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冲着罗秀福了一福,便在云燕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上了马车,车帘子掀起,月色有些暗淡,似有风雨来临的倾向。<>
锦好担心风雨来袭,也在逗留,撩起帘子,和站在马车边的罗秀挥了挥手,屋檐下的高悬的六角明灯,将罗秀的脸照的清清楚楚,甚至能看道那闪着慈祥的目光。
锦好正待放下帘子,却又听罗秀叫住了她:“若是等一下有什么变故你莫担心”
一身天水碧的少女,迎着微微浮动的夜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罗秀露出一个清雅的笑容,那笑容在清淡如歌,在月色稀薄之下,竟然显得异常明媚。
只听的少女柔和的嗓音:“锦好明白。”
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虚无缥缈,过不了多时,便飘散在夜色之中,了无踪迹。
从长公主的别院回姚宅的路上,果真如锦好担心的那般,下起了磅礴的暴雨来,锦好和云燕坐在马车里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是赶车的人却是全身淋湿透了。
锦好撩开帘子,却是一愣,周围的环境异常的陌生,却是从未来过,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放下帘子,不再出声:原本她还想让那赶车的在哪家屋檐下小歇片刻。
云燕也发觉有异,脸色难看的看着锦好,似要张开嘴巴,却被锦好一个眼色给止住了,她是最信服锦好,见锦好居然有些闲散的闭上眼睛,似乎对马车的去向半点也不担心,她也就跟着锦好闭上双眼。
主仆二人一声不吭,闭目养神,而锦好却不得不暗暗赞叹一声公主的下人,就是不一般,这暴雨狂风的,可是马车却无半点颠簸,若不是能亲耳听见那狂风暴雨声,谁又能知晓此刻马车正在狂风暴雨中急驶。
车外的雨声沙沙作响,似是滴落在锦好的心间,一滴一滴,卷起旖旎万千,车轮滚动的辘轳声,几乎同她的心跳合拍,此刻的锦好其实并不如她表面上看来的那么淡定因为在赏花宴的最后,她终于想到长公主像谁了。
她忽然觉得她曾经以为日后会平坦的道路,此刻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可以说得上,布满危机。
她在心中问自己,那是她想要的吗?
锦好的心头一紧,那个人是她想要的吗?
手指慢慢的胰岛胸口,感觉到那里如同被狂风暴雨般的无错和茫然。
疾风暴雨中,一辆马车驶入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中,缓缓地停靠在一间略显破旧的宅门外,门口有一一株梧桐树,暴雨打湿了,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疾风吹来,便有一些随着暴雨滑落在地,飘在雨水激流的地面。
马车停下之时,那门内之人似是有感一般,“咯吱”一声,那透着斑驳的大门被打了开来,来人提着灯笼,举着油伞出门,走到马车旁,伺候锦好下车。
“五小姐,到了。”车夫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无波,没有一丝一毫被雨水淋湿的起伏,就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却不见马车内有什么反应,车夫便又在外面敲了几下车框。
“嗯。”锦好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极缓慢的应声,将放在胸口的手拿来下来,云燕将车帘子掀开,便见那仆妇将油伞撑开,探过半个身子,放了脚踏,锦好踩着脚踏下了马车,而另一个仆妇立时递了一件崭新的披风过来,云燕瞧了锦好一眼,见她不可置否,就接了过来,给锦好披上。
宅子的屋檐下挂着几只黄色的灯笼,锦好在其中一个仆妇的引着下,到了一座小楼的面前。
锦好一路上都将自家缩在披风里,迈着腿,一言不发的跟在那仆妇的身后,到了小楼的门前,却停步不前,神色有些犹豫。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不想踏进小楼了,总觉得的这一进去,有些东西,或许就会改变,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是其中的仆妇已经推开了门,她暗暗叹息了一口气,垂下帘子,看着脚下的门槛,缓步进了屋里,扑面而来阵阵暖气。
小楼的厅里,白衣少年正懒洋洋地靠在雕花镂空檀香椅之上,正捧着茶盏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暴雨,等到门开门合的动静,他的唇线微翘,缓缓地转过头去,柔和着声音说了句,“来了?”
