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无常早已飘得无影无踪,马小跑兀自愣愣地立在原地。郑狱长走过来拍拍马小跑的肩膀说:
“马兄弟,还不赶快回去仔细思考,下一个午时三刻,你就要被提上阎罗殿了!”
马小跑心里一惊:
这么快就要上阎罗殿?丰都大帝已经离开了么?妈呀得赶快回去冥思苦想,现在还阳的愿望,就寄托也只能寄托在那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的“谜语”中了!
想到这里,马小跑急忙向郑狱长道过别,转身欲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面摸出两叠钞票一面诚恳地说:
“郑狱长,小鬼感谢你的真诚照顾,却无可报答,这些许钞票敬请笑纳,万勿推辞!”
“哈哈哈!”郑狱长仰脸大笑后说到,“兄弟,看不出你年纪甚轻,却熟谙这一套!这绿阴阴的大钞票,在其他地方广受欢迎,在我老郑这里却行不通!且不说我没有帮助过你,就算为你做过一些事,我也绝不可能收受你的好处。心意领了!去吧去吧,赶快回去思索,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但见郑狱长那一副耿介的态度,马小跑不便坚持,悻悻然收起钞票,向郑狱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踏步走出门外。他边走边想,如果世间的机构中都是郑狱长这等正直的官员,哪里会有乌烟瘴气的社会风气呢。
“兄弟,等一下!”
不想郑狱长却在后面急喊,马小跑停下转身,却瞧见郑狱长将一支笔和一小叠白纸递给他。马小跑立刻明白纸笔的用处,十分感激地冲郑狱长笑一笑。心里思忖,此人外表粗犷,情格豪放,心思却是如此细致,难怪做人时能当上将军,到了阴曹地府照样做一个机构的老大。
回到狱中,马小跑立刻将道明和尚和小和尚的“谜语”写到纸上,然后盯住字纸,努力排除杂念,专心啄磨起来。
人道,鬼道,生畜六道,该走哪道走哪道;
阳间,阴间,地狱无间,判去哪间去哪间。
触角一相逢,类同两相呼;
旁门有左道,通路彼岸中。
猜物也猜路。
马小跑将那几段话颠上倒下,拆来解去,分解组合,释义引伸。他一会儿双手托头冥思苦想,一会儿站立起身来回走动,一会儿躺身下地凝望上空,一会儿面对纸张唉声叹气。
每一个字都是老相识,每一句话都浅显易懂,可是它们个个都死气沉沉地躺在纸面上,丝毫不与马小跑互动交流,显得那么的冷若冰霜,无情无义。
人类的语言文字实在太过博大精深,真他妈是个要命的玩意儿!老祖宗为什么要那么聪明,进化出语言,学会说话,甚至创造出文字,让三界的活人死鬼必须通过复杂的语言、文字才能沟通交流,催生出那么多的猜疑、误解之事。这也罢了,如果沟通、交流、作文时都能直接地述说,简单地表达,让人一听即懂,一读便明白,也不算复杂。可恨某些人呀鬼呀却总是要故意说话婉转曲折、拐弯抹角,甚至想出暗语谜语,写出深奥晦涩的文章来,真是天不作贱人,人却自折腾!
做原始人多惬意啊,每天饿了就找吃的,困了就睡大觉,既不说话也不识字,有事“嗷嗷”叫两声,无事各做各的,活着就简简单单活着,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地死了。或许既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生命的历程简单至极。如今自己的命运竟被这些看似简单、了无生气的文字所操控,真他妈的叫人痛苦!
马小跑思虑得头痛欲裂,几欲吐血。他懊恼不已,抓起那张字纸三下五除二撕个粉碎,在房间里来回暴走一番,继而又坐下来,在另一张白纸上写出同样的文字。不多久,地上竟铺了一层碎纸屑。
马小跑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
自己想不出来,难道不能求助么?时间不待,与其独自在牢里挠脑瓜皮而毫无收获,让时间白白流失,不如出去问一问,说不定那些身处事外者一下子就能瞧出门门道道。再者,三个臭皮匠,胜一个诸葛亮,集思广益,总有一个能读出“谜语”中的信息来。
不过找哪个好呢?狱中认识的鬼差,一瞧都是些兵哥子、大老粗,叫他们出力气打个架什么的根本没有问题,要他们动脑筋思考,倒不如杀了他们。
摔死鬼和流浪鬼更不用去找了,一副无知无识的底层混混模样,大字不识几个,找了也是浪费时间。
红白女鬼恐怕也不行。不过这个姐姐脑袋还算有些灵光,鬼幻谷时要不是她临危一声喝,现在能不能完完整整地呆在这间牢狱里恐怕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她那张叽喳不停的嘴巴真叫人恐怖,先把她作为备选项吧。
彪伟两兄弟能当黑社会老大,脑袋肯定是不差的,如果能去问一问他俩,很有可能得到一些思路,可惜他们那一层的狱门根本进不去。
唯有去找美阿姨了!美阿姨知书识礼,又沉着冷静,她一定能帮助自己找到破解的思路!
想到这里,马小跑立刻冲出门,快速向“礼”字狱跑去。快要奔到大厅时,差一点与“礼”字狱的分狱长撞个满怀。
分狱长问他急跑什么,他回答说找美阿姨。分狱长告诉他说:
“就是那个023号吧,已经被带上阎罗殿。”
听到这个消息,马小跑愣住了。
美阿姨已开始接受审判了?她还会回来吗?自己东奔西跑,却只去看望过她一次,早知道她这么快就上阎罗殿,该多去看望几次。或许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连个最后的道别机会都没有!哎——母亲一样的阿姨啊,祝您一路走好!
马小跑失失落落地调转身,向“罚”字狱跑去。他准备去找红白女鬼,现在也只有起用这个备选对象了。
马小跑期盼着红白女鬼会对他有所帮助。
刚刚下到“罚”字狱的楼梯口,却见鹰勾鼻慌慌张张地跑来拦住说:
“兄弟,真叫我好找!分狱长来提醒说上面马上要来差役提你去阎罗殿,赶快回去吧。”
连红白女鬼也找不成,为什么事情不早不迟全都同时撞到这个节骨眼上?马小跑失魂落魄地跟着鹰勾鼻回到牢狱里。鹰勾鼻重新给他戴上手铐,边铐边说:
“兄弟,委屈一下,上面如果知道本差给你松过铐,还放你到处走动,本差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难道不是六爷吩咐的么?”马小跑随口问。
“是啊,不过一层一层查到六爷头上,他老爷子也是会挨处罚的。”
马小跑后悔多问了一句话,马上就要上阎罗殿了,自己的还阳之路究竟隐藏在那些字的哪一横哪一撇中,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想出,不抓紧时间作最后的思考,难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阎罗殿么?
还好鹰勾鼻也未再多说话,他出去之后,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马小跑依旧与那些字熟识无比,但是依旧没有一个字愿意与他交心。他已想得脑袋迷糊,心力憔悴,他甚至都产生出“干脆放弃,听天由命”的念头。不过功夫不负有心魂,他那已快变作浆糊的脑袋中,好歹总算划过一丝亮光。
马小跑兴奋不已,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些,准备理顺思路,乘胜追击,尽快思考出完整的“谜底”。
关键时刻,却听到“咣当”一声响,牢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