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追随着崔暹一路北行,随同的是速攻营之中由崔暹亲自指挥的百名亲卫,无一不是硬手,一路上都乔装打扮,并不知会各府,反而多走山林、野郊,不过一路上皆有探子来报前线最新消息,但几乎全是不好的消息。北部六镇全部沦陷,破六韩拔陵引兵南向,别帅卫可孤连陷乌拉特前旗,包头托克托,直接逼临京城,和林格尔,边关频频告总,而尚书令李崇仍在募兵,大兵前移极缓,因此才会让崔暹马不停蹄地北赶。蔡风这一行人走石家庄由井径转入山西,破六韩拔陵分兵两路,卫可孤沿黄河南攻,而破六韩拔陵却由兴和攻万全。当蔡风诸人赶至平城之时,万全已攻陷。崔暹立刻领二万人马奔赴阳高及天镇和怀安城,而李崇出兵迎击卫可孤。一路上百姓大量内流,战云密布于长城内外,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十室而空九,或百里内无人烟,景况之凄凉,实在叫人心酸,不过谁都知道这是无可摆脱的现实,或许只有高欢所说的换一明君,天下一统之日,那时百姓或可以安居乐业,但那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事实是非常残酷的。破六韩拔陵已将怀安城围攻了三日,若非怀安守城闭城不战,恐怕结果会更加糟糕。无镇驻军遣三千兵马去救,却被破六韩拔陵伏兵击得全军覆没,而涿鹿虽有数千人马,却根本不敢出兵相救,因为李崇都无力分身,破六韩拔陵的威势几乎无人可挡,早将众人杀得心胆俱寒。北部六镇的兵士有长年与柔然、高车等异族的作战经验,无一不是骑射的高手,来去如风,以一敌百,且全是拼死之心,而又连战连胜,无论是士气还是气势方面绝对不是朝中援军所能比的,再加上起义军不断有人参加,其形势比朝中之人所想象的要可怕多了。’崔暹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早已惊动了各地军民,怀安城似回光反照似地破天荒开门迎击破六韩拔陵,却只得败亡结局,还险些被破六韩拔陵攻破城池。崔暹在离怀安城三十里外的地上扎下营帐,探子四散而出,可是破六韩拔陵的军队像是不知道有两万大军赶来一般,依然团团地围着怀安城,城中的探子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突破封锁,使怀安城成了一座孤城,外面根本就无法得知城内的情况。城内得知崔暹率大军来援还是破六韩拔陵故意让城内知道,以让城内之人士气稍振,忍不住出城相战。崔暹大军由太原赶至,一路上不断地遇到偷袭和埋伏,损伤虽然不大,但却让人不得不提心吊胆。据探子回报,破六韩拔陵义军在一万之上,具体数目根本无从查起,而一万这个数目也还只是初步估计而已,真实数目并无人知道。蔡风曾听葛荣和蔡伤等人谈及这个破六韩拔陵,知道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而高欢对这个人的评价也极高,这战斗仍未打便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是怎样的可怕7,只从他这种神出鬼没隐军藏军的手段便可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蔡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行军场面,虽然深深地感到个人的力量孤单,但也不禁热血为之沸腾,不过这几日休息得很少,每日都跟随着崔暹行走于各营之间,崔暹召开各别将的会议之时,蔡风还要静守在帐外,心里有些酸酸的,崔暹并不把他当亲信看,至少他并不能像那四名剑手一般护在崔暹的身边,同听军情,不过,这也不能怪崔暹,因为谁也不可能将一个寸功未立的人当作一个亲信。夜很静,军营中篝火处处,倒像个死域,气氛安静得可怕,谁也不敢想象这是近两万军士的大营地。这不知道是静还是闷,但却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很舒畅,特别是蔡风,他喜欢这野外的天空,喜欢那些眨着眼睛的星星,喜欢弯弯的月亮,不知不觉之中,这个月圆之日便是中秋了,近一个月不停奔走赶路,的确让人有些困乏。夜空显得那般深广空明,辽阔而无边际,蔡风有些禁不住想到元叶媚所说的这天空之外又是什么呢?是呀,鸟儿怎么飞都无法飞越这无顶的天空,而无人知道天的尽头会是什么人呢?只不过是浮游在这个世间连鸟也不如的生命,至少鸟儿可以任意翱翔,人却处处受着这世俗礼节的束缚,处处束手束脚,这一切却不知道是谁的错。