却在瞧见她衣摆潮湿时,乌亮的瞳子,顿时一滞:“淋到了?”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出声问了出来。
厅里的墙角处摆放了一只精工细作的泥炉子,里面燃着瑞炭,极为的稀罕,是贡品,除了皇室之外,就是是重臣之家也嫌少有着稀罕物。
锦好的目光瞄道那泥炉子时,又是一顿,心里的猜测越发的肯定。
当锦好进屋之后,就觉得整个人舒服了许多,眼见那昏黄灯光下那人被映的棱角分明的五官,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
锦好的目光有些失神,微微苦涩的看着眼前人,嘴唇动了动,才轻轻的答了一句:“没有。”说完,又垂下眼帘,不肯再看他一眼。
金翰林瞧着她别扭的模样,静静的看了许久,微翘的唇角越发的翘了起来,不过目光又瞥过她身上有些湿气的衣裳,有些心疼道:“还是淋到雨了么?先去换个衣裳,咱们再好好的说话。”态度自然,语气亲昵,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锦好原本正要启唇拒绝,虽说她年岁小,但是该避险的地方,却也不能太过含糊,只是金翰林的下一句话,让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身子弱,若是淋了雨,说不得夜里又要发热,你刚刚才去学院,若是第一次沐休就请假,只怕别人背后会说闲话。”顿了顿:“娟姨现在正是要紧时期,可不能让她操心。”
锦好听了他的话后,就随着那引路的仆妇,去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些少女的衣裳,锦好认得,都是玲珑绣坊的出品。
锦好一直抿着的唇角因为那些衣裳,渐渐的松开,勾勒出极淡的笑意。
换好了衣裳,锦好又回了客厅,在门口处,脚步微顿,然后才迈步进了客厅中,金翰林见她进来,示意她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又让人早早准备好了香茶,送到她的手上。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锦好很是乖巧的接了过来,依旧微垂着目,不看她。
这般别扭的锦好,对金翰林来说,是陌生而新鲜的,他不觉得气闷,反而有种别样的甜蜜:锦好的性子他是知晓的,肯闹脾气才是将他当成自己人。
见锦好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香茶,他才做出苦笑的模样,道:“我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与你开口。你这性子,半点容不得假,可是我这情况委实过于复杂,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又怎么开口与你说。”虽然是有心做出苦涩,可是真的吐出的时候,才发现那苦涩是那么的明显,整个人渐渐地多了疲惫。
可是再瞧一眼,那已经抬起头,瞧着他的锦好时,那心里的积郁全消,脸上不由自主绽开笑容。
“锦好,以前我总是愤愤不平,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这样也好,否则我又怎么会遇见你?”
若是寻常女子听到这话,怕那脸蛋儿就成了红苹果,可是锦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金翰林的下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刚似乎在他的话里,听到刻骨的恨意,她觉得,眼前这个往日里如同谪仙般的少年,这一刻是那样的陌生。
“表哥”锦好轻轻的说道:“你你是不是与长公主有关?”
金翰林闻言,显示微愣,随即脸上又露出淡淡骄傲的笑意,昏黄的灯下,他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修长的睫毛微颤,如震翅的蝴蝶,落下若明若暗的阴影。
“你猜到了,是吧?”
