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西铜站立在夜色中,贾维和贾穗穗早已探出头来,孔西铜侧过头,说道:“老板,刚才之事,多谢你了。”说罢,闪身也不见了。
贾维笑了笑,道:“这几人都不凡。”贾穗穗道:“但也不是很坏不是吗?爹爹,我们去看看那几个死人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吧。”
贾维点头,说道:“好,值钱的东西收起来,不过咱们也不能抛了他们,等到明日早上,便把他们运到沙坑里面埋了吧。”贾穗穗点头。他们在这儿做生意,自然不敢得罪人,但也没人找他们什么麻烦,在这荒漠之中,能有这么一个歇脚的地方,虽是是非之地,但也着实难得,尤其对于那些跑江湖的人,入了荒原,偶看到这灰原客栈,便会惊喜,得此生路,贾维在此十多年,对这片横沙荒地也大致了解,很多人不认识路都是受他指点才走了出去。
贾维认识很多商队的朋友,每次都带来些物资,这也是他们很少去外面采购物资的原因,这灰原客栈虽然破烂,但的确是这横沙荒地唯一的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只能够提供酒水和干粮。往西南是万剑城,往北是关通地带的矿物国,所以,这不仅仅是一片荒地,也是连通两地纽带。
一去十六年,贾穗穗也已经十九岁了,贾维时常叹气,他的妻子的确在水清城,但她是大势力重要人物的女儿,自然不会跟当初是一个江湖落魄客的他走,只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真的。早在十一年前,也就是贾穗穗八岁时候,她已经嫁了人,又在六年前,又离异了,在家里备受奚落,日子自是越过越苦。贾维时常托一些有交情的商人在水清城时候打探一下,后来听到这个消息,每每心伤,却也不敢让贾穗穗知道,直到最近一年,他决定还是要回去看看,毕竟她们母女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贾穗穗性情自小温和懂事,虽然时常问起,贾维随口应答,但她也不恼。
微凉的夜色中,只有风声呼呼,伴随着荒漠中独有的凄凄之感,远处传来叫声,不知是什么动物,也许是狼吧,通常,这种是有狼的。
通常,有狼的地方是有孤独的。
耽搁了一天一夜,那雨终究还是下了下来,却还是淅淅沥沥。天色昏昏暗暗,似乎也酝酿着什么惊天的东西,或许,这乌云带着什么算盘,等人们都以为不会下很大雨的时候,瓢泼而下,要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翠竹林,一大早就有人前来拜访,是两个青年人。
竹林自然是开放的,但一般人都不敢擅闯。其中一个背着长剑的青年喊道:“钟师叔,有人求见。”无心道:“张兄,这样恐怕不妥吧?饶人清梦。”
张中豪笑道:“不会的。”他又大声喊:“谭师妹,谭师妹,我们有事求见钟师叔。”对无心道:“等一等,谭梅谭师妹就出来了,我要她帮我们通报一声。”
无心感到颇为奇怪,道心:“刚才喊师叔,眨眼间便又喊出了师妹。”摇摇头,不知他是何意。不多时,便转出一个花衣女子,正是谭梅。
“呀,张师哥,嘻嘻,你这么早就来找我了。”本来亭亭玉立的她,言语中霎时便是小女儿作态,忽的,见旁边还有一人,却不认识,问道:“这位师兄是?”
