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钻般璀璨星辰点缀纯粹的夜空,金色海洋失去颜色,黯淡银沙无限延绵。
沙漠的夜晚,冷意能够渗入骨髓。
里着一张毯子仍不够,长琴背靠岩石,蜷缩起身体,双手抱膝保暖。耳边听着守夜人制造的细微声响,实在闲得慌,他干脆开始数星星,数到不知道多少颗的时候,守夜人换岗,勾去他一丝注意力,这又不记得数到多少了。
无意识地搓着双手,长琴并不是受不了这点冷,只是夜太过寂静,让无需睡眠的他感到烦闷,恰恰见到岩石上头一只蝎子正在努力攀爬,他就拿起来耍耍,毒蝎似乎不甘被玩弄于指常间,示威般扬起两只钳子,尾巴高高翘起,张牙舞爪。
逗弄蝎子的手指顿住,长琴蹙眉,因为他想不到自己会无聊到需要玩一只小虫消磨时间,这简直就跟那些自闭儿没差多少。
不远处人影轻动,发同衣物磨擦的轻响,突然醒来的赛里斯瞪着蝎子。
“这种蝎子有剧毒。”
长琴实在分不清虫子们有没有毒,他扬着手上漆黑的小家伙,无所谓地耸肩:“你们的毯子上撒过药粉,蝎子不会接近。”
夜色模糊了赛里斯轮廓,反倒是那单一的,映射微光的眼眸特别清晰,一切仿佛定格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专注,传递着某种信息。
“呃……”长琴若有所觉,手指轻抚蝎子的背,微笑着回答:“它们不会伤害我,你知道我能控制它们。”
赛里斯披着毯子靠过来:“我可以摸它吗?”
很温和的询问,长琴没有理由拒绝:“可以,但小心它的毒刺,不要去碰,就在尾巴上。”
蝎子交到赛里斯手上,它漫无目的地在那双手上爬走着,赛里斯双手交替接力,让蝎子来回奔走。第一次这般亲密地接触毒物,赛里斯心情不错,露出淡淡笑容。
这一幕落在李长琴眼中,又有着别样的心情,直至这一刻,他才真实明白赛里斯的担心。的确,即使明白不会有问题,但是看着毒蝎这般接近赛里斯,只要存在一分危险性,还是让他提心吊胆。
这种感觉,即使是毒蝎子威胁到他自身,也不至于这样紧张不安。
“好吧,我们不玩这个了。”拿过蝎子,长琴振臂将它扔到远方夜色中去。
赛里斯微愕,继而失笑:“扔了它,会不会有点无情?”
“无情?好了吧,它可跟英超和彪马不一样,昆虫很简单,它们依靠本能行动,或许会在任何情况下蛰到你。”
“嗯,也对。”赛里斯一边意味深长地盯着长琴,一边受教地点头。
李长琴总算明白赛里斯是在实验教学,他不觉望天轻叹:“十三岁是吗?要是再长几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喜欢?”赛里斯偏首,状似为难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长琴深入一想,眉头不禁蹙紧:“也不是不喜欢。”
就因为这个答案才奇怪,任谁都应该不会喜欢自己不在行的类型吧?但他左思右想,却发现对这种隐晦的关心并不不厌恶,只是有点无奈。
“或许我有点被虐倾向。”自说自话的长琴噗哧一声,自嘲地笑了。
“是啊。”赛里斯听得连连点头:“长琴总喜欢虐待自己,像放血,割肉。”
“……好,我投降。”翻旧账可不好玩,长琴连忙求饶,只是看见赛里斯因此而露出灿烂笑容,他突然深有感触:“但是绝不后悔。”
笑容渐渐隐去,赛里斯仿佛不敢置信,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以讶异目光注视李长琴。
赛里斯不明白,至少他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变得……暧昧。虽然他在昏迷的时候也曾经听过一些宣言,一些情话,但他始终都不敢提起,也不敢当真。有很多原因让他怯步,他不愿意相信那种情况下的诺言,因为他知道,当走到绝路的时候,人们总轻易做出冲动的决定。
但以后呢?应该会后悔吧?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以后,就会反悔。
瞧见赛里斯的手指又绞成一团,长琴心中除了笑意,还有一点复杂。一番挠头搔耳以后,局促不安的心情依旧没有消退,可他不容许自己退缩,不进则退,他不愿意又回到起点。这一回的厄运让他有所觉悟——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心情,到后悔的时候,就太晚了。
“赛里斯,我以前跟你说过夜昕的话题是吧?”
