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阵!迎敌!”
斥候往来奔驰,将袁方的号令,从队首传往队尾。
四千步卒们迅速的靠拢,结成一座大阵,横亘于敌骑奔腾而来的方向,护住了身后千余粮车,两千轻骑布于左右,保护两翼。
那一千余丁夫,则赶着牛车,躲藏于军阵的后方。
袁方横戟立马,驻于军阵之前,目色沉静,以一种轻蔑的眼神,注视着敌军逼近。
西北方向,敌骑已如风而至。
那粗长的黑线,从天地交接处缓缓蠕动而起,笼罩在粗线上空的,则是漫漫的狂尘,如沙暴一般。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天空中传来隆隆如雷的响声,那可怖的声势,直令天地变色。
终于,数不清的铁骑,数不清的刀枪,数不清的身影,突然间撞入了南军将士们的眼中。
森然的号角声中,一万多铁骑,挟着天崩地裂之势,如一道横亘于天地的巨矛,向着他们正面狂射而来。
而冲在最前方的,则是三千重甲铁骑,那人与马皆着厚重铠甲,足以抵挡四石弓的齐射。
这一支重骑,已是袁绍最昂贵的军队,袁绍不惜将之派出,显然是为防范袁方的先登弩士。
重骑兵的后方,张颌坐胯黑驹,飞奔如风,眉宇中皆是刚毅与果决。
而再往后,身着铠甲的逢纪,则混迹在队伍的后段,正翘首打量着南军的阵势。
望着那支六千人组成的步骑大阵。逢纪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狰狞的冷笑。
“袁方啊袁方。你万万想不到,我们会以这么多的骑兵,前来劫你的粮队吧,你区区几千步骑,就算是先登死士和陷阵营都在,也休想抵挡我们的冲击,这场大功,我逢纪是夺定了!”
自信的逢纪。催马铁骑,迫不及待的要完成这毁灭性的一击。
迎面处,袁方却巍然而立。
面对着汹汹杀至的敌骑,袁方轻吐一口气,画戟一横,喝道:“给我裂阵!”
号令下,令旗急摇。
南军原本森严封闭的步骑大阵。忽然之间大开,军卒们纷纷的向两翼退开。
裂阵之处,竟是千余辆的牛车,被赶了上来,直抵阵前。
那些黄牛的犄角之上,此刻。竟已安装上了尖刀,尾部也都被涂上了油脂,而且,每一头黄牛的眼睛,皆也被黑布蒙了起来。
这就是袁方的计策。他要效仿古人,以火牛之阵。摧毁袁绍的铁骑。
郭嘉的计策虽能尽诱袁绍骑兵入网,但却没有必胜之术,在这旷野之上,击破拥有着重骑的敌军。
袁方灵机一动,正是想到以火牛,对攻袁绍的重骑。
历史上,战国七雄纷争这时,燕将乐毅伐齐,攻陷齐国七十余城,几乎将齐国给灭亡。
而刘将田单,正是在绝境之时,用了这火牛之阵,一举击败了强大的燕军,收复了故土失地。
这一次,袁方也要用火牛阵,仿效田单,以弱胜强!
迎面之处,一万北军铁骑,已是冲至了两百步内。
这班汹汹之士,原以为会撞上南军迎面而来的箭雨,却没想到,南军非但没放箭,反而突然变阵。
对阵骑兵,临战变阵,实乃兵家大忌!
但令张颌和逢纪,都为之惊奇的是,变阵后的南军,竟然将那千余粮车推上了阵前。
“袁方,他在玩什么花样?”
北军自上而下,所有人都为南军这一离奇举动而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在策马向前狂奔。
敌骑,已至一百步内,冲势达到了最大,根本无法扭转停止。
时机已到!
袁方深吸一口气,画戟向着狠狠一指,厉喝道:“给我点火,放牛!”
洪钟般的号令传下,早已高举火把的丁夫们,迅速的将牛车上的粮袋,统统都一把火点燃。
原来,那牛车上所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粮草,而是一袋袋的干草,在此隆冬干燥的时候,遇火即燃。
顷刻间,一千辆牛辆,就烧成了一千辆“火车”。
紧接着,丁夫们又用火把,将牛尾巴的油脂,统统都点燃。
“哞哞哞——”
牛尾被点燃,火烧剧痛的黄牛,凄惨无比的嘶叫起来,发狂的向着前方狂蹬蹄子。
丁夫们不敢拖延,纷纷放开了缰绳,任由狂牛前冲。
一千多头火牛,拉着熊熊燃烧的火车,咆哮痛嘶,向着迎面而来的敌骑,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狂冲而至的敌骑,眼见着迎面冲过来的熊熊“火车”,霎时之间,无不惊到目瞪口呆。
“火牛阵!袁方竟然能用火牛阵,糟了,中计了!”
