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仿古风设计的房间,却有着最高端电脑化设施,古今元素冲击,带来鲜明的感官刺激。
这是一家很棒的酒店,也使李长琴充分体会到21世纪的时代感。他终于从古埃及……几千年前的远古国度归来了。但是根据卡罗伊的说法,事实上他只消失了大概一分钟,并且在那一分钟内神奇地换上古埃及风的服饰。
长琴明白那些猜疑嘴脸代表着什么。那是认为他在玩魔术,类似障眼法的把戏,意图欺骗卡罗伊这位富商。
对此,长琴没有做任何解释。先别说那种事情有多少人会相信?以他现在的心情,大概会揍歪那些带着怀疑的脸。
还是省省心吧。
而且长琴现在满心想着赛里斯,他要回古埃及,他不能丢下赛里斯。他就有那么一点死心眼,一旦不能接受,就一辈子也不会接受,他不要此事不了了之。
难道要他将这段奇遇深埋心中,等到发脱齿摇垂垂老矣的时候,再远眺天际,细细回味?
靠之,八点档也不带这样演的。
只是这一回无论他如何碰触那些文物,它们却成了一堆称职的死物,不给半点反应。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一通又一通电话地催促夜昕回来。
现在他只能等待。
长琴这一回从埃及回来,也算是历劫归来。几年经历使他产生鲜明的脱节感,也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包括未完成的那篇论文。逛到落地窗前,只见高楼栉比鳞次,街上车水马龙,过往人流行色匆匆,典型的都市节凑。同样是沐浴在阳光下的世界,长琴却开始思念尼罗河畔肥沃的土地,鲜明的日夜温差,充满自然气息的食材,民族色彩强烈的风俗习惯,还有异常清新的空气。比起现代繁嚣的不夜虹光,他更欣赏点缀宁静夜空的星辰。
更何况古埃及有赛里斯亲手剥的葡萄。
长琴突然憎恶空调,他干脆出门,本想到街上逛逛,等候电梯期间被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吸引住,福至心灵便推门而出。宁静的空间总算没有让他失望,依在楼梯拐角处,他打开窗户,让风将热浪带进来。
气温的确不低,却及不上埃及的炎热。
思念埃及,长琴突然感觉上衣很碍事,干脆扒掉薄薄的衬衫,掏出久遗的香烟,叼一根,准备在吞云吐雾间打发时间。哪知道在埃及待了几年,竟不识香烟滋味,猛抽一口,竟然呛着了,直咳得他泪花狂飙。
边咳边笑着,长琴暗咒:“混账,真把它戒得这么彻底么?哎哎,昨天用马桶还觉得别扭。还是回去当古人罢了。”
只听推门声响起,长琴在心里暗咒抢地盘的混蛋,慌忙收拾一身狼狈,结果瞧见是卡罗伊,手上动作又顿住。
卡罗伊才进来就见到李长琴正在揉眼睛,眼中竟似有氲氤水气,眼眶也微微发红,不觉微愕。但他很绅士地装做不知,缓缓走近。
长琴哪能知道木乃伊的表情,只是受不了沉默,便扬扬手上香烟,笑说:“来一根?”他原是开玩笑,毕竟卡罗伊那种体质,也是有心无力。
哪知道卡罗伊竟然接过香烟,直接抽了一口,然后七窍生烟,连亚麻布缝缝里都在冒烟。
长琴拿烟的手势还凝固着,被这奇境雷昏了头,愣了好一会才捧腹狂笑起来:“我靠,卡罗伊,你太有才了。”
卡罗伊偏首看向李长琴,而后十分谦虚地说:“过奖了,你也不错,抽烟还要脱衣服。”
长琴微愣,看看自家光裸的上身。反正没有碍着谁,也就没有穿回衣服的意思:“天气热,脱下来比较凉爽。”
“既然怕热,何不留在房间里?”
为什么?李长琴是不想回答,便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在监视我吗?”
见此,卡罗伊并不强求,顺着回话:“斐尔担心,他说安全通道里经常出现坏人。”
“啊?谁说的?!”