“嗯。”
“那我现在对你仔细地说。”
赛里斯点点头,促膝而坐,认真的神情似乎不准备漏听一个字。
长琴失笑,很自然地,宠昵地揉乱赛里斯的长发:“听着咯……”
他将关于夜昕的故事说完全了,关于爱情,关于错误,关于自己的放手,所有一切的想法,都说完整了。
赛里斯是一名十分称职的听众,他始终未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让人以为他睡着了,只有那在夜色中透出淡淡金彩的眼眸,一直显示出认真与专注。
“最后我抢不过吴荣,失去爱夜昕的权利。我的情敌——吴荣有三十岁了,臭大叔一个,可又不是普通的大叔,他懂得人情世故,精通烹调各国美食,武术也很有一手。要是真的跟他比较,我是全败呢,呵呵,所以活该失恋,故事结束。”长琴撇撇唇,笑着耸耸肩,状似无奈地说:“好吧,你有什么疑问吗?”
赛里斯摇首:“没有。”
“是吗?”长琴蹙眉打量夜色中赛里斯平静的脸,又问:“那你有什么意见吗?”
“也没有。”
“那评论呢?”
在执着的追问下,赛里斯无奈地撇唇,迟疑片刻才说:“你做了一个决定,虽然很痛苦,可是你没有后悔。”
“你……你这是什么评论啊?忽悠我吗?”
听了这略带责备的话,赛里斯但笑不语。
看着这张脸,这笑容,李长琴甚感无力,一旦赛里斯露出这种笑容,他就真的没辄。
被理解包容的眼神注视,被温暖和煦的笑容包围,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让他痴迷。
当他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赛里斯的笑靥似乎带上几分揶揄味道,长琴不觉轻咳两声掩饰窘意……他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迷翻了?这面子真是有点挂不住了。
“之前诺布教训我,说我对恋爱的态度太过冷淡,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后来我想了很久,出现在脑海里所谓恋人应该有的痴缠甜蜜,我实在办不到。”似是为难般,长琴搓了搓双臂,露出苦笑:“我就算很喜欢,很爱,也不可能有变成像那种……那种甜蜜蜜的恋人。”
“……”
“你明白吗?我可能就这样,一成不变。”
赛里斯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现在,他已经不再表现出惊讶,只是陷入了沉思,更多地考虑。八年期限与长生不老,这是他一直以来束缚情感的原因,他一直以此为由自我说服着。现在梦寐以求的机会摆在眼前,只需要做一个简单回应,但这一切又是多么的突然,他担心李长琴会后悔。
“不用变,这样就好。”
李长琴再粗心也知道自己碰至一根软钉子,他有点不敢置信,他以为赛里斯会因此而欣喜若狂。不觉细看赛里斯平淡从容的微笑,长琴若有所悟,他知道赛里斯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现在赛里斯正在完美演绎一个平静从容的角色,除了本人以外,没有人能够找到一丝线索。
没有回避李长琴的注视,赛里斯继续自说自话:“在一起,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好。”
“你真的可以办到?”
“可以。”
“但我不可以。”
听了这略带激动情绪的低吼,赛里斯难掩惊讶神色,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注视着李长琴,像在估量。
注意到自己失态,长琴低叹:“抱歉,我最近有点失常。”
“嗯。”赛里斯轻轻点头,突然探身,认真仔细的眼神注视着长琴,问:“那你想要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接近,长琴突然产生错觉,仿佛因为空间收窄而使空气变得稀薄,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也有点失神:“啊?”
“不可以像以前一样,那要怎么样?”赛里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长琴,仿佛不愿漏看每一个细节。
这下可真问住长琴了,他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这辈子大概也未曾这样尴尬,脸上温度不断升高,变得火辣辣的,支吾了老半天才自暴自弃般长叹一声。
“赛里斯,我不擅长恋爱,但我希望我们能够尝试。”
“真的吗?”
“真的。”没有犹豫,十分果断的回答。
赛里斯退回去,不自觉地轻咬指节,有点为难地瞅着长琴,没有喜悦,反而像在苦恼:“你会后悔吗?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没想到话题会发展至此,长琴讶异之余,突然间明白诺布对赛里斯的感觉……果真十分的不可爱。
“赛里斯,你是在为自己考虑吗?”
虽然这样问,但长琴更明白,恐怕赛里斯摆在第一位的永远不是己身。
赛里斯立即就回答:“为了未来。”
“谁的未来?”长琴眯起眼睛,直瞪得这小子的冷静开始挂不住,他才无奈地叹:“赛里斯,你或许真是我的克星。你不要再考虑我的事情,只为自己考虑,你只有十三岁,没有必要承担这么多。或许那句话要还给你,如果你后悔,就得好好给我解释。”
“这……”
“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我没有这么大度,说不定会海扁你一顿。”
赛里斯看着眼前扬动的拳头,傻住了。
“好了,不要磨磨蹭蹭的,最后一次问你,接不接受?”