无心拱手道:“在下林无心,特寻师弟而来。”
谭梅道:“林无心?”忽然道:“哦?你应该是林无玉的兄长吧?”无心咳了咳,道:“我是无玉的师兄,他真的在此?”张中豪道:“当然,昨日我也恰好是从谭师妹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呢,后来又是自在引了我去,才碰到林兄你。”
谭梅道:“既然这样,我就进去跟师父说一下,你们稍等。”
两人面前一道竹编围栏,原来,这翠竹林虽然是片林子,但也分为内外两边,外面是可以进的,但内林却必须得到钟芳的允许方可进来,不然就是想天流山那些弟子,生生被打了出去。
好一会儿,谭梅便又回来了,道:“师父正在配药,你们先进去吧。”张中豪拍了拍无心的肩膀,道:“林兄,走吧。”
刚走不远,一声声清喝传来,继而又是剑鸣之声,挥剑之声不绝于耳。张中豪道:“阿梅,周师姐她们在练剑吗?”谭梅点点头,道:“她们都在呢,我也是偷偷听到了跑过来,还被他们取笑了一番哩。”
无心道:“谭姑娘,我师弟伤势怎么样?”谭梅道:“他虽然伤了很重,但现在无性命之忧,不过师父说要他在翠竹林修养一阵子。”
无心点点头,心道:剑轩谷既然救了他性命,自然不会害了他,还不如等万剑城事情了了,再来接他不迟,这剑轩谷看起来隐于世外,倒也安全。一路过来,看到的人都有着非凡之处,就拿张中豪和宋自在来说,武功都不低。
谭梅道:“张大哥,我们从这边走吧。”她指了指一条小道。无心不解,大道不走却走小道,张中豪微微一笑,道:“阿梅,你怕个什么?你脸皮薄,但我并不怕,小清那丫头嘴巴最是收不住,但我也有办法对付她。等我向师父说明白,就来向钟师叔提亲,到时候别人说什么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无心暗道:原来这两人是情投意合的鸳鸯,不过看去,两人倒真是相配。谭梅双颊一红,甚是动人,不过看到无心在场,稍微定了定神,道:“好,我不怕啦,走吧。”说着,将两人往大道上去。
越是走进去,声音越大。不远处,两个招招对拆,剑影纷飞,姿势优美,倩影翩翩,这竹林又翠绿碧幽,这一看去,美妙无比,宛若镜花水月。
“真是好剑法。”无心赞叹道:“剑轩谷名不虚传,张兄,你们剑轩谷的剑法都是如此么?”
张中豪道:“并不尽是,剑轩谷隐名世外,一般人都很少知道。”谭梅道:“这是我们翠竹林一脉的剑法,而张大哥他是出自名剑谷一脉。”
“名剑谷?”无心略有疑惑。张中豪解释道:“不同于万剑城里的埋剑谷,整个剑轩谷共分为天流山,名剑谷,缘空庙,翠竹林,也算是一种分支吧,我就是名剑谷一支的弟子,而谭师妹是翠竹林一支钟师叔弟子。”
无心道:“剑轩谷都是用剑的吗?”谭梅想了一想道:“对了,你师父田师叔以前也常来这里呢。”
“我师父,谭梅,你认识我师父?”无心问道,他从来以为师父十分低调,从不显明于外人,不过这剑轩谷居然有这么个姑娘知道他,那就有些奇怪了。
谭梅笑道:“嘻嘻,林师兄,你不妨叫我师妹好了,反正我也叫他田师叔。”
“这是为何?”无心问道。
“啊,阿梅,你们来了啊。”那边有人看到了三人,大声呼喊道。无心看去,是个俊秀的女子,但皮肤却是小麦色,一袭青衣,衣袂飘飘。她笑道:“张师兄,你又来了?话说你什么时候准备跟师父说呢?”