蔡风静静地立着,定定地望着那深远无限的天空,思绪飞到很远很远,他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三种人中的哪一种,抑或他根本就是三种人之外的人。生命是什么东西?这时候蔡风想到了那颗“圣舍利”,他自然知道慧远的大名,在蔡伤的口中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这神话般的人物,蔡风并不太相信慧远这个人,但却相信蔡伤,相信他的父亲,便像是像相信最好的神一般,蔡伤眼中的人绝对是不会错,可是这圣舍利却是什么东西呢?又有什么用呢?而般者又是什么样的境界,悟通天地达至般若,他的确有些明白,不过他却知道无相,“无相神功”他从小便是在练习这种心法,也只有练成“无相神功”之后,才可以轻松地摧动“怒沧海”,无相,般若,却没有人知道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无相本无相,无相便无形,无形何谈义?蔡风也无法明白无相之真话,所以他也一直无法完全悟通无相神功,如果这一刻又多了一个悟通天地达至般若的神功,岂不叫他头大,不过这“圣舍利”是藏在腹中并没什么不便,只有刚开始之时,肠胃有些不便之外,后来竟像没事一般,反而更有一种宁神静气之功效,并不是很难受,至少这一刻并不难受。”悟通天地,天地无边,怎么悟?”蔡风仰望着无涯的天空有些淡漠而茫然地自语道。帐篷之中的崔暹依旧在商讨战略,虽然很晚了,可是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们,只是蔡风被蚊子骚扰得有些不耐烦而已,虽然篝火依然在燃烧,却不能让荒野中的蚊子害怕。“呜——呜——呜——”一阵急促的号角声远远从北面传了过来。这是有敌来犯的信号,谁也想不到敌人会在这个时候来犯,而且是向大本营进袭。大本营依然沉静依旧,这种场面似乎见得太多了,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一切并不要紧,没有人行动,是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每一个人都知道体力的重要,知道争取恢复体力这是如何一件重要的事。蔡风也懒得动了,反而盘膝坐了下来,剑便横搭在两膝之上,状态很悠闲,他根本就不担心那一切,他甚至不想理这一队敌人能否攻破这大本营,因为那似乎与他有些不相干,甚至有些遥远,他的确是不必要理会这么多,谁死谁活都一样,战争之中,获利的只是那些当权者,于他,于百姓绝对没有半分好处,也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父亲为什么会拒绝他师叔的请求。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之中的结果。“呜一一呜一一呜…”号角之声显然是近了很多。的确够快,敌人的速度快得超出所有人的意料,那先锋部队并没有阻止住他们的进攻,连片刻都没有,这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来势?隐隐有轻微的震动传过来,但却听不到马蹄的声音,蔡风知道敌人的马蹄都包好了棉布,跑起来几乎是没有声响的,而更无火把,借着这夜色草林的掩护的确是很难发觉。这震动声表明敌人并不少,也或许夹杂有自己人的马蹄声。“呜——呜——呜——”西面也同样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号角之声,这一次至少惊动了帐内的人,崔暹也不例外。敌人趁大军阵脚未稳,连日行路疲力之时发动攻袭无论是从时间还是战术上都是很适宜的。蔡风依然很安详,但他的目光却变得很幽然,因为帐篷的门帘被拉开,崔暹出现在门口,帐内刚开完会议的统军立刻全各自归位。蔡风缓缓地立身而起,便像是一尊突然会动的神像。崔暹有些惊疑地望了蔡风一眼,并没有因为蔡风刚才坐在地上而发恼,因为他自己也是个高手,他自然知道刚才坐着的蔡风至少有一百零八种出手的方法可以给任何人致命的一击,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办不到,但他却绝对相信黄门左手剑,无论升么角度,对于使黄门左手剑的人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黄春风!”