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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察御使官衔五品,隶属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却是外任官职,主责是巡察各地纪检地方官员,常年在外,除非受特旨留居长安,或回朝秉事,不然一般不会直接在朝堂听任。当朝任此官职的共有十五人,乔怀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此番回长安一是为了秉事,二为了参加卢家的婚宴,所以停留时间较长,因只是五品官员,一般无重大事宜,都是直接向御史中丞秉事,所以较少面圣。在百官都急于劝谏陈景行之时,他一直未有表态。
那日,他入宫,陈景行立于御书房外,望着宫道上的乔怀安直直走来,一个在阶上,一个在阶下,相望一眼,默然浅笑。
他上前施礼既毕,陈景行亲切地携着他的手往殿内走:“朕候望多日,今日终于得以与先生相见,甚是欢喜啊。”
他低头笑道:“陛下早想见臣,何不传召?”
陈景行转面笑看他:“朕就不召!非等先生来不可,朕就不相信你会不来!”
“那陛下应该知道臣此次面圣是为何事了?”他们进入殿内,晋公公关了门,陈景行示意他同坐,乔怀安坚持站着,恭敬地立在皇上面前。
陈景行脸色一变,笑意消失,神情莫测:“不会吧?先生也要向朕说教吗?他们都唠叨过的,先生就不必说了吧?”
他垂首不语,听陈景行道:“朕自登基之后便想与先生单独详谈一次……”他开口了:“奈何臣官职低微任职在外,要单独面圣恐怕不够资格。”
陈景行知他赌气,哼笑起来:“先生这不是来了吗?朕就让先生有资格日日见朕如何?朝中四品以上官职先生任选,朕当即拟旨任命。”
“不。”他只闷闷地吐出这一个字。
陈景行置若罔闻,提笔准备亲写圣旨:“正二品刑部尚书刚被相国免职,就给先生吧?”
“不。”
“正三品御史中丞?秦咏年老而昏聩,该给先生让位了。”
“不。”
“大理寺卿?先生耿直,必能公正司法。”
“不。”
陈景行憋闷地呼了口气,抬头看他:“朕不准你再说一个不字。”
“遵命。”他接着说:“回陛下,在皇城为官非臣所愿。”
停顿了下,补上一句:“……没有不字。”
陈景行被噎了下似的,放下笔,摆摆袖,走到他面前,道:“朕也是没办法了,先生,不如这样,只要你答应留在长安,留在朕身边,朕就亲自去相国府给相国赔罪请他回朝如何?”
乔怀安抬眼与他对视,点头:“好。臣谨遵圣意。”
他笑了,转身道:“先生定然是听了许多传言才进宫的吧?朕也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朕的。”
乔怀安道:“如今朝野内外皆在传言,陛下骄奢淫逸,荒废朝政,任权臣祸国,且暴虐成性!实乃大齐百年难见的昏君!暴君!”
……
日后,顾家人得知,乔怀安入宫劝谏皇上,因言辞过激触怒龙颜,被贬职为从六品侍御史,于御史台待罪留用。
近来因进谏而被贬的官员不在少数,乔怀安也不算特例,但让三顾尤为注意的一点是,乔怀安的劝谏起了作用,陈景行摆驾出宫,亲至相国府,安抚卢远植,请他归朝主政,对卢家恩宠依旧。
而经此一事,卢远植虽不是真病,却是顿时沧桑,毕竟已年过半百,老态初现不容乐观。陈景行去探望他时,卢远泽与卢远承这一对兄弟正在父亲床前伺候,卢远植故作病态,陈景行看得心揪,自承过错虚心致歉过后,双方无有郁结,卢远植只当他是年轻帝王心性不稳,他倍加恭敬,对卢家人皆以亲人相待。
叙到最后,陈景行看了看旁边的卢家二子,叹道:“相国为我朝廷栋梁,不可有失,还望相国能保重身体,朕对相国,对卢家,是最为信任,最为倚仗,无奈相国已年过半百,有病缠身,为家国安危计,相国应早作长远打算才是,这卢家世子一直未立……朕心难安啊……”
一听此言,卢家兄弟都是心中一紧,卢远植转头看了下二子,自有思量,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这二子各有长处,老臣实在难以决定让谁来担卢家的重任,还请陛下容老臣再考量些时日。”
陈景行欣慰地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御驾离开相国府之后,卢家兄弟想再回父亲房中伺候,而卢远植房门紧闭,不见他们任何一人。
想到自己虽娶郡主而近来多事缠身没有特别作为,卢远承近来成就又远在自己之上,卢远泽心中实在不安。
卢远承在卢远泽面前故作得意,其实心中甚是惶恐,他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立嫡立长是大多数贵族名门的第一选择,他胜出的可能实在渺茫,不,只要他前面还有卢远泽挡道,他就希望渺茫……
卢远承面上不肯有半点怯色,被拦在父亲房外时还要跟兄长斗嘴,故意问了一句:“听说最近广和宫的工事多有异常,大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来年开春,皇上便要开广和宫祭天祭祖的,若到那时不能竣工……”
“绝对不会!”卢远泽咬牙道:“没有任何麻烦,广和宫定会如期竣工!不用你费心!”
……
就在当天,顾家人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江河川,告诉他们乔怀安劝谏与皇上驾临相国府之事,还有一封是卢远泽暗中写给顾清宁的。
看完了江河川送来的消息情报,三顾除了不悦皇上与卢远植关系缓和之外,还注意了一个问题。
顾清宁问:“父亲,乔怀安是谁?”
顾清玄回想道:“他常年在外任巡察御使,官职不高,做事低调,向来不引人注目,你们未曾听说过此人也是自然,其实,若不是事到如今,为父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他曾做过皇上的辅学文士,皇上年幼时尊他为师,他又素无争心,皇上或是与他交情更甚,故而会听取他的谏言……”
“诶,就算是尊为师长又有何用?”顾清桓叹道:“言语不对,照样是贬职受惩。”
之后,顾清宁说起卢远泽写给她的信,顾清玄问卢远泽何意,她将那封书信连带江河川的信一同用烛火点燃,任其变成灰烬,回道:“他急了,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催我早日到工部报到,助他建完广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