“大概电影都这么演。”顿了顿,卡罗伊又补充:“前阵子法尼斯在安全逃生梯偷情,结果被记者拍到,费了点心思才解决掉。”
“呃!”长琴唇角轻抽:“切,反正有坏人我也不怕。”
“其实,斐尔正是为坏人担心。”
说实在,卡罗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简直就像机械人一般。但长琴感觉卡罗伊似乎极尽所能地表演冷幽默,每一句话都让人心生笑意。
或许这算是另类的关心吧。
“粽子,我说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没事。”
卡罗伊却不是这般轻易就能打发:“有事必须隐瞒我?你消失了一分钟,却似乎经历了更多。魔术的确是一个好解释,但我可以接受更神奇的答案。无可否认,我本身就十分神奇。”
被问得哑口无言,长琴不安地伸手掏香烟,这一回却被卡罗伊夺去。
“其实我并不抽烟,它对健康无益。”话落,香烟盒子被揉成一团。
长琴眼睁睁地看着香烟被捏坏,猛地横眉,怒目微眯:“你捏坏的,是我花钱买的香烟,而且它对你又有什么害处?你现在不过就是一块肉干。”胆敢招惹心情不佳的他,也就别怪他出言不逊。
卡罗伊也知道自己逾越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但是见到李长琴不注重自身健康,身体就先一步反应了。他直接以法语回道:“但是对你不好。”
长琴也不客气,以现代标准汉语回道:“我没有它就更不好!”
“那刚才是谁呛着了?”
“那是意外。”
“哦,那么你的意外发生率挺高的。”
“我靠,你真是有够鸡婆的,管你自己就好了。”
“首先我不是鸡,也不是女性,所以我不认同你的称呼。而我一向自律,可以分点时间管你。”
“天呐!你是我什么人?!”
“我……我算是你的雇主,现在离约定结束还有十二天。”
长琴噎住了,中法交流就此结束。
半晌后,卡罗伊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自我检讨一番,便圆场:“抱歉,是我太严肃了,只是仍旧希望你注重健康。”
然而李长琴却有新的想法,他没有生气,只是需要确认:“让我看你的模样。”
“什么?”卡罗伊摸摸脸:“我还有观赏价值吗?”
长琴瞠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比谁都具备观赏价值,但我是要看你原本的脸。”
卡罗伊是一位绅士,面对一名东方男孩的愿望,实在不好拒绝。更何况对方十分强硬地强拽他走,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法尼斯恰巧从电梯出来,就见到半裸的李长琴强拖着自家老哥走过,他顿时蒙了。当电梯门要夹歪他高挺的鼻子之际,他匆忙追上去,张臂挡在二人前头。
“喂喂!李长琴,你这是做什么?!我哥的身体可禁不住你折腾!”法尼斯一双翡翠色眼眸子暧昧地往李长琴身上溜一圈,又说:“想不到你对文物的狂热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这叫冰恋是吧?”
听他这般说,二人傻了一下。随即卡罗伊扶额,不忍看被一拳揍飞的亲弟弟……其实他也有动手的欲望。
李长琴骂骂咧咧地拖卡罗伊飙走,扔下法尼斯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终于,长琴如愿以偿看到成年版的赛里斯……正确来说,是受到诅咒前的卡罗伊。照片几乎贴上他的鼻头,他仔细地看照片内带着微笑的年轻人。除了自然卷的短发以外,几乎就是赛里斯,连眼珠子都是金色的。
“金色……”长琴彻底呆了,他十分确定谁是祭品了。
法尼斯揉着下巴,低声嘀咕:“金眸是我们族中长子的记号,传说这是受诅咒的妖瞳。”
娇瞳?
长琴眯起眼睛,损道:“果然,四肢发达是你唯一的优点。”话落,见到木乃伊两枚黑黝黝的眼洞正朝这边,他总感到有点尴尬,便抢过照片,不准备久留:“照片借我。”
话落,人已经出去了。
兄弟俩目送那来去如风般的身影,同样若有所思。
“哥,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卡罗伊默然,注视着自己的手片刻,才轻斥:“别胡说。”
法尼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勾起坏笑:“没关系啦,李长琴虽然嘴巴毒,却长得不错。刚才看他光着上身,那腰好细呐,若是你不喜欢他,我就去泡泡看。”
话才刚落,卡罗伊的拳头已经重重捶在桌面上。
他高声喝斥:“不要招惹他。”
大概是从没见过兄长发威,法尼斯卡在桌角的一半屁股滑走,跌坐在地上。揉着受创的屁股,法尼斯埋怨:“说说而已,别激动啦。”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卡罗伊轻叹:“话题到此为止吧,你也是时候学习管理家族事业了。”
“唉!我的女伴在游泳池等着,就这样。”法尼斯一溜烟地逃了。
门才刚阖上,老管家斐尔又进来。
“先生,李长琴先生要求继续研究文物。”
听罢,卡罗伊默然。他知道李长琴还想找出解除诅咒的方法,但是发生了那一分钟的消失事件以后,他便禁止任何人再接近那堆文物。他不想李长琴消失,没有人能够保证下一次不会是一辈子。
正如法尼斯所说,他的确有别的心思。李长琴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自第一眼起,他便欣赏着有点小任性又高傲的李长琴。只是以他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想太多。
“斐尔,你认为我该批准吗?”
