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忽地一暖,也只是一息的功夫,还没等回头看是谁握了她左臂,已被人往后轻轻揽了一下。
被这么一揽,连梨不必回头也知是崔厉了。所以偏眸去看他时,眼睛已经弯了一下。
也是这时,身边一阵慌乱,此起彼伏高呼陛下的声音纷迭响起。众人俱是跪下了,向天子行礼,而连梨腰上,崔厉的手揽紧了下。
崔厉看一眼跪地的众人,颔首,“起罢。辛貔,你去看看方令钊的孙女。”
辛貔:“是。”
方家人感激涕零,方侍郎再跪,“臣谢过陛下。”
“嗯。”崔厉颔首,微微抬手让他起来。
这一刻,江虔心里惴惴不安,他此时低垂的脸上更是凝重无比。他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来……如此,这桩事更要难办许多。
女儿的婢女来报他说菱儿伤了人,还伤的是方令钊那个铁黑脸的孙女时,他的脸是青了下。因为深知这事估计难办了,但之后仔细问过知道是方嫣先动的手,周媱更是在暗中相助时,知道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所以来时便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也会来!
而是谁引来的陛下……江虔抿唇,只看刚刚陛下的举止便知了,因为连梨在这,所以陛下才来了。
这个女人好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得宠,这甚至导致沈欣这些日子下来想方设法竟是没有任何进展……江虔的脸色暗暗又黑了一层。
崔厉没注意他的脸色,因为压根没必要。
他现在正看着连梨的手,她的手心染红了,膝上袖上同样的,也沾了血。皱了下眉,不喜欢看她身上染血的模样,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初至营地时不好的回忆。
淡着眼眸看了一下又一下,余光中扫到寰叶手上挽着的一长袍披风——出门时天气便凉,那时他随手取了自己的,让寰叶以防万一带着的。
崔厉伸手取了过来。
于是正探头看着辛貔帮方嫣处理伤口的连梨忽觉腰上一松,而下一刻又觉肩上一暖,她整个人已被拢进了长长的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脸。
同时,手被牵住了,听得崔厉声音淡淡,“江虔,你女儿伤了人,你打算如何?”
江虔:“……”
懵了一刻,完全没想过陛下会如此问。
他还以为至少该等方展那小子狂躁的跪下请陛下做主,陛下才会过问此事。但这时陛下却主动说了,陛下是对他有不满了?
江虔额头忽地冒了冷汗,鼻翼缩了缩,他再次跪下。面对天子,来时想得几番与方家斡旋狡辩的话这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当机立断认错,“是臣教女无方,臣代江菱向方家认错,也必给方侍郎一个交代。”
“如此。”崔厉点点头,他没有深问他要如何给方家交代,他没那个闲心,也没想再继续待在这。
只看一眼辛貔,丢下一句好好给方嫣诊治,便牵着连梨往回走。连梨跟着他走时,余光中扫到了江菱的脸色——白的很难看。
这一眼不是她特意看的,纯粹是因为她刚刚所站方位,转身回头时目光势必扫到她。
眸光一偏,没有多看她,只随着崔厉一步步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离了,觉得他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拇指在她手背轻抚。连梨笑了笑,且身形放松,已是靠到他手臂旁边。
崔厉垂眸看她,嘴角也是一勾。
“以后出门,记着都要让柳衣柳芽寸步不离。”就像今日,若是那方嫣换成她,江虔的女儿压根就近不了她的身。甚至她怒的想打对方,柳衣柳芽也能轻轻松松先压制了对方,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连梨一笑,知他隐意,“好。”
崔厉弯弯嘴角,手指又摩挲摩挲她的手背。但……眼风中看到什么,神情忽然淡了些许。
不过也只是淡,甚至这短短一闪即逝的淡变化的很快很快,几乎不会让任何人察觉。但连梨察觉到了,因为从刚刚与他笑语起,她便看着他。
他每一个细微表情她都看的很清楚。
下意识的,偏头想顺着他刚刚眼风所扫看一看,看看是什么让他淡了脸。
但还没等她看过去呢,手心忽地重重一紧。这一紧的意思里,是他不想让她看,崔厉不要她看过去。
连梨心里疑惑了下,他为何不想让她看呢?很快,她知道原因了。
因为她听到了一道声音,一道僵硬的极其不自然的声音。可即使不自然,连梨也听出了这道声音是属于李伯宗。
她默了一瞬。
却也只有一瞬,今时今日,这个人于她而言只是陌路而已。她脸上展了笑,没有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只是看向崔厉。
崔厉的眼眸深暗,静静看着她的表情,同时,审视她眼中波动。她此时的神色无波无澜,眼角在听到那一道声音时,也没有往那边再偏过一分……如此,原本该笃定她真是对那李伯宗已经放下的,可崔厉却还是不确定,不确定她是真的如此,还只是面上装出来与他看的。
淡淡眯了下眸,牵着她的手收更紧了,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至于李伯宗那边,他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罚他,至始至终只是淡淡一个起字,几乎视他为无物。
应恂眼神动了动,暗暗看了眼陛下,接着路过李伯宗时,他光明正大轻飘飘还看了他一眼,对方看着很镇定,但……他眼睛里的血红,还有袖中双拳紧绷的姿态,甚至……有些痴愣般盯着连姑娘的失态,泄露了他心里最真实的状态。
应恂眼睛深了深,江家,还有他李伯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
李伯宗没有主意到应恂的脸色,从刚刚听到那一个起字时,他整个人就木木的。
他好像到此时才从那刹那的震惊中意识到什么,他看到了连梨。
连梨……连梨!那个他曾经的妻子,他曾经日夜共枕而眠的妻子!
从最初看到她,心中便怦然而动,后来他向她表了心意,继而又娶她为妻。曾经读书的日子里想的最多的便是她,考上秀才后继续求学深造时,每回假期稍长,他最急迫的也是赶回家去看她。
他太久没见她了,后来,他又成功考上举人,再之后上京。
上京前夜,他拥着她说待过了春闱他就回来,无论考的上考不上他都回来。但他违诺了,是的,他违诺了。
天子脚下,和家乡的县城,甚至府城,不一样的不是一点半点。在这里权贵遍地,他也渐渐心浮气躁,甚至不过两次与人读书论道,渐渐更是自我怀疑,他以为读书只要苦读便可,可见得人多了,他知道不是。
金科及第只是读书人的第一道门槛,往后还有无数道门槛,而那些门槛不是埋头读书便能跨过的,你得有根底,有家世。无人扶持拉拔,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