这是问句没错,可是李长琴忘记了抚平他满含威胁意味的表情,还有那只紧握的拳头,那么就未免有点强盗性质了。
“接受。”赛里斯看在眼里,笑意爬上脸庞:“我永不后悔。”
“最好不要后悔。”分明露出了欢欣笑容,李长琴却要强地来了一句。
恰好守夜人又换岗,知道浪费了赛里斯的睡眠时间,长琴连忙催促赛里斯睡觉。
“可以睡在你身边吗?”
说这话的时候,赛里斯表现得十分谨慎,带着试探意味。
感受到他的紧张,长琴抿着唇拍拍身侧:“以后不用问,这是你专属的。”
赛里斯笑了,包着毯子挨在长琴身边,合上眼睛好一会以后,他又睁开眼睛,孩子气地说:“快乐得睡不着觉了。”
话落,头顶上遭受轻轻一记爆栗,赛里斯再次合上眼睛,嘴角却差不多咧到脑后去了。
长琴被逗笑了,喃喃:“你还是个小孩,可是我就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声音渐低,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赛里斯像是已经入眠,阴沉夜色打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微光描绘出掩不住幸福笑纹的唇型,他仿佛正在做一个好梦。
轻轻拨弄赛里斯的长发,长琴微笑低喃:“这不是梦。”
又一次独自清醒着,长琴却感觉到轻松,就像放下心头大石一般,无比的舒畅。现在他不愿意去想沉重的事情,倒是愿意稍稍想念朋友们。
仰望天空繁星,他咂了咂嘴巴,自我倜侃般自言自语:“如果被风夜希和吴荣知道我载在一个十三岁小孩手上,肯定要被笑死。哦,不,反正他们也没比我好多少吧?夜希那位萨大爷多少岁来着?好像算不准多少万岁了。还有夜昕,听说灵魂才三岁左右……啧啧,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说我。”
“唉!好了,我果然是被他们那些怪胎给传染的,罢了……明天开始,也幸福地过活吧。”想来,拥有恋人的日子,有趣多了。
伸了记懒腰,长琴干脆也躺下去休息,他搂过熟睡中的赛里斯,将两张毯子叠起来包住彼此。
“好了,这样更暖和。”
调整好姿势,长琴闭目养神。
这一刻,赛里斯睫毛轻震,心中懊恼至极,他无声地暗叹。
心想:要快点长大。
孟斐斯神庙内,天井透出一道光柱,让伊希斯女神的石象沐浴在阳光下,端庄温柔的生命女神栩栩如生。
一名少女跪于神像前,虔诚地闭目祈祷,仿佛正凝神听取神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时间对于少女并没有意义,但她终于睁开眼睛。十五六岁的年龄,却有一双透出锐智的明亮眼睛,她长相美丽,气质端庄娴静,难掩聪明灵气。这样的她,只需要一眼就能够让人难忘。
“感谢女神指引。”
少女谢过神明以后,走出神庙,门外成群仆从见到了主人,立即一改懒散轻松表情,端正态度。
“主人。”女仆送上一件斗篷,掩去少女惹人注目的容颜。
“吉玛,我们离开孟斐斯的时机到了。”微笑着,少女坐上软轿,在众人簇拥下离开。
沙漠中一阵强风吹袭,卷起滚滚沙尘,沙海仿佛无边,金灿灿的颜色与无垠蓝天相接,场面壮丽,但连日被烈日炙烤的人们却只感受无限悲壮。比起这壮观的沙漠境致,他们更想要凉风与水光,好好享受一下安逸舒适。
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突然间,眼前就出现一片绿色,渐渐地延绵开,宽阔的绿意。
“是海市蜃楼吗?”长琴忍不住问。
“不是,是我们到达目的地了。”诺布欢喜地回答:“走吧,一口气冲过去,哟呵,我要拿酒泡醉自己。”
一个多月的沙漠旅行要,能喝上水已经很不错,哪里还有酒,这让诺布的酒虫都快饥饿而死了。
看着诺布性急的模样,长琴不觉失笑:“走吧,赛里斯。”
回望无边黄沙,再看眼前葱郁绿意,赛里斯笑了,急忙跟上。
驼铃叮当乱响,风尘仆仆的队伍箭般穿入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