斐尔微微欠身:“先生,我不能为你抉择,但是我建议省下修理门户与及抚恤保镖的费用。”
卡罗伊先是微愕,继而失笑:“的确是他会做的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英明。”斐尔再次礼貌地欠身,而后挺直腰身凝视卡罗伊片刻,略带感慨地说:“先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笑过了。”
笑声止住,卡罗伊有点局促地驱赶:“我批准他的请求,好了,去通知他吧。”
获准以后,李长琴又一头扎进文物堆中,若不是有卡罗伊把关,他就要废寝忘食了。然而他把那些东西摆弄了两天,却毫无成果。正当他要抓破脑袋之际,期盼已久的人到来了。
“长琴!”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长琴回身接住冲过来的身影,焦燥的表情一改,换上愉快笑脸:“夜昕!欢迎回来。”抱紧怀里人,他笑叹:“抱歉,硬是把你找回来。”
晚一步进门的高大男人重咳一声:“李长琴,我也有回来。”
“嗨,大叔。”长琴随意打了声招呼。
吴荣顿了顿,而后困惑地蹙眉:“才几天不见,你有点不一样了。”
被他这么一说,长琴倒愣住了,感慨这大叔触觉真敏锐。
夜昕听了,困惑地偏首:“长琴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好一阵子,当然不一样。”
相比起吴荣的惊讶,长琴也吓了一跳,毕竟对于这个世界,他不过是消失了一分钟。但转念一想,夜昕身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也就不再惊讶。
“夜昕,先不说这个,我有事要拜托你,请将我送回古埃及去。”
“什么?”吴荣张口结舌:“你穿越上瘾啦?”
夜昕不情愿地抿唇:“那里不是个好地方,它伤害了你。”
“夜昕,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帮我。”长琴恳求道。他知道夜昕拥有纯洁的心灵,但也因此而非常难沟通,如果不好好说服,就休想得到任何帮助。
“不行,长琴你私自切割灵魂,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我不会支持你。”
连这种事都被知道了,长琴也不存隐瞒的希望了:“对,我是为了治愈一个人的眼睛而动用魔法。他是很重要的人,为了他,我必须要回去。”
“那就更加不可以,他会使你受伤。”
真是有理说不清了,长琴直抓脑袋。
夜昕感受到长琴的苦恼,却坚持己见:“长琴,我不会再让它伤害你。”
“你怎么不明白……我的爱人在古埃及!”长琴急了:“我爱他,就像你爱吴荣,有任何理由能说服你离开他吗?”
夜昕沉默了,表情变得哀伤,也憋屈。
这时候吴荣插话:“好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想必,门边那位先生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顾着争执的两人蓦地回首,只见卡罗伊背靠着门不知道待了多久。
成为焦点,卡罗伊却冷静自持,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住情绪,轻声邀请:“我为你们准备,请跟我来。”
卡罗伊安排了一个小型的下午茶会,原是要绅士地留给三人空间,长琴却让他留下来。
纯正红茶配上英式点心,这顿茶喝得高级,所听内容却让人消化不良。除拥有良好消化系统,搜刮掉所有茶点的夜昕,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卡罗伊不能进食,待长琴讲述完毕,红茶也冷了。他无意识地拎起茶杯,食指轻摩杯身,仿佛这样有助于控制情绪。事情光怪陆离,他整理出重点:“也就是说,那一分钟你在古埃及度过了七年,并爱上名叫赛里斯的埃及王子?”
长琴轻点头。其实他说的并不详细,很多细节都省略了,只交代某些重要经历,关于神的游戏,感情方面侧重讲述赛里斯那一部分。
“天,好一段异国情缘。”吴荣惊叹。
夜昕却抿着唇,保持缄默。
卡罗伊做了一番精神斗争,托着茶杯的手指骤地收紧,忍不住追问:“那么,那位赛里斯王子与诅咒有什么关系呢?”