崔暹声音有些凝重地道。“属下在!”蔡风很平静地道。“你立刻带五队兄弟去南面树林内布署,无论是谁,闯入禁区便格杀勿论。”崔暹很冷漠地道。“南面?”蔡风望了南面那只有从崖上才可以翻过来的树林一眼反问道。“不错!”崔暹并没有作任何解释,只向蔡风扔下—块紫佩。蔡风立刻知道今夜的任务并不似想象的那么轻松,至少破六韩拔陵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最安全的地方却往往是致命的,蔡风已猜到什么,因此,他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紫佩向他住宿的那两个梅花营行去,有这块紫佩便可以很轻松地调动任何一个梅花营中的人。这两个营之中的人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一个不是经过精心选拔而出的特殊好手,速攻营本身就是军中一个神秘而又有着不可比拟的攻击力的组合,而这些人更是速攻营中的精英。这是蔡风第一次指挥人,但他绝对不会缩手缩脚,第一是因为人不很多,第二是因为这些人无不精于各种行军布置,而蔡风自身更是一个最优秀的猎手,一个优秀的猎手对任何形势都会分析得很清楚,他们必须要能够算准野兽所走的路,这样才可以用最少的工具捕到最多最凶的野兽,而蔡风更是一个高手,一个高手若是不会分析形势的话,他根本就不配做高手,那他能做的只有别人刀下之鬼。这一片树林很阴森,不仅是因为如此,更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山崖,虽然不是很高,但对于敌人来说,想不爬便可以上来的话,那便要走上许多弯路,不想走弯路的只有从山崖上跃下来,只有一种人不想走弯路,那便是高手,高手的确没有多少人喜欢走弯路,因为这崖并不是很难爬,而走弯路的人并不一定便可以走过这片树林,谁都知道逢林莫入,特别是别人可能有所布置的树林,因此,蔡风所针对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高手,破六韩拔陵手下的高手,也只有高手才不会惧怕密林。夜已经很深,林很密,但这个夜绝对不静,远处的号角和战马的嘶叫,呼号,喊杀之声已经让这个夜的那万分难得的静破碎得不成样子,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甚至习惯了在这种喧闹中睡觉休息。蔡风却并没有休息,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但这并不是叫休息,他的思绪已经延伸至很远,甚至每一个他刚才布置的陷阱,他在静待着猎物的到来。这是他第一个在战场上度过的夜,却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滋味。“喳——”一声极轻极轻的细响通直蔡风的神经,耳朵立刻像狼一样竖了起来。蔡风依然闭着眼睛,似一只闭目养神的魔豹,但他的手已经握紧了箭弓,手中的四支箭夹得很紧,像是握着四条生命夜是不平静的,但密林却很可怕,其实也不是很静,至少有宿鸟惊飞,但很少有人注意这一步,因为谁都想着外围攻击的敌人。“呜——”一声闷哼,显然是有人中了蔡风所设的陷阱。“呀——”蔡风绝对没有错过任何机会的理由,所以他的箭很准确地射入那人的身体。只此一声惨叫而已,密林之中重归寂静,似乎死的并不是人一般,抑或许每一敌人都知道了敌人的可怕,都变得小心谨慎,抑或是退回去之类的。蔡风打了个尖哨像两支利箭般划破虚空的寂静。“呼呼呼!”三道火光在夜空中一闪。“轰——轰——轰——”三声闷响,三堆泼了油的柴堆奇迹般地亮了起来。那是三个二丈见方的空池,树木、草皮都除得极为干净。密林中突然变得很亮,夜色再也不是敌人的保护屏,正在惊骇的偷袭者,却遇到一阵箭雨,极为强劲的箭雨。五十多名好手,似有心算无心,这绝对是非常可怕的。对方也都是一些好手,否则也不敢夜闯山林,但他们根本就不能够觉察到对方的存身之处,只觉得箭从四面八方齐射而至,根本就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蔡风所施行的正是速战速决的打法,这也是速战营的特长,也是速战营训练的目的。活口有两个,孤立于几棵粗壮的林木之间,背*着背,目光之中充满了死亡的惊惧和震骇,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战斗会如此快便结束,一声声惨叫都让他们的心变得麻木了,二十多位好手连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可怕。