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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远思亲眼看着刘应须在自己眼前惨烈地暴毙,她那一瞬间本能地想要尖叫,甚至已经吓到腿软,再没有办法应对什么思考什么,就连听到廊外的阵阵脚步声了,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是一群人,他们很快就会走到这里,看到这一角,只有自己,和一俱尸体,自己的身上还满是血点……
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是她杀了刘应须。
然后,他们会把她收监,开始调查她,就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然后,然后,殷齐修就会被控以私藏死刑犯的罪名,连带着殷家……
她是可以迅速想通这些的,但是眼前之事毕竟太过震惊,她神魂已散,不知该作何主张。
一个人突然蹿到她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叫出声引人注意,接着用手臂禁锢住她,不待她做反应,就提着她飞身翻过围墙,越到外面去了。
落地之后,卢远思被前面穿着守卫制服的男子拖着望前狂奔,绕了许多小路,离刑部越来越远,离那命案发生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你是谁?”她喘着气,警惕地问道。
那人见前面无人,赶紧暂停步伐,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身上,解释道:“是侍郎大人让在下跟着你的。”
“什么?他让你监视我?”
那人顿了一下,“不,是保护你。”
……
在刑部后廷测绘的徐子桐之前见刘应须先行一步,就猜想他是去前廷旁听顾清宁受审,其他人也知道刘应须与顾清宁不对付,暗自议论着顾清宁受审的事。徐子桐心思也没法完全放在工事上了,就带着他们往前廷来,也想去旁听审案。
毕竟都是一起熬夜加值积下来的交情,工部承建司署员待顾清宁自然不同于刘应须,他们全部有心偏向她,这会儿就想去给他们的郎中大人撑撑场面。
一行人走进刑部前廷的通廊,正往前去,转入围栏拐角,这时刑部人大多在各公房署事很少有人经过这边,只有他们走来,听到了廊外那一声骇人的惨叫。
正是刘应须遇害,卢远思受惊叫出的那一声,他们赶忙循声往右边角墙跑去,不过几步,翻下围栏往石壁隔出的后墙外一看,那里不见人影,再细瞧,只有草丛中的一具尸体。
那是,他们熟悉的,工部侍郎,刘应须。
他们慌张叫喊,引来巡防的守卫和刑部人,也惊动了前廷。
审案大堂上,顾清宁在堂下为自己辨解:“……下官自交上图纸之后便再未见过那两幅图纸,更不知刘大人会将之藏于何处,怎么给邪教匪徒泄密?当晚我会路过侍郎廷也是巧合,不过是无意撞上行窃的匪徒,才冒死进去与他们抢夺图纸,若不是有人及时来抢救,恐怕我的性命都早丢了,没想到这些反而成为贵部推疑我有不轨之心的根据?综上所言,一切为真,下官从无异心,也不曾谋大人所说的什么私通邪教!清者自清,下官不畏大人揣测怀疑,只忧招上无畏之祸,若下官有何罪过,但天地同鉴,不可人言诛心!”
“顾郎中就先别忙着诉衷肠了,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辨解,那我们刑部还真就没一个罪人了。”殷齐修冷眼以对,向她嘲讽地笑。
这一场审判,他们准备了许多细节证据以为指控顾清宁的佐证,所以他颇有底气,举起一张盖印的供词,道:“本官已在贵部取得证言,工部侍郎廷署员作证,那两幅被偷的图纸,只有你与刘侍郎知道在何处存放,侍郎廷内部署员保证道,在你把图纸交上去之后,刘侍郎当着你的面把图纸收起来了,这样一说,就算他真没找对地方,在场的你就不会尽职地提醒一下上司吗?这种低级错误,刘侍郎或许会犯,但精细如顾郎中你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吧?这证词是不是刚好与你刚才所说相背呢?”
“大人就不觉得这证词牵强吗?”顾清宁沉下气,面对殷齐修的步步紧逼,“这证人如何保证他是亲眼所见?大人又怎能认定是下官说了假话?对于这一点,下官可以请刘大人出面为我证明,我确实不知图纸存放何处……”
殷齐修问:“你要刘侍郎来做你的证人?”
