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跑在奶奶怀中听到元元父亲的一席话,感动得涕泪横流。如果天下所有的父母亲都和元元的父亲一样胸怀博大,真爱儿女,那么所有的恋爱都将毫无障碍,变得自由简单又快乐幸福。
他想,最终能否与元元走到一起,显而易见目前还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情,因为他和元元各自身后都有家人,他俩不能不顾及家人的意见和感受,即使他不顾及,却无法阻挡元元需要顾及。
人生变化无常,世事难以意料,谁也无法看清未来!
不过他只允许自己和元元变成两种关系中的一种,即要么成为夫妻,要么成为兄妹,他绝不允许自己和元元变成普通朋友,甚至退而变成陌路人。并且,无论以后他和元元成为两种关系中的哪一种,他这一生一定竭尽所能地对她好,即使需要用生命去呵护她,他也将在所不惜。
以蟋蟀的身份融入家里的生活之后,马小跑白天大多呆在父母亲的卧室里,晚上大多到奶奶房间过夜。饿了,“唧唧吱”叫两声,奶奶或者元元或者蒙达会送他到草丛中“用餐”,直到他填饱肚子之后再将他接回去。
除了与元元呆在一起让他感到快乐而外,现在他深感蟋蟀生活的极其单调无聊。自从跟随父亲逛一次菜市却惹出麻烦之后,他不再敢随便跟着家人出门。他不能帮助家人做事,不能随意外出找朋友,不能与元元谈情说爱,不能与家人顺畅交流。即使全部家人都已经能够听懂他的七种叫声,但是这种交流简单至陋,远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他的心里感到越来越苦楚,盼望着化虫体验期早日结束,快快的返还阳世来过上正而八经的人世生活。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野草更茂盛,树叶更翠绿,马家庭院里蔬菜疯长,果树挂花,一派春色满园的景致。
一日傍晚,又到了家人吃饭的时刻,马小跑也感觉肚饿,于是“唧唧吱”叫两声,奶奶立刻吩咐:
“蒙达,送蛐蛐儿到桂花树下,守着它吃饱,再将它送回来。”
马小跑跳上蒙达脑门,蒙达便规规矩矩载着他向外走。他如骑着一头巨兽去游行。他瞧见三只鸡正在归笼,神气活现地想,如今你们谁敢来招惹我!
花花跳下围墙,穿过庭院朝饭厅走去。看见蒙达迎面而来,本打算避开,忽然望见蒙达头顶上的蛐蛐儿,立刻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拦在路上。
这次蒙达丝毫没有与花花结成零时玩伴的意向,对着花花发出“汪汪”的威胁声,见花花不肯让道,自己也不想惹事,便溜个弯打算绕过去。
花花见蒙达有了虫子竟然不肯与它分享,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方独自玩耍,这是自它俩认识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它哪肯罢休,却又不敢直接到蒙达脑袋上捉虫子,于是在蒙达前进的路上跳来绕去,“喵喵”叫着,一直追到桂花树下。
马小跑见花花跟来,一时不敢下地。
蒙达继续“汪汪”叫着,扬脚驱赶花花。花花却保持着安全距离盯着马小跑,不肯离开。
马小跑充分瞧出蒙达的忠诚和尽职,便放心大胆地跳到草丛中。不过他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一旦蒙达疏忽,花花偷袭,他立马跳回蒙达身上。
身上的蛐蛐儿刚跳下地,蒙达立刻向花花扑过去。
花花纵身跃上桂花树,蒙达望着它干着急。在桂花树下看守一阵,蒙达移步回来挨着马小跑站着,距离一尺都不到,花花跟着跳下地,在近处挑逗它,它始终不远离。
花花足足候了一刻钟,见始终不能得手,无奈地“喵喵”叫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屋里走去。
蒙达便放松精神,在马小跑身边趴下来。
蒙达着实聪明!马小跑一边啃着青草一边放放心心地想。
青草更加茂密了,许多浅浅的小草从地下冒出来,叶片脆嫩,根部多汁,马小跑扎身在草丛中,津津有味地啃嚼着小草,宛如享用高档大餐的样子。
他的身体撞击着草干,青草摇动不已,惊跳出数只米粒大的小蚂蚱,瞬间逃隐到其他地方。
一只小青虫从一棵老草的根部爬出来,身体呈现嫩绿而透明的颜色。
好一份活蹦乱跳的绿色小鲜肉!马小跑瞪大眼睛瞧着小青虫,突然感受到身体对肉食的强烈呼唤。
他深感意外,就他对蟋蟀饮食习惯的了解,蟋蟀属于植食性昆虫,各种植物的根茎叶果实都喜欢吃,属于作物的害虫,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蟋蟀喜欢吃虫肉。
居然产生强烈的食肉欲望,显而易见,自己依旧保留着人的饮食习惯,不见肉则罢,一见肉就馋象毕露。
落难以来,他还没有开过油浑,眼前这只娇嫩的小青虫,正好打牙祭。
马小跑正打算张开钳子似的大嘴咬住青虫,突然想起闵公和尚的话来:
“世间万物,皆为生灵,唯以平等之心看待,以悲悯之心关爱,方得生命真谛!”