张中豪朗声道:“古师妹,要不要我跟小尘也说一说,叫他也跟钟师叔说上一说?”古丽突然脸上一红,说不出话,只得嗔道:“阿梅,你也不管管他?”张中豪说的小尘自然是名剑谷的弟子了。谭梅嘻嘻一笑:“依我看,是得说一说。”
无心只在旁边笑着,看来这剑轩谷中名剑谷和翠竹林的关系颇好。
谭梅问道:“阿丽,小清她们谁赢了?”古丽翻翻白眼,道:“这还不容易看吗?小清练武功最不在意了,她能赢那就奇怪了,现在大师姐和二师姐在打呢。”
行过几步,众人看去。两个女子,周素素穿着白衣,嫪婷婷穿着紫衣,相斗甚为激烈。
张中豪指着道:“看,那白衣的是翠竹林的大师姐,周素素,那紫衣的是二师姐嫪婷婷。”无心点点头,道:“她们剑法可真不错,或许我三师妹也胜不得她们。”
“刷刷刷。”周素素照着嫪婷婷左肩、腹部,腰间连刺三剑,快若电光。嫪婷婷道:“师姐,老招式了。”她微微将身体侧开,左足一点,旋开一圈,长剑自上几下,‘当当当’尽数挡去,精准无比,她身体回过来时候,一剑反击过去。
古丽道:“大师姐这招叫做‘出竹三支’,二师姐以一招‘拨竹换日’挡住,后面又是一招‘绿竹奔冲’接过来,也是巧妙,看来二师姐的武功大有长进,以前她可接不住这招。”
周素素早已料到此招,左手接剑,右掌暗运掌力,将嫪婷婷的剑抵住,右掌后发先至。嫪婷婷大惊,急忙身体往后急退。
“她的剑被引住了,果然很妙。”无心道。看那时,嫪婷婷想要回撤,哪知道周素素只是轻轻将剑一别,两把长剑像是粘住一般,扯也扯不开。周素素能够将内力化放为收,的确已经比嫪婷婷高明多了。
周素素一掌转眼即到,嫪婷婷没有办法,将左掌运起迎了上去。
“嘿嘿。”周素素笑了两声,身形突然一矮,手掌往下一摆,继而抬上去扣住她的手腕。又是一脚扫向嫪婷婷的下盘,往她后脚跟一勾,嫪婷婷‘啊’的一声,收掌不及,脚又被勾住,身形一个前倾后摆不定。周素素将她使劲一拉,又是侧身一撞,右手又出,快如疾风。
嫪婷婷还没反应过来,‘叮叮’两声,右手的剑已经摇晃地插在了空地上。
“怎么样?婷婷。”周素素将她已经拉住了,没让她倒下去。嫪婷婷抹了抹头上的汗,道:“大师姐,看来你连青竹掌都学会了,啊呀,我以后可就打不过你了。”
周素素嫣然一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可比你早学了两年,而且你那招‘拨竹见日’接‘绿竹奔冲’火候不错,若不是我用了山樵换竹式,恐怕就难以拿住你了。”
两人谈了一会儿,周素素很是谦虚,一直勉励失败的嫪婷婷,而嫪婷婷也不气恼,虚心听着。
这时,梁晓清和令飞雪已经走过来了,梁晓清脸上带着坏笑,不断打量着张中豪,令飞雪只是在旁微笑,似乎等着看好戏。
张中豪当先道:“小清,你又想要说什么?”梁晓清吐了吐舌头,道:“没什么啊。”似乎被他猜到了来意,她道:“师父可要出来了咯。”
张中豪微微一笑:“怕什么?我是来带林兄找人的。”
“林无心。”无心拱手道。
“哦。”梁晓清似乎顿感无趣,呆呆答道。令飞雪问道:“林无心?你和林无玉是什么关系?”
无心道:“我是他师兄。”梁晓清更是感到无兴趣,道:“那个家伙的师兄,看来也不怎么样嘛。”昨日无玉醒来,早上时候,两人聊着,却也越来越不对头,梁晓清一个劲夸赞剑轩谷如何如何厉害,而无玉也是夸自己师父厉害,这点她倒不否认,但无玉又说自己几个师兄师姐都很厉害,暗忖梁晓清一个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大本领?语气神态中充满着对梁晓清的无视。两人一直争执不下。
张中豪打了个哈哈,笑道:“林兄勿怪,小清就是这个性子,我每次来都要受她挤兑。”无心摆摆手,道:“小事情,我不放在心上,对了,我师弟他在哪里呢?”