她拘礼点头:“是,请传召刘大人。”
殷齐修意味不明地笑着,摇摇头:“怕是不行了。”
“为什么?”顾清宁立即有些茫然了,流露出的失措被殷齐修看眼中。
他再次掂起那张证词,道:“因为刘侍郎已是本官的证人。”
“既然顾郎中你说到这儿了,本官就说明白吧,方才指控你的证词都是由刘侍郎亲口供录,包括你想陷害他的动机,他都是有佐证的,而后你架空他主掌这场工事,也是很好的证明。”
顾清宁愣在大堂上,无言了,露出少有的困惑失落神情,低头念道:“没想到,刘大人会这样对我……”
原来刘应须今日肯来刑部,并不是为她作证,而是为了指控她,意图陷她于万劫不复……
廷外的顾青玄和顾清桓收回仰望天色的目光,又一齐望向独立堂上的顾清宁。
她暗吸了一口气,作镇定无畏状,直视殷齐修:“敢请大人请出刘大人来与下官对质。”
殷齐修一招手,对旁边主簿说:“传唤证人上堂。”
主簿却对他示以疑惑的神情,因为刘应须没有按他们计划的那样到达廷外并在前廷等候。
这才稍滞一会儿,就有乱声突起,一群刑部人员从后面跑进前廷,冲堂上大喊道:“不好了!工部刘大人死了!刘大人被杀了!”
“刘侍郎死了!”
殷齐修一下子从主位上站起来,脸色惊得煞白一阵,奔下堂来,震惊地瞪着前来通报的人。
他反应了一下,依然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旁边立着不动的顾清宁,只见她蹙着眉,略有惊色,此时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他口中念着:“他死了……”
顾清宁点头:“是,大人,你的证人死了。”
……
原本恭肃威严的刑部大堂乱了起来,殷齐修一咬牙,搁下这边的事就往外跑,欲去查看案发现场,没出外廷却被顾青玄拦住。
他怒气直冲,这时根本不想再搭理顾家人一句,而顾青玄淡淡然地立在他面前,从中丞官服袖口拿出一封文书,抵到他怀中,清清嗓子,压下声道:“此时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合适,但也不能白来一趟,殷侍郎,本官今日来贵部,并非只为旁听小女受审,且要为殷侍郎你送来一封传审令。”
“什么?传审我?”殷齐修怒目圆睁。
顾青玄作无奈状,回道:“是的,今日御史台有御史上折检举殷侍郎你眠花宿柳并养卖妓女败坏官风官德,且有罗红阁老鸨为证人。本官此来特请殷侍郎你按时按仪到御史台接受审查。”
……
“你确定那时候尸体旁边没人吗?”顾清宁看过刘应须亡命现场后,挤出了刑部查案人员包围起的圈子,走到一旁,身边跟着惊魂未定的徐子桐。
徐子桐用袖子擦擦额上的冷汗,回道:“我是第一个跑过去的,确实没看到第二个人在场……只有刘大人的尸体……”
其实他心里有些遗憾,毕竟本打算在公堂上好好表现一番,讨好一下上司的,他清楚得很,偏向顾清宁这一边必定大有前途,所以原本今日他没必要亲自到刑部来,但早上听顾清宁向他暗示她希望工部属员能与刘应须一起为她作证时,他就拿定了主意要联合下面的属员去为顾清宁撑场面,于是一直注意着刘应须的动向……
但徐子桐怎能想到,顾清宁从未指望别人来帮她证明什么,对他的“暗示”,就像早间她对刘应须的“明示”一样,只为让他们来刑部,用刘应须引出一人,用他们捉住一人……
顾清宁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仵作正在给刘应须验尸,殷齐修怀揣着顾青玄给他带来的传审令投入到案情勘察中,她看着那些人,似乎是想在那人群中找出什么。
可是都没有,没有她意料中的那个人,那张脸……
不对啊,她暗忖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刘应须的死……应当让那人让殷齐修都……
这一切都是她的重重算计,步步计划周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顾清宁觉得有些挫败,神色寞寞,并非她毒辣无情太过于看重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她今日的计划不得逞,就意味着,那人尚自由在外,那她的秘密就还是有泄露的危急,说实话,顾清宁最怕的莫过于斯……
怕到什么程度?怕到,就因为刘应须知道那个秘密,那他注定有这一死……
徐子桐从命案中回过神来,想到了今日的另一桩大事,问道:“大人,刚才的提审……已经没事了吧?”
