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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又道:“只是,这境界处、人世间,却岂能是区区一种可以看清的?你身具大神通,有大法力,便可以绝境逢生,便可以施施然超脱于凡俗众生之上,是以说众生原是平等,但细微之处,却从未平等过。”
君问心面露迷惘之色,缓缓摇首道:“我不想超脱众生之上,亦没有普渡众生的慈悲心怀,便如我虽然修道,却对那长生没有分毫兴趣。”
周一仙淡淡道:“那你要的是什么?”
君问心苦笑一声,笑容中满是苦涩,低声道:“便是这里了,我要的是什么,却连我自己也不知!”
他脸上神情变幻,天上明月渐渐到了中天,月华更是灿烂,从天空洒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周一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君问心,然而他目光神情之中,已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纵然在他面前站着的是立于世间巅峰的君问心,一身道法已是鬼神莫测,但周一仙此刻看去的身影,却仿佛远远比他更加的高大。
他的儒雅,他的从容,夜风从他鬓边白发间穿过,甚至似乎连明月的光华,也悄悄聚敛在他这一边。
君问心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事实上,周一仙也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半晌,君问心微微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成器的,连自己为什么活着,想要什么都想不清楚!”
周一仙平静地望着君问心,嘴角有淡淡的笑容,道:“你错了,年轻人。”
君问心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从周一仙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年轻人,不过这显然并非要点,他错愕了一下之后,道:“请教前辈,你说我错了,错在哪里?”
周一仙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便是不成器么,以我看来,恰恰相反,你能去想这个问题,便是你远胜这世间他人之处了。”
君问心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微微一笑,招手道:“你来看。”
君问心走到周一仙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河阳城中,月光之下,静谧里的那点点灯火,闪烁不停。
周一仙望着那片灯火,眼神之中似也有种复杂的情绪,片刻之后,他静静地道:“你看见的是什么?”
君问心道:“这是无数百姓家里的灯火。”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便是灯火了,那一点点灯火,便如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都在这世间活着,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们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只是我告诉你,这芸芸众生中,不知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你这般去苦恼、去反思自己为何活着的人,万中也无一。”
君问心哑然,这种说法他从未曾想过,但从这周一仙口中听到时,却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驳。
周一仙看着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色,只是这种神情转眼即过,随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君问心的肩膀。
君问心此刻虽然不能说是惊心动魄,心神动荡总是有的,但他一身修行立生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就要侧身让过周一仙的手掌,但诡异之事突然发生,那个向来装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轻飘飘的手掌,以君问心的修行道行,竟站在原地没有躲了过去,就这么被周一仙轻轻拍下了。
君问心心头一震,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更加令他心神震动的话,却从周一仙口中说了出来:“更何况,你乃是这世间里唯一仙魔合一的人,又怎么能与其他人一样呢?”
此言一出,君问心身子大震,仙心魔心相融之事,向来是他秘而不宣的。
然而此刻,周一仙却当着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这个秘密,如何不令他震骇,一时间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盯着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道:“你虽然吃惊,也不必如此。”
君问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老人,许久之后,忽然微笑,退后了一步,端正衣襟,行了一礼,道:“小子无礼,过往怠慢了前辈,只是心中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辈为我解之?”
周一仙神色从容,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人物对他如此礼遇,似乎他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只道:“你心中所疑所惑,若是别人可以告诉你的,以你的悟性和魔仙之体的玄妙,又怎会悟不出呢?”
君问心默然,徐徐道:“莫非前辈以为,在下心中所惑,其实无解么?”
周一仙微笑摇头,道:“错了,你心中所惑,正要由你自己来解,你所修行之魔仙相容,其中当有接近体悟自性之说吧!”
君问心沉思片刻,点头道:“是,体悟自性,佛在心中而非身外,此乃魔仙之体与佛门相近之处。”
周一仙道:“便是如此了,人活一世所为何来,正是该当你自己体悟才是,老夫或可为你点拨,却不可说与你听的。”
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了一边。
君问心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他面上迷惘之色并未稍退,道:“生、死、别、离,我只见这四字始终人生,请教前辈,人性本苦么?”
周一仙笑道:“错了,错了,你一生坎坷,便以为人人苦楚,其实不然,我且问你,你以为自己命苦么?”
君问心一怔,张口欲言又止,周一仙已然笑道:“怎样,不好说了罢?便拿你近日过世之爹娘来说,你以为他们是苦么?”
君问心呐呐道:“爹娘他们…”
周一仙肃容道:“万剑一死得其所,幽姬为你而死,他们死而无憾,亦是含笑而去!”
君问心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淡淡道:“你为他们过世伤悲,却不知他们二人或许反是最明白、最无憾的人,以己度人,岂非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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