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全国范围内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疾病,这场疾病来的迅猛,声势浩大,铺天盖地,走的也快,悄然无息,再无音讯。像什么禽流感、猪流感基本上年年春天翻着花样爆发一次,而那个疾病却只爆发了那一次,便再也没出现过。我想现在很多人可能都已经忘记了那场全国性灾难,而且对那场疾病的破坏力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体会。说实话我也没有关于那场疾病太多的记忆,不过因为那场疾病,一年级的我还没放暑假便早早的被我爸妈送到了乡下去避灾,然后我就因此有机会遇见了它。
那年夏天爷爷家那边突然大旱,浇地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大家需要排着号使用田里的水井浇地,而有些井的水都见底了,那种空井周围的田地只能空着或者自己从家里推水过去浇地。
那天我爷爷排到了晚上十点的水井使用权浇家里的一亩二分上等地,我老叔正好也来我爷爷家找我爷爷聊天喝茶。到了下午,我爷爷对我老叔说:“含德,你过会吃完饭别走了,晚上跟我一起去东边浇地。”我老叔一听好啊,满口答应下来。当时在旁边玩的我听到了喊着闹着我也要去,我爷爷也没反对。
到了晚上十点,我们爷三收拾收拾了东西就去浇地了。我拿着手电筒和电灯泡,我爷爷和我老叔抬着浇水的管子往东边的田地赶。路上我蹦蹦跳跳的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还特别喜欢举着照天。我爷爷就呵斥我好好照前边的路别举着个手电筒乱晃。我老叔就吓唬我说如果不用手电筒好好照前面的路就会出现“黑狗挡(学名鬼打墙)”,我就会一头撞上去然后找不到路。这一吓唬还真的管用,我老老实实的举着手电筒照前面的路再也不敢乱照了。过会儿我又好奇又害怕的问道:“我照前面不出现黑狗挡,那咱们左右和后面会出现吗?”
我一问完这话,我爷爷和我老叔默不作声,夜晚的乡间小路突然除了我们三个脚踩沙土的声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我感觉左右两面和后面传来了浓重的压抑感。
不一会儿,我爷爷呵斥道:“你这大晚上的跟个小孩胡说八道什么?”看样子,这话是对我老叔说道。
我老叔嘿嘿一笑:“这特么还真是邪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咱孙子这么灵头,还能举一反三。”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向左右两边看去,只见左右两边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好像两堵黑色的墙立在了道路两边,我们正在黑色的长廊里走着一样。我记得刚走这道的时候借着天上的星光能看到两边地里的庄稼的啊。我刚想把手电筒对着两边照,我爷爷喝到:“别乱照,只照前面!继续往前走。”但我感觉很害怕,“哇”的一声跑到我爷爷身边,把手电筒塞给了他,然后两只手抓着他的衣服走着。我爷爷只好一只手和我老叔抬着水管,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照着前路。而我老叔也腾出了一只手从自己胸前的口袋摸出了一盒烟,然后抵在下颌上微微低头嘴唇伸得长长的叼出了一根烟,收了收腮帮子把叼到的烟稳固了一下。“等等,志国,你停一下我点个烟。”老叔把手上的的水管放到了地上,然后拿出了火柴“唰”的一声擦亮了,将嘴上的香烟点着,美滋滋的抽了两口,看了看我爷爷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也递给我爷爷根烟,我爷爷接过了烟把烟别在了耳朵上,用手指了指手电筒示意自己不好抽烟。
我们爷三就站在道上也不走等我老叔把烟抽完,我老叔也不紧不慢的抽着烟,等慢悠悠的抽完烟,我发现道路两旁竟然不再黑漆漆的了,再次能看到地里的庄稼了,我也感觉轻松了许多松开了我爷爷的衣服。然后我老叔接过手电筒给我爷爷把烟点上,爷三扛着水管继续往自家地里走。
“楠子啊,小孩子以后晚上不要乱说话,知道吗!”老叔说道。
“啊?为什么啊?”我好奇的问道。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等以后回去让你爷爷给你讲。”
而我爷爷只是默默抽着烟没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小孩子身上灵性重,童言无忌,在晚上说的话容易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听到,这些东西就会接着去找小孩子,但可能并没有恶意。
我们爷三到了地头,我爷爷把带过去的电灯泡安在水井边上的灯座里,把水管接在那个固定的抽水机上,然后铺到我们那片地的地头水渠上开始输水。我爷爷让我老叔在井边呆着,让我在离井不远的树底下待着自己就去了地里。
无聊的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把头抬起来开始数星星,数着数着我听到旁边不远处的玉米地里传来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借着一点灯泡的余光瞪大着眼睛紧张地看着那片传来动静的玉米地。不一会儿,只见两排玉米杆向两边撑开,一个有着尖嘴巴毛绒绒的脑袋从里面挤了出来,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但是我并没有害怕,因为看它的目光不像是传说中的豺狼虎豹目露凶光,而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应该是只狗吧。