这只小青虫,当然属于“生灵”中的一种,尽管它属于害虫(“害虫”一词是人类对危害人类作物的虫类贴上的标签,不知受到人类猎杀的生物会给人类贴上什么标签),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消灭它!
吞下这只美味,不仅还阳之路定将变得遥遥无期,地狱之门也将随之而被打开!
马小跑庆幸自己牢记着闵公和尚的教导。他静静地瞧着小青虫沿着草茎爬上叶尖,尽管馋得清口水长淌,却是努力压制着难抑的欲望。
马小跑突然想回访一下刚回到家门口时住的地方。
他爬出草丛,注意到自己是在大门左边的桂花树下,他所住过的那条地缝,是在右边的桂花树下。
他跳上火砖,三五步便跳到对面火砖上。
蒙达跟随他跑过来,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
“唧唧唧!”马小跑望着蒙达叫三声。
他对蒙达的恪尽职守深感无比欣慰。
“呜呜呜!”蒙达也温和地叫三声回应。
马小跑穿越青草,向地缝处爬去。
一只豆粒大的小虫子在草丛中爬动。仔细一瞧,是一只小蟋蟀!身体呈浅褐色,有点透明,翅膀只冒出一点点尖端,象极一个没有穿衣的光屁股小屁孩。小蟋蟀太小了,可能连自己身体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小不点儿,才从蛋蛋中钻出来的吧。”马小跑在心里向小蟋蟀问候到。
但是,立刻,捉虫吃的冲动再一次在他身体中冒出。
马小跑非常羞愧地想:
真是恶性难改!如今也算是蟋蟀的临时同类,如果放任自己同类相残,岂不连畜生都不如!
小蟋蟀也瞧见了马小跑,停下脚步,愣愣望着他。
马小跑想,小蟋蟀看见自己巨大无比的身体,一定惊奇到超出想象。
他一动不动地站住,害怕巨型的自己吓着小不点儿。他打算等小不点儿看惯自己,确认自己不会对它造成威胁之后,再温柔地靠近它。
小不点儿实在太小了,一定刚出生不久,在这个危险无处不在的世界上,尤其是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虫虫界,它的生命脆弱不堪。如果能够为它提供安全保护,让它顺利成长,不失为做一件善事,为自己积一份功德。如果能与它成为忘年朋友,在自己无聊时出来找它玩一玩,同样是一件幸事。
他瞧见小不点儿的左眼中有一块白斑,有针尖大小,以人的眼睛观察,几乎瞧不出来。他想,难道小不点儿天生患眼疾吗,为何右眼中没有呢?
马小跑与小不点儿对望片刻,眼神中充满了温和与友好。他见小不点儿一动不动,以为它瞧熟了自己,并不视同类为威胁,便轻移脚步打算靠近它。不料他刚一提脚,小不点儿惊慌不已,迅速转身逃离,消失在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