蔡风晒然一笑,从草丛中长身而起,手中倒提着大弓,很悠闲地向两人行去,那种懒洋洋的样子却让人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密林之中看得见身影的只有这三个人而已,但无论是谁都知道这密林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箭在暗中指着他们。两个活口,都很年轻,有一个似只有蔡风一般大,那两只乌黑的眼睛,与那高耸的鼻子,却衬出了一种异样的深沉,宽阔的额头闪烁着智能的色泽,更有一种坚毅不拔的粗犷神情,蔡风一副吊儿朗当的样子与身上那灰暗的软甲似乎有些不太配套,但那活跃中带笑的眼神,总会让人想起一个顽劣的孩子,所以那两个活口显得极为惊异,他们似乎想不到让他们如此快败阵的便是这样一个比他们更年少的少年,在目光之中难免露出有些不敢相信之色。“你们好!我叫黄春风,你们高姓大名?怎么深夜造访,害得我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蔡风戏谑地道。“哼!”两个活口不屑地冷哼一声,目光有些像欲择人而食的野兽。蔡风很缓和地笑了笑,竟将手中的大弓轻轻一抛,大弓旋转了两下,平稳地挂在一根树枝上,蔡风潇洒地拍了拍手向两人行去,依然问道:“高姓大名?”那两人的神色立时显出惊骇不解之色,不过却并不答话。蔡风面色一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霎时变得无比冷厉,充满杀意地道:“我剑下从不死无名之鬼,你们最好报上名来,你们只有两条活命的路,那便是要知道你们的名字之后,才会告诉你。”那两个年轻人双眼之中似有希望之火在跳跃了一下,这个神情自然无法瞒过蔡风的眼睛。“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是皱半下眉头,便不是好汉。”那年纪大一些的年轻人似乎并不相信蔡风的话,故作强硬地道,但无论是谁,都听出了他话语之中那种对死亡畏惧的神情。蔡风笑了笑,残酷地道:“要是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你敢!”那年岁稍长的人声色俱厉地道,但一语却道破了他心中的恐慌。蔡风像胜利者一般一阵畅快地大笑起来,冷冷地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黄春风不敢的事,你要不要试试?”“我叫宇文泰,他叫公孙福,你有几条生路不妨说出来听听,反正迟也是死,早也是死,听听笑话也不错。”那与蔡风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声音很平静地道。(注:宇文泰后成西魏权臣,废北魏孝武帝元修立元宝炬为帝,建都长安,称西魏,为北周太皇。)“哦,这位兄弟挺会说话的吗!有趣,宇文泰,这个名字倒不错,人也长得帅,似乎比这位公孙兄要识相得多。”蔡风伸出手来很轻松地拍了拍宇文泰的肩膀笑道,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们二人手中的兵刃。公孙福这次的确不敢开口了,蔡风这种莫测高深的态度,的确让他的心里有些发毛,也的确,蔡风的态度似乎喜怒无常,让人根本无从琢磨,这正是蔡风的高明之处。“过奖了,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宇文泰不冷不热地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给你两条活路选择,我黄春风说话算话,第一条便是你们与我们好好地合作,将破六韩拔陵打垮,那样你至少今日不会死…”“那第二条生路又是什么呢?”公孙福冷冷地问道。蔡风饶有兴趣地望了公孙福一眼,笑道:“若我告诉你第二条生路仍是向我们投诚对付破六韩拔陵呢?”“你…”公孙福气得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蔡风仰天一阵大笑,稍顿道:“第二条可能就是非常直接的了,只要你们打败了我,你们便可以活下去。”“打败你?”公孙福有些不屑地反问道,字文泰却冷冷地开始打量起蔡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