锦好点了点头,随后江目光看向窗外:“原本还没有想到,今儿个见到长公主,总觉得有些熟悉,再到宴会上收到表哥的字条,我就有些思绪了。”
金翰林笑了笑,赞叹道:“你一向聪慧,这件事情,我原本就没打算一直瞒着你。”
只是他的笑容落在锦好的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刚刚明明只是苦涩,可是现在却有一种无法严明的悲伤,虽然此刻他面上的笑容是在笑,可是锦好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她似乎能听见他心里的哭声。
锦好忽然之间,对他的隐瞒释怀了,她慢慢地开口,目光柔和了许多:“若是你觉得还不是时候,我可以不问。”
每一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她自己不也一样,有什么资格埋怨别人。
人啊,总是在别人付出之后,越发的不知足。
“不,这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他轻轻的拒绝锦好的好意,淡淡的说道:“而你自然也该知道。”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偏偏被他这么一说,落在她的耳朵里,就是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觉,有丝热气,渐渐的爬上锦好的脸颊。
金翰林挥了挥手,让厅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而锦好也用眼神示意云燕退下,顿时,偌大的厅里,只剩下锦好和金翰林。
“说起这事情,就要从威远侯青梅竹马的表妹说起,也就是现在威远侯的平妻,那位为他剩下儿子一女的叶氏。”金翰林的表情有些讥讽,像是想起了什么龌蹉事情,脸上升起无尽的厌恶:“不,我说错了,应该是三子一女才对,只是那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一直未曾上李家的族谱,所以世人都只知道威远侯的平夫人叶氏生下二子一女,却不知还有一个比长公主的儿子还年长的庶子。”
锦好瞧着金翰林脸上的厌恶之情,心里明白,只怕那位未曾上李家族谱的庶子,与他后来的命运有很大的关系。
或者,他的失踪根本就是那位叶氏一手谋划,更甚至,他那位父亲威远侯都有几分关系。
“那位叶氏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会是将来威远侯府的女主人,一直都以为自己的表哥会是自己的良人,二人花前月下,珠胎暗结,专等着威远侯一顶花轿将她迎进门去。”
“谁知道,威远侯遇到当今的长公主,一时惊为天人,一见倾心,费尽心思接近长公主,终于赢得芳心。”
金翰林的声音平静中,没有一丝的波动,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威远侯原本打的好主意,武官世家,不受三十而立纳妾之礼,他本打算迎娶长公主为妻,抬心爱的表妹为贵妾,因为他那表妹原本就是庶女,侯府的贵妾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可是他忘了,他要迎娶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是先帝最爱的长公主,是太后最爱的长女,长公主心志高洁,从来向往一心一意,太后怜惜长女,在威远侯求娶长公主之前,要威远侯立下誓言,若是长公主为其开枝散叶,就不得纳妾。”
“威远侯若是个男人,坦言相告,以长公主的性子,自然是一拍两散,可是他却心存侥幸,立了誓言,却又将叶氏安置在外。”
锦好下意识的问道:“长公主就一直不知道吗?”
“长公主是个粗心的,而威远侯那两年对长公主爱怜万分,所以她一直都不知晓,一直到了长公主的儿子四岁,才知道,威远侯的外面还有个外室,更离谱的是,那外室生出来的儿子,还比自个儿的儿子还大上一岁,这让心高气傲的长公主如何接受?”
“长公主是不是要和离?”锦好心中微动,想着长公主若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怕是定然要和离,再说,威远侯立誓再先,这事情理亏在他。
金翰林冷笑一声:“长公主刚刚提出和离,威远侯的母亲就气的晕死了过去,看了无数太医都不见效,眼看着就要去了,这时候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一个庸医来,说什么要用人肉做药引子。长公主生于后宫,什么样的鬼魅伎俩没见过,自然是坚决不信,所以在威远侯府就成不孝的罪人。而这时候,威远侯的外室,一听到这事,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府,当众割下了手臂上的一块肉来,还含泪说道,威远侯是国家的重臣,他的血肉是要流在战场上的,怎么能流在后宅,所以甘愿替威远侯割肉治母。”
说到这里,金翰林又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瞧瞧多么的情深意重,多么的明辨是非,多么的深明大义,一个外室活生生是将皇家贵女的正妻给比的远远的,于是,世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变得赞赏起来,就是威远侯都被感动了,想着要给这位外室一个名分,而长公主自然不会不乐意,只是前提条件是先和离,到时候不要说给外室一个名分,就是将她迎为正妻也随他去。”
锦好恶寒了起来,就算金翰林说的风轻云淡,她也能感受到威远侯当时的心里感受,那位表妹多么的情深意重,替他割肉喂母,一边是温柔美丽,还很善良的表妹外室,一面是自私自利,不肯割肉救母的发妻。
二者一对照,哪个更令人怜惜,令人心动啊!