铁骑中,张颌大惊失色,脸上的决毅全无,瞬间被惊悚所取代。
当张颌看到南军临战变阵时,他就有种预感,形势会出现某种对他不利的变化。
而当他看到那无数火牛,拉着一辆辆烈火狂燃的火车,迎奔而上时,他才恍然惊悟。
“退兵,速速给我退兵~~”张颌急勒战马,声嘶力竭的大叫。
为时已晚。
一万多骑兵的冲势已达到鼎峰,区区百余的距离,如何能停得下来。
几个呼吸后,南军的火牛之阵,已如滚滚的岩浆一般,铺天盖地的呼啸而至。
奔流的赤潮,瞬息间撞上了迎头而来的重甲铁骑。
天地崩碎的巨响,刹那间震上九霄。
牛吼声,人叫声,马嘶声,转眼响彻四野,混杂在一起的惨叫声,甚至是盖过了铁骑的震踏。
那千头被蒙眼。剧痛嚎叫的火牛,只顾埋头向前疯狂冲狂奔。牛角上绑着的尖刃,将阻拦于前的一切洞穿。
即使是穿有铁铠的重甲铁骑,又焉能挡得住这一冲。
来势汹汹,志在必得的北军铁骑,作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碰上这般不可思议,如噩梦般的进攻方式。
惊怖到极点的河北军,成百上千的被火牛连人带马挑翻在地。即使没有当场被戳死,也会被随后而来的牛蹄踏成肉泥,又或被所拖的火车,烧成焦炭。
火潮狂奔,血色飞溅,天地为之崩毁。
三千重甲骑兵,转眼就被摧毁。其后万余轻骑不及收止步伐,转眼间就被火牛的冲击,辗杀大半。
乱军中,张颌反应极是机敏,抢在火牛撞击前的一刻,拨马就逃。
他所有的自信。皆被这不可抗拒的攻击所摧毁,惊恐中,这位河北大将,已是对袁方产生深深的畏惧,连抵抗的心思也没有。
张颌。就如惊弓之鸟,逆着乱军的方向。向西北面狂奔。
残存的河北骑兵,转眼土崩瓦解,如受惊的鸟兽般,轰然四散,丢盔弃甲,狼狈狂窜。
然而这一万多骑兵,冲势已经起来,又岂能在仓促间掉头。
惶恐惊乱的敌军,不但无法及时撤退,相反,还彼此间倾轧踩压,造成了更大的死伤和混乱。
奔腾中的火牛,却无视一线,依旧吼叫着向前狂奔。
不到片刻之间,从濮水岸边向北,旷野之中,竟被火牛冲出一条血与火染着之路。
处于后队中的逢纪,目瞪口呆的目睹了这惊人一幕。
眼见自家一万多铁骑,在顷刻间被南军蹂躏成这般惨烈之状,逢纪惊到两颗眼珠子都要迸将出来。
“火……火牛阵?我中计了,原来我中了那逆贼的诱敌之计,他是故意设计,想要歼灭我们的骑兵?我逢纪智谋无双,竟然跟沮授一样,都被他戏耍了……”
逢纪又惊又怒,错愕难当。
方自惊恐时,迎面处,自家败溃之军,还有那洪流般的火潮,已向着他狂涌而来。
逢纪陡然间从震惊中清醒,眼见这般形势,情知自己若再不走,他就要和这一万多骑兵一样,被袁方的火牛阵摧毁。
逢纪恨到咬牙切齿,虽有万般的不甘心,却只能咽下这被戏耍的苦水,拨马扭头便走。
濮水北岸,六千南军步骑将士,以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目睹了这场奇迹般的摧毁战。
他们的主公,不费一兵一卒,只有千余头黄牛,就这样轻松的摧毁了不可一世的河北铁骑。
战局变化的太快,以至于敌军崩溃,火潮远去时,众将士们方才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向着中军大旗这边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奔涌着兴奋,眼眸中更是燃烧着无比的敬叹。
袁方这不可思议的一计,彻底的点爆了将士们的斗志,激荡的喝彩叫喊声,冲上云天。
袁方一声狂笑,方天画戟一扬,厉喝一声:“全军出击,给我扫荡敌骑,一个不留——”
号令下达,将旗摇头如风。
隆隆的战鼓声,震碎苍穹,进攻的号角声已然吹响。
袁方纵马如电射出,六千步骑将士们,挟着对敌军的愤恨,轰然杀出,追向了败溃的敌人。
追出里许,火牛已经四散乱去。
位于中央地带的敌骑,在火牛的冲击下,死伤近五千余众,位于两翼的敌骑,则完全失去了队形,分崩四散而逃。
袁方挥军而上,毫不留情,追辗着那些侥幸逃生的敌骑,杀得敌人是血流成河,鬼哭狼嚎。
乱军中,袁方开启远望瞳,搜寻着张颌的身影。
这位河北大将,武道绝伦,用兵老练,是员难得的将才,袁方当然想生擒于他,将之收为己用。
但火牛阵太乱,完全冲散了敌人,袁方一时难寻到张颌身影。
蓦然间,袁方的视野中,却出现了另一个熟悉之人。
逢纪,那个袁绍极信任的谋士,那个袁尚麾下第二号人物,那个屡屡陷计,欲要置他于死地之人。
此刻,正拖着一身沉重的盔甲,狼狈不堪的夺路而逃。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欺压过我,想要害死我的小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逢纪,纳命来吧!”
怒火狂燃,袁方长啸一声,纵马扬戟,直取逢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