这时候周素素两人也走了过来,谭梅介绍了,几人便往无玉养伤的竹屋里去了,能够来到剑轩谷的人,必然不是常人,所以几人对无心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怀疑。
“叨叨叨。”充满药香的竹屋里,一个隽秀的女子正在捣药,她一面捣药,一面熬药,火炉上的蒸汽沸腾腾的,忽然,耳朵一动,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闪身进来一个蓝衫男子,神态颇为潇洒,他笑道:“本来我来这边办点事情,恰巧碰到孔老哥,听说我徒弟在这里,所以比较顺路。”
钟芳停住手里的活,转过身去,神态甚是旖旎,微笑道:“这次我可不许你走了啊。”田余风耸耸肩,道:“这可不行,我还有要事在身,这次过来主要是找一个人,真的只是顺路。”
“呵呵。”钟芳突然神色一冷,道:“一年前,有个女人来到了这里,她说她叫蓝兰儿,她对我说了一番话呢。”
“啊?”田余风突然一惊:“她跟你说什么了?”钟芳神秘一笑,背过身去,道:“她说,只要我对你好,她不介意。”脸色一红,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田余风摇摇头,道:“她不介意,可我介意啊,阿芳,虽然我喜欢你,但我只能够将你当做我的红颜知己。”钟芳一愣,道:“红颜知己,那你为何不早早对我说?”
田余风苦笑道:“我原以为你明白的,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已经有了结发之妻。”钟芳回过头来,眼中早已泪水打眶儿,道:“那这么说,你是不肯要我了?”田余风急道:“阿芳,你不能这样想啊,你这么漂亮,武功又高强,如果你肯,世间哪个男儿不为你倾心?”
“那么你呢?”她叫道。
田余风道:“我?我是例外。”钟芳道:“那可不行,你说过世间那个男儿都是倾心,莫非你自己不是男儿?”
田余风苦笑不得,从来他就是说不过别人,便道:“你怎么能够这样想呢?”钟芳嘟起嘴吧,道:“那我可不管,你说过的啊。”
田余风闭了闭眼睛,还是沉声道:“不行啊,我不能背叛兰儿,既然她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岂能辜负于她?”
钟芳忙道:“她都可不介意,你怕什么?”田余风道:“大丈夫当一心一意,那能够三心二意?”钟芳喊道:“一心一意,那为何你不对我一心一意,当初你来剑轩谷时候,为何要偏偏招惹我?如果不是你,也许我现在早就嫁给了陈师兄。”
田余风苦着脸,道:“阿芳,这个……这个,感情的事情……我的确是喜欢你。可……,可。”他有些说不出来。
钟芳用手指指着他,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到底说,你喜不喜欢我?”田余风终是点头了。钟芳道:“既然喜欢,是不是应该在一起?”
田余风又点头,继而又摇头,道:“我有了妻子。”钟芳道:“这个我且不管,你到底对我是不是真心实意?”田余风点头,她继续道:“大不了她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便是有两个妻子,她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有何不可?”
田余风虽然犹豫不决,但心中也有些动摇信念,自小他就被灌输一些思想,再加上这些年读了很多书,对于一些礼仪教法也颇为熟悉,对于感情当要一心一意,这是他对待蓝兰儿的基本原则。可当初与钟芳纠纠缠缠,也有了感情,要他决绝的舍去,也是万分难过的,所以,他犹豫的老毛病又犯了。
钟芳哼道:“我和蓝妹子已经说好了,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好一会儿,田余风才断然说道:“还是,不行。”钟芳眼泪又流了出来,道:“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和我在一起?”
田余风拍了拍她肩头,叹息着说道:“阿芳,我爱你是真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我不能害了你,我都已经有了妻子,而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我只希望你能够找个爱你的夫君嫁了,至于我,我仍然是你的朋友。”
钟芳默默低头,似乎早已想到了,她本就是个极其温顺的女人,很少发脾气,尤其是对田余风的时候,基本上没发过脾气。
田余风道:“阿芳,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你,对了,我那个徒弟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钟芳点点头,是默认了,道:“你不去看看他吗?”
田余风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最近事情很多,等我空闲下来,我定会来此跟你再谈天说地,品茶赋诗的,我很喜欢你的翠竹林,也很喜欢你。”说罢,身子一飘,往外面去了。
钟芳两行清泪‘簌簌’落下,口中痴痴说道:“我也爱你,所以,我便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在我心里,他们哪里及得上你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