顾清宁犹疑了下,摇摇头:“无妨,会有个结果的。”
那边仵作验完了,向殷齐修作报告,录案文书在一旁记录。顾清宁见状走过去,深深地调整了几下呼吸,眼眶就有些红了,揉揉自己的鼻子,抿唇往尸体那边又瞥了一眼,满面的哀戚伤怀,待仵作走后,她才上前向殷齐修询问道:“殷大人,验出刘大人的死因了……他……他怎么会死呢?会有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乍一看还真像是个关心上司死因的下属,不过好在殷齐修也有些了解她,所以没完全被她迷惑,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低目看着手中的录案文稿,道:“刘侍郎是被一刀插喉致命,按刀口深度和刀刃方向来看,应该是被人用飞刀杀死的,凶手武功高强,这样的谋杀方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他说着,抬起了头,用尖锐的目光瞅了顾清宁一眼,而她没有丝毫的破绽。
“飞刀?可是刚才贵部人员不是说在现场发现了两个人的脚印吗?凶手与刘大人的距离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吧?”她问道。
殷齐修已经有些懒得应付她了,“是有两个人的脚印不错,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刘大人身上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明显是被突袭的……”
在她的筹划中,刘应须最好是被人近距离加害,这样才能栽倒某人头上,却未曾想殷齐修这么敏锐。她想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完善。
听闻此讯的殷韶初也从工部赶过来了,眼见刘应须的惨死,他惊骇非常,以上级身份料理着事情,其实早已神思不知到何方。
“真狠,真狠啊……”
他在案发现场看着,看清了刘应须喉上的血窟窿后,不由得泛起了恶心,跑到一边呕了起来,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纯粹是被吓到了,这也是正常反应。
顾清宁看他这样,过去帮他拍背顺气,宽慰道:“你若是承受不了,就别看了,这里有我,接下来我来处理这些吧……你先回?”
殷韶初干呕着,眼珠都溢满了血丝,困难地呼气,抬头,看向她,喘了几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方才面对殷齐修那么尖锐的目光,她都没有露怯,而此刻对上殷韶初的目光,她却潜意识地想逃,转目看向别处:“怎……怎么了?”
殷韶初皱起眉,顿了许久,他的直觉告诉了他一些残忍的事情,但他自己难以承受,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怀疑。
毕竟,他也是了解她的……一直都是……
“清宁……”他终于开口,一步步慢慢往后退走。
她心头莫名地咯噔一震,仿佛已被人戳穿一切,她心虚难当,急切问:“怎么了?”
“下一个,会是我吗?”
殷韶初突然抛出的这一个问句,让顾清宁顷刻间神魂俱灭,好似天旋地转的浮世颠覆。她张张嘴,想掩饰却说不出话,只看着他一一远离自己,他的尚书官服上银丝刺绣越来越扎眼……
他转身之后,她才出声:“不,不,不……”
说了无数遍,只有这一个字,而他已听不见。
……
刘应须被杀,真相成迷,刑部人为了查案,又来到工部取证,勘察他的公房,想从中搜寻出他与人结仇结怨的蛛丝马迹。
最后,他们在他的公房主位的坐垫下,发现了一个双麒麟薄木雕——长生教的标记。
因而,可以断定,刘应须与之前遇害那些官员一样,是死于长生教之手。
但是,长生教为什么要杀他呢?而且特别的是,这次不是在案发现场留下标志,而是在他的公房里,藏在隐蔽的坐垫下面?
查到最后,他们得出最后一个可能,刘应须本来就与长生教有关。所以他不是被邪教歹徒随机选中而杀害,而是因故谋杀。
那又是因何故呢?
联想工部刚发生不久的图纸被盗案件,正如他们之前调查的那样,当时那两幅图纸是由刘应须保管收藏的,而邪教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在工部找到,明显就是有内奸与之相通消息,他们才能得手。
也就是说,其实刘应须才是最有嫌疑的。
这下他被杀了,未尝不能看作是灭口。
……
这就是顾清宁想要他们得出的结论。
那个双麒麟标志就是她亲手放在刘应须公房里的,就在那一早,她与刘应须“亲密接触”时,她的故作媚态,只为掩饰她的这一个小动作。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刘应须帮她澄清作证怎样,而是想让他做被灭口的替罪羊。
只要这个设想成立,她不但消灭了潜在的危机,还为自己做了证,彻底撇开了自己的嫌疑,将之前殷齐修对她的一切怀疑都推到已死的刘应须身上。
不过,要让殷齐修对这个推想拍板谈何容易?
就算他自己也想出了这些,恐怕他也不会轻易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结果。
不能让他相信,那就只能让他没法再插手——
案发后两天,殷齐修就受到了御史台的审查,被顾青玄传审。他之前是怎么审顾清宁的,顾青玄就怎么审他,更何况他被指之罪都是实情,于是一到御史台就栽了。
人证、物证一一摆出,殷齐修嫖妓之罪被揭,受御史台检举弹劾,虽有殷济恒明里暗里相保,也无济于事。
刘应须的案子还未查完,他就被停了职。
三顾赢这一场,已成定局。
而下一局——与殷家明面上的正式博弈也随之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