长琴愣住,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了。卡罗伊,赛里斯大概就是被诅咒方,也就是我必须要救的人……几千年前的你。”
“赫?!”
消息有够惊爆,现场呆了俩。
始终沉默的夜昕突然抬头看向卡罗伊,话却是对长琴说的:“长琴是被迷人的金眸吸引住了吗?的确,他有那样的魅力。”
哪来的金眸?!
三人都愣住了,长琴和吴荣一同盯紧卡罗伊,实在不能从那两枚洞洞里瞧出个究竟。
卡罗伊也想照照镜子,可他没有随身带镜子的习惯。
长琴猛地醒悟:“夜昕能看见是吗?那你能告诉我另一具木乃伊长什么模样?!”是菲尼尔么?
“不,它的灵魂不在,我看不见。”
兴奋之情骤消,长琴跌坐回去:“那算了,把我送回去古埃及吧。”
夜昕才张唇,却被吴荣制止了。
“好了,夜昕。不要再劝,这小子已经下了决心,你不帮忙,他也会去找别人。帮他吧。”
听吴荣仗义执言,长琴投给他感谢的一瞥。
吴荣一句话,胜过长琴说的全部,夜昕愿意帮忙了。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地跑去研究那堆文物,然而夜昕的回答却是……
“不行,回不去了。”
“什么?!”
“首先,这并不是续命咒语,只是单纯的夺命诅咒。要解除这个诅咒就必须战胜神,而且每人只有一次机会,但长琴已经失格,不会有机会再来一次。”
“不,一定还有办法。”
“嗯。”夜昕微笑着,食指比向自己:“我可以,我可以触动它,回到古埃及解除诅咒。”
“这……”长琴蹙眉,反对:“不行,要去14年。”
“但你们只过一分钟。”
提议的确不错,但长琴需要确认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是你从14年前重新开始,那么不是抹去我的纪录了吗?赛里斯还会记得我吗?!”
夜昕眨眨眼睛,平静地回答:“当然不记得,只要有人再触动诅咒回到过去,前人的纪录就会消失。”
答案已经够清晰,长琴有所坚持:“夜昕,一定要让我回去。”他不要纪录被抹杀,他要原来的赛里斯……其它的都不重要。
夜昕正想说什么,始终沉默的卡罗伊却突然发话。
“停止吧,赛里斯也不希望你犯险。”我也不。
连受诅咒的当事人都这么说,确实让人傻眼。
这一刻吴荣识相地捂住夜昕的嘴巴,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溜走。
长琴掐紧拳头,全身发抖,颤幅逐渐增加,怒意频临爆发。他咬牙切齿地说:“喂,你以为自己在说什么?你要没命了,也没关系吗?”
“顺其自然吧,而且这位夜昕先生不是愿意帮忙吗?我现在雇他帮忙,可以吧。”
“那么……忘记我也没关系了?”
“这……”卡罗伊微愣,他审视着李长琴阴沉的脸色,却坚持己见:“即使你回去,赛里斯早晚也要死,他若死去,也会忘记你。”
“不,赛里斯不会忘记,忘记的是卡罗伊。”
霍地起身,谈得实在不愉快,李长琴再也不愿意留下来,他撇下几人,急步离开了房间。
卡罗伊看着砰然关上的门,轻叹。他实在苦恼,感情不可以重新培养吗?但李长琴只要‘赛里斯’。
“追他去吧。”
卡罗伊愣住了,讶异目光注视着这位金发的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荣挑眉:“你的确不识趣,他分明很重视那段感情,你还敢打击他。”
“他要的是赛里斯。”
“啧啧,你也是个死脑筋,他是要你认同那段感情,而不是像扔垃圾一样随意否决掉。其实你与那个古埃及王子不过是处在不同年代,你也对李长琴有好感,不是吗?那你有没有设想过,或许正是那段感情使你的感觉如此强烈?”
“这……”
“快追吧,那家伙的性格很糟糕,小心他突然想不通,晚上就跑你房间去强暴你。”说着,吴荣不觉重叹:“很危险啦。”
对象木乃伊,有可能吗?
“你多虑了。”
吴荣瞧了卡罗伊一眼,意味深长地轻喃:“永远别看轻那些脑神经打结的家伙。”
脑神经打结的夜昕困惑地偏首。
卡罗伊似乎明白了,识相地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