣螺似的,跟庄亲王磕头后,又穿着贝勒的补服进到紫禁城,到皇太后、皇帝前行了三跪九叩礼,之后,銮仪卫预备的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浩浩荡荡往镶蓝旗伊拉哩家去迎娶新人。
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这几人又分成两批,一批到伊拉哩家,一批在庄亲王府敬侯,步军统领则负责清理自庄亲王府到伊拉哩家的道路。
坐在自己呆了十几年的房里,玉儿愣愣地出神,这就要出嫁了?她怎么都觉得不真实!虽说身子发育得好,可自己实岁还差二十几天才十四呢,雅尔哈齐实岁也只是十九岁,这还是俩孩子呢!前世还是高中与大学新生,这会儿就成婚了?雅尔哈齐还算晚婚?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自在!
家里特请的全福人见着玉儿梳好妆,不免赞道:“格格真是好肤质!”
玉儿恍惚着笑了笑,并不出声,好在人家也体谅她是新嫁娘,这情绪起伏剧烈是很正常的。
老夫人与瓜尔佳氏坐在一边看着玉儿恍惚的神情,一阵儿心痛,那眼泪唰唰的就滚了下来,一家人放在手里捧着的宝贝,以后就要吃苦受累了!
想想这么多年,她何曾有过丝毫的不如意呢?如今却要去别人家受别人的指使!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了,这猛然一下心痛太过,便有些支撑不住,眼看着就往瓜尔佳氏身上倒去。
玉儿心神虽有些恍惚,但五感却仍较一般人灵敏,老夫人心脏的剧烈跳动声把她惊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老夫人身边搂着痛苦地闭着眼的老夫人,一边轻抚她的胸背,一边运转修炼心法!好半晌,老夫人才缓过气来,觉得先前刺痛的心脏舒缓过来了,又能顺畅地呼吸了,一睁眼,果然是孙女儿,那眼泪便又滚了下来。请来的全福人直咋舌,见过七十多岁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儿出嫁哭成这样儿的吗?
见过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儿出嫁心痛得晕过去的吗?
见过孙女儿哄着祖母像哄孩子的吗?
见过被孙女儿哄几句就破啼为笑像个孩子的祖母吗?
今儿全见着了!
这嫁的还是就在京里的王府,这嫁的可是宗室贝勒,这还是挨着的镶红旗与镶蓝旗!
就这么近的距离,就心痛成这样,那些把孩子嫁到外省的,那还活不活了!
可看着那祖孙俩相处的情形,这自家本就和睦的全福人也忍不住赞叹祖孙情深,再想想方才明明神情恍惚的新嫁娘却比谁都先发现祖母的不妥,这得在平日用了多少心思,才能对祖母的点滴反应这样敏锐!不怪这伊拉哩家嫁女的嫁妆丰厚骇人,这样好的孩子,谁家也不忍委屈了吧!
全福人见老夫人终于被新嫁娘安抚好,又看看时辰快到了,便帮着玉儿穿上大婚的礼服,这礼服却不是玉儿自己绣的,而是十日前内务府做好送来的。
迎亲的队伍到了伊拉哩府,正正是吉时,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随侍女官进了新嫁娘的房间,扶着着好礼服的玉儿出阁、上轿、下帘。
婚礼前十日,内务府派了教引嬷嬷来指导婚礼时的礼仪规矩及禁忌事宜,因是按皇子大婚礼,自与平日满族婚礼稍有不同。玉儿收摄心神,事已成定局,伤感也只是徒然,这个世界,没有女子守着父母终老的,再说,父母也绝不会让女儿把青春虚掷。现如今且按着教导的礼仪不出错地走完这过场吧,若是出了错,岂非让母家蒙羞!
这一队迎亲的队伍从伊拉哩家到庄亲王府,自然还走的送妆奁的老路,路过那座茶楼时,楼上几人却都站在先前的茶室,从窗前往下看。
“五爷怎么没来?”长脸的问福纹长袍的,这迎亲的队伍都马上到了!
“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都去庄亲王府了,五爷是不是也去了?”
“想是了!”瘦高个儿看看南边儿,低声嚷:“来了,来了,仪仗来了,呦,内务府总管领着属官,瞧,那护军参领我还认得,领着护军在前面导护呢!十六盏灯笼,二十把火炬,八名内临抬着的彩轿,女官随从……”
“那护军参领谁呀?”福纹长袍问瘦高个儿。
“嘿嘿,我也不知道,只是远远见过,听人说的!”福纹长袍白了讪笑的瘦高个儿一眼,这也算认得?
看着这浩大的队伍过去,几人又谈论几句今儿这排场。
“哥两位,这眼看天黑了,再不回,我家里老娘该着急了!一起走?”长脸的明显是个孝子。
“一起一起,这热闹也看了,回吧!”
到庄亲王府外,仪仗停止、撤去,前后导护的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属官、护军皆下马步入王府。女官随轿到庄亲王府为雅尔哈齐备的新房处伺候玉儿下轿,引玉儿入府。随后举行合卺仪式,由等候在此的命妇负责。
庄亲王府内张幕结彩,总设宴六十席,羊四十五只,款待玉儿的父母亲族人员。别的出席人员与礼仪程序与在伊拉哩家举行的定婚宴一样。
行合卺仪式时,玉儿一直垂着眼,她对于自己全新的身份有些无所适从,从前只是当作朋友的人,却成了自己的夫婿,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好在雅尔哈齐只轻笑一声后就出去了。外面他还得去应酬,反正媳妇娶回来了,以后全是他的了!
看着新嫁娘羞得眼皮都不敢抬,新郎倌则喜上眉梢、唇角含着笑出去了,一众女眷皆嘻笑出声,其中一位二十出头着贝勒夫人服饰的年轻女眷道:“新嫁娘是个害羞的性子,你们还只管取笑!”
又走过来拉起玉儿的手:“我是四贝勒的嫡妻乌喇那拉氏,庄亲王府只有雅尔哈齐一个子嗣,皇阿玛便着我们爷领着十弟、十三弟在外面帮衬呢。”
玉儿进庄亲王府后第一次抬起了眼皮,圆脸、新月眉、单眼皮的乌喇那拉氏神情温和安祥,态度亲和大气。玉儿冲着她甜甜一笑。
乌喇那拉氏手一紧:“哟,这小模样,让人见了可真爱得不行!先前还只道是个木讷的,没想到是个可人疼的!”
玉儿摇摇她的手,乌喇那拉氏笑道:“你管我叫四堂嫂也是使得的!”
玉儿羞笑着轻喊:“四堂嫂!”
旁边有个宗室的媳妇道,“你可真是的,连嫂子也抢上啦!”
乌喇那拉氏指指那个宗室女眷:“这是你公公嫡亲弟弟的大儿媳,你正经的大堂嫂子郭佳氏!”又回头对郭佳氏笑道:“我们爷叫雅尔哈齐叫得堂弟,我自然也能叫他媳妇儿叫得堂弟媳的!皇阿玛说起雅尔哈齐时不也说堂侄儿?”
郭佳氏轻拍乌喇那拉氏一下:“我说不过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