我看看我老叔正在抽着烟低着头往井里看,我记得我数星星前他就在往井里看,现在还在往井里看也不知道他在看啥。我便悄悄起身向那片玉米地跑去。
跑到那个动物前面我蹲下看着它,它也扬起胖圆圆的脑袋看着我,然后我伸手拿着它的头就往外拔,它也没挣扎就被我从玉米地里拖了出来,“嘿”我一看,应该是只狗差不了了。我摸了两把狗的身子,这皮毛感觉滑溜溜的真舒服,这条“狗”突然窜了出去,然后扭头看着我好像示意我跟着它走,我就站了起来跟着它走了两步。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老叔一声猛喝:“你想干什么!”我以为老叔在训斥我,吓得我赶紧扭头就跑了回去。结果老叔盯着我脚后边说道:“你想拐带俺家孙子?”我扭头往下一看,那只“狗”不知道啥时候也跟过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刚刚老叔呵斥的不是我,而是这只狗。
那只狗眼睛一眯对着我老叔笑了笑,真的是在笑,满脸讨喜的样子。我老叔一看乐的哈哈大笑:“这只老狐狸……”
“啊?这是只狐狸啊?我还以为是只狗呢。”我惊讶的说道。然后这只狐狸竟然用生气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好像对我把它当成一只狗很不乐意。
“可是狐狸眼睛不都是长长的,眼角尖尖的吗?这只狐狸眼怎么圆圆的啊?”我看了看这只狐狸好奇的问道。
“所以它才是一只老狐狸啊。”我老叔对着狐狸勾了勾手指头,狐狸一脸堆笑的往我老叔跟前走了走然后趴在了他的脚下。我看到这个样子心里想这跟狗没区别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老叔看着狐狸问道,然后这只狐狸竟然“嗯嗯”的哼了几声。我好奇的问我老叔:“它说了啥?”
“这个畜生说,它正要往东边边去,在这里迷了路,碰见了你,想跟你玩。”我一听还很高兴天真的说道:“真的!”我老叔打了我脑袋一下:“听它胡扯,它还跟你玩,它就想拐跑你然后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戏弄你。”我“啊?”了一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而那只狐狸竟然满脸委屈的看着我,好像在说自己被冤枉了。
这时候我爷爷过来了,我爷爷看了两眼这狐狸一屁股坐了它旁边,这狐狸吓得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我老叔伸手摸了把这狐狸的“狗头”说道:“你想不想走?”这狐狸赶忙点了点头。“那好办,你帮我个忙。”我老叔小眼一眯缝,“嘿嘿”一笑,我感觉他才更像一只老狐狸。那只狐狸听到了后低下脑袋好像在犹豫。
“也不是啥大事!”我老叔摸了把狐狸的“狗头”让它到井旁边看着水井里,我也想过去看看水井里有啥,被我爷爷拉住了。我老叔猛的拍了拍井口石沿,我感觉那口井都颤抖了一下,说道:“看到那条青花色的长虫了没?”那狐狸点了点头。“你把它给我抓上来,我就放你走,还给你指个道。”那狐狸看了看我老叔然后就沿着井壁走了下去,之所以我认为那只狐狸是沿着井壁走下去的一是因为我看见它的屁股和尾巴是一点一点下去的,二是我没有听到“扑通”的落水声,三是它上来的时候就湿了两爪子。
狐狸下去不一会儿,突然从井里飞溅上来了几滴水花,然后一条青花色的蛇被甩了上来。我老叔一把就抓住了那蛇,喜滋滋的说:“小鳖崽子,还搁我眼前浪来浪去的。”然后挥着那条蛇像甩鞭子一样对着空中甩了甩,随后把它扎在了腰上,头尾一绕打了个结,这蛇八成活不了了,而我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敢靠近我老叔,因为他把那条蛇当腰带起码扎了三个月,反正我暑假他一直扎着,我寒假回爷爷家才发现他换了条正常的腰带。
再说那只狐狸的脑袋不一会儿从井里钻了出来,看了看我们三人,然后把前爪搭在了井沿上,像人一样试图爬上来。我老叔开玩笑要把它按下去,吓得它“嗷嗷”的呲牙咧嘴叫了两声。我看它爬得挺艰难的,就过去故技重施抱住它的脑袋把它拉了上来。我老叔在一边啧啧称奇,说“它竟然不咬你?”
狐狸上来后晃了晃脑袋,看着我老叔好像说你的事我帮你办完了,该你了。我老叔笑着摸了把狐狸的“狗头”,问:“你打算去哪啊?”那个狐狸叫了两声,我老叔说“哦,去沂山啊。”便用手指头在地上给它画路线图,还跟它讲怎么怎么走,不要走大道,哪里人多要避开,哪里是深山老林,足足边讲边画了十多分钟,讲完后我老叔又摸了摸它的脑袋说:“路上小心点,下次再碰到别人说不定就把你杀了卖狐狸皮了。”那只狐狸竟然抬起前爪作了个揖
表示感谢,然后跑到我这里来伸出小爪往我脚趾头上按了按,我也忍不住摸了两把它的脑袋,手感是真的好,怪不得我老叔一直在摸它的“狗头”。接着又跑到我爷爷那里抬起前爪作揖,我爷爷就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它抬头环顾一下我们爷三,就跑到玉米地那里,最后再次回头看了看我,半站立起来用一只爪子对我挥了挥手表示再见就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