肯定是善良美丽的表妹外室了,当时他这颗男儿心怕就是偏掉了,但是,他一定还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其实是因为孝道,因为感恩,所以他一定要给全心全意爱他的表妹外室,割肉喂母,做出极大牺牲的表妹外室一个交代,他不是不遵守誓言,而是道义难违。
所以,他想要将表妹外室抬进府里,不过是想要成全情义,长公主不肯,是她不懂事,不体谅他的苦处。
或许当时,这样想的不只是威远侯,还有很多人背后也是这般想的。
人家那位表妹外室因为一块肉,瞬间从不知廉耻的外室,成了美丽善良的仙子,谁拒绝她入侯府,谁就是恶魔。
金翰林似是看出锦好心里的想法,轻轻的笑了笑:“可是还没等此事有个结果,京城里就爆发了一场动乱,威远侯为救当今的圣上受了重伤,而长公主的儿子也在动乱中失踪。”
“你知道我父亲,母亲是在什么地方捡到我的吗?”金翰林笑容依旧淡淡,可是他的神情却越发的不寻常,语气中也多了一丝激动。
锦好心中一动,心里似有所悟,伸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金翰林神情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父亲和母亲是在乱葬岗里捡到我的,当时我被喂了剧毒药,已经奄奄一息,我还记得到处都是野狗的吼声,耳边听着野狗不停的啃食骨头的声音,我以为我快要死了”
锦好的心中一痛,她体会过死亡的滋味,那时的他才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金翰林的脸色沉的如同黑色的夜空,阴冷无比:“父亲当时的儿子夭折,母亲日日到处寻找儿子,精神失常。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那日夜里母亲非要闹着找儿子,而且一个劲的往乱葬岗跑,她找到了我,当时野狗已经开始咬下我腿上的一块肉,是母亲拼着命不要,护住了我,是父亲赶走了野狗,是他们给了我新的生命。”
“母亲自从有了我之后,精神居然清醒了过来,只是认定我是她的翰林,而,父亲费尽心思,遍尝百草,为我解毒,父亲担心,京城下药的仇人得到我未死的消息,在我能移动的时候,就将我带回山谷镇,就是这般,我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能下床。”
“长公主事后百般寻我,可是我心里却对她生怨,她有高贵的身份,有自己的护卫,却一个劲的沉迷与自己的悲伤之中,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顾,任由我陷入绝地,所以当她的人秘密寻到我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想回京。”
“而,威远侯早就忘了我这个儿子,依着救驾有功,终于将那位表妹外室迎进了府里,还因为生儿子有功,抬为了平妻。他居然要将害他儿子的凶手抬为平妻,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这样的一个如此轻易就被假象蒙蔽了眼睛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
金翰林的墨黑般的瞳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子彻骨的恨意,或许在他看来,威远侯比叶氏更值得恨,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金翰林的父亲,是应该在他年幼时,像一株参天大树一般给他遮风避雨的大树,可是威远侯做了什么,引狼入室不说,居然在叶氏害死金翰林后,迎娶她,还要给她抬为平妻。
难道,威远侯就半点不奇怪自个儿的儿子怎么就无缘无故失踪了?
锦好不信那个男人就半点都不疑心,他不过是为了眼前虚假平静生活,而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金翰林眼底的那些恨意,如同寒冬中的冰河表面,凝结成薄薄的碎冰,透着层层寒气,仿佛要将身边的一起凝固。
“长公主亲自去了山谷镇,打着的名头是去瞧瞧自个儿的亲妹子,天韵公主曾经居住过的别院,她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留在了山谷镇,但是却为我准备了一百名最精干的黑武士,在知晓我曾经中毒后,又遍寻天下,为我寻来一位用毒圣手,而她却回京,只是之后,她不再提和离之事,反而同意将叶氏抬为平妻,甚至容许她接二连三的生下子嗣,还不给威远侯纳妾,也不让威远侯再进她的房间,反而让威远侯全心全意的独宠叶氏。”
锦好震惊的看着金翰林,为长公主的手段赞叹:这才是真女人,对人狠,对自己更狠。
站的越高,日后摔下来时,就会越痛,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会越加的凄惨,长公主不愧出自皇室,深深的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是,对自己何尝不是太狠了,要日夜面对谋害儿子的凶手,还要让她亲眼目睹自个儿丈夫对那女人的宠爱,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这份忍性,这份狠绝,又岂是一个痛字能够表达?
“那那你现在准备认祖归宗了吗?”既然他们母子二人筹划了这么多年,想必是快要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认祖归宗?”金翰林的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眼中隐隐有着冰棱般的寒意,屋檐的灯笼明明灭灭,仿若他此刻眼底的冷漠。
他这模样,锦好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或许金翰林从头到尾只是想要一个听众,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我从未想过认祖归宗。”金翰林竟然嗤笑一声,眼中露出那种道不清说不明的神色:“锦好,我永远都不忘了那挣扎生死一线的感觉,我永远都忘不了被野狗咬下那块肉的疼痛,他们给我生育之恩,在那一天我就已经还给了他们,即便是长公主,也是她苦苦的寻找,随后几年的倾心相护,才让我动容。”而我肯认下她,也是因为你。
这后面的话,金翰林自然没有和锦好说,只是声音越加的铿锵有力:“锦好,我这个人,看似随性,却最是固执,在我心里,我只记得一句话一个人错了,就永远都不要去想后悔,因为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卖。”
金翰林最后的这句话,虽然说的风轻云淡,可是锦好却从中听出来深深的寒意和刻骨的冷漠,还有更多不用掩饰就清清楚楚能明白的恨意。
这种恨意,被如此淡然的透露出来,反而更显得偏执来。
锦好看着眼前的金翰林,发现不管他往日多么的飘然欲仙,其实本质上,他和自己是一类人,欠了我的,定然要加倍的还回来。
他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生母的当日的淡漠,生父的薄情,乱葬岗的噩梦,都已经让他刻骨铭心,若是换成别人肯定无法理解他的这种情绪。
可是对于重生而来的她,却是最明白不过,那种死亡边缘的绝望,她也曾体会过。
锦好十分明白金翰林的症状所在,却半点都没有劝导的心思。
为什么要劝导呢?
为什么坏人在害了人之后,还可以无所愧疚的活着,为什么那些所谓的亲人,在他痛苦的快要死去的时候,还可以风花雪月。
这样的人,不恨,不报复,怎么能说老天有眼?
这是锦好第一次瞧见谪仙般的金翰林露出恨意,以往的他,总是一副冷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是所有的冷静,飘逸的背后,却是别人看不到的伤口,腐烂结茧,却在里面化脓。
这种恨意是金翰林的动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成为天才,会成为神童了。
轻轻的叹气,锦好紧紧的握紧金翰林显得有些发凉的手掌,缓慢而认真的说道:“表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世俗礼教与我们何干,人活着,不过唯心而已。”
金翰林说完之后,隐隐有些后悔,天朝的人最重视孝道,而他这样不认祖宗,还想报复父亲的人,是会受到千夫所指的。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锦好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人活着,不过唯心而已。
是啊,若是让他放过他们,他会日夜难免。
凭什么,他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时候,他们还锦衣玉食的活着。
凭什么,他每日每夜饱受噩梦侵扰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高枕无忧。
凭什么凭什么
金翰林怔怔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觉得我做错了,你不觉得我不肯认祖归宗,想要报复他们是不孝”问得有些艰难,小心翼翼地看着锦好的眼睛。
锦好不以为意道:“天下除了不孝,还有不慈。儿子小时,父亲是那遮风避雨的树,可是你看看那人做了什么,这样的一个不慈之人,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孝顺?若是我是你,我也自然不会饶过这样的人,凭什么他犯下的错,却要别人为他付出代价?”
在锦好看来,这些事情都是这个威远侯得陇望蜀搞出来的,又想娶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又舍不得温柔小意的表妹,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合该被自个儿的儿子教训。
金翰林先是发愣,随后又是狂喜,锦好居然不觉得他不孝,还支持他,这让他如同沙漠里干渴的旅人遇见了碧水的琥珀。
可是,金翰林还是盯着锦好的小脸看了许久,在那白玉盘般的脸上,瞧不见一丝一毫的虚假,眼中才露出惯常清醇如甘泉般甜美的笑容:“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终于放下心里的忐忑,终于可以有勇气面对以后的路,即使日后千夫所指,只要你在,我就可以坦然面对。
伸展了一下动作:“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走吧,更深夜重,我亲自送你回去,否则娟姨又该担心了。”
题外话
终于赶上了,差点断更
明天修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