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愁红添人憔悴
华秀看到了萧瑜对沫菲儿的关心,他心里也觉得安心了几分,最少在路上,沫菲儿不会吃什么大苦,他只是安静的像一只等候猎物的狼一样,在后面远远的缀着萧瑜等人,而在同一条大道上,华秀发现现在不只是只有这一小队押送着沫菲儿等人的小队伍,迎面而来的主力军、地方预备队、增援队、辎重队,无数的部队汇成了一支支阵容庞大的部队,这只队伍踏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他们正在从长安往相反的方向赶去,华秀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着人数,这样的队伍每一只都不会少于三千人,一路上,华秀无数次看到了大队步兵从身边经过,靴底踩在被雨浸得发软的泥泞道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大衣下摆扑打在裹着绑腿又瘦又小的腿上。这些高矮不齐的步兵们装备很差,他们很少有萧瑜部下那么锋利精良的武器,而是拿着一些显然是仓促打造的大刀长矛标枪,到了这样情况,华秀猜想到现在已经暴发了大规模的战争。
到了傍晚朦朦的春雨下,草绿色的军大帐覆盖了整个原野,成千上万的士兵如同蚁群般在辽阔的平原上簇拥,日夜兼程地奔涌向火红朝霞的前线方向,犹如飞蛾在扑向烈火。从林间的间隙里注视着前进的军队,华秀感慨万千,依据自己的经验得知,在这种惨烈的举国大战中,第一批上战场的军队很少能活着下来的,也就是说,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即将死去的灵魂。为了捍卫这个国家的尊严,付出代价的却是这批根本无人知晓姓名的普通士兵和家庭,那些失去丈夫和父亲的孤儿寡母们。在这时候,华秀知道为什么汉人会这般的痛恨突厥人,可是他也为自己的族人感到无耐,一到了荒年,他们不以战养战,便没有办法可以活下去,那为什么,汉人可以一生下来便占着这样一大片肥美的土地,而突厥人却要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去讨生活。而现在,他的国家发生了这样惨烈的战势。
败则必是亡国,胜则可以掠夺到更多的土地,让自己的族人过上几年安生的日子。
可是,他应该何去何从?
现在的他回到大唐的都城长安,又能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唐主已经遣人拿了沫菲儿,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要对自己不利了?还是从自己失踪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是一个局。
华秀这些天里一直没有机会与沫菲儿他们沟通一下,也没有机会过多的接触到正确的消息,让他现在一直没有办法正确掌握到现在的信息,也无法判断这时候的局势。
这日天气阴沉,苏若尘自在家里闲坐了片刻,终是有些受不得闲,只要一闲在家里,她便开始浮想连连,索性去了楼坊里看着帐,这些日子楼坊的生意也清淡了不少,必竟这时候已是战时,谁还有这样的心思,而且前几日,她将收买过来的粮食,都以低偷抛了一个空,把长安城里几大粮商也得罪了一个遍,所以这会子生意清淡的紧,好在刚卖了粮,手里还有闲钱,却也不是十分着急。
苏若尘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又赋了一首词,当然是抄来的啦。是一首纳兰容若的词: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
他的词当然是好的,当下招来楼里有名的唱词的几个姑娘相传瞧了一遍,也是各自叫好,苏若尘只是带着笑的听他们称讼,却是一言不发,其实她现在很疲累,这些天,天天这样的忙着,忙的甚至让她都有些想吐了,苏若尘隐隐的感觉得到自己身体有些异样,心情却是更加沉浮不定了。正在她想着心事的时候,看见面前多了一个人,她抬起头来,看见长孙冲正望着她微笑着,就在这时候,其他的几个姑娘已经知趣的退了出去,两个幕后老板之间的对话,当然不是她们可以听的啦了。
苏若尘瞧着他微微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相处的久了,还是长孙冲真的成长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苏若尘初见时的那种痞气了,而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两人经常一起相议着楼里的生意,苏若尘其实只能做些细节上的补充,很多时候长孙冲拿的主意都比她说的还要好,这让苏若尘对他越来越信任,只是最近国事日忙,他来这楼坊的时候越发少了,苏若尘看见他来了,赶紧让小丫上了茶,又给他在座上加了一个软浦团,然后便打趣的说道:“你这位大忙人,怎么有空来了。”
“我听说你把粮食都用低价甩了。”长孙冲只是说着话,瞧着她,眼睛亮亮的。
苏若尘以来他来表扬自己的,赶紧得意的说道:“我可是只赚良心钱的。”
话没说完,也不知道长孙冲从那里抽出了他的那个玉骨扇子,一下敲在了苏若尘的额角上,然后瞪着眼睛说道:“你知道这一下,咱们少赚多少嘛。”话虽然是在诉责的,但那眼眸却是亮亮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苏若尘只是瞧着他的样子,立时挑眉说道:“找你那皇帝姑爹报帐去,要不是因为我们压下了价,他的军粮可用不着这样的价格收上来。”
“切。”长孙冲才不理会她呢,又敲了苏若尘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摆出一个嘴角下滑,苦着一张脸的样子说道:“你看我,皇上这些天,看见谁都这样子了,我那里敢去惹他。”
说到这里,苏若尘也让他逗乐了,不由嘻笑了一声,长孙冲也没端住,两人一起相视而笑,笑声才落,长孙冲才想起了自己今天要来的主要目的,他看了一眼苏若尘的脸色,最终小心的说道:“我得了军报,突厥领兵大将便是华秀。”
“好了,我不要听。”苏若尘立时脸色大变的喝止了长孙冲的话,这些天里,谁敢在她面前提这个人?为什么他要提......
“若尘。”长孙冲无耐的叫了一声,但终是看着苏若尘愁苦的脸色,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
长孙冲自楼坊里回家,见府中正门大开,一路的重门洞开直到上房正厅,便猜想着,若不是有旨意下来,便是宫里来了人,便转过花厅,正巧见着上房里的丫头,便随口问道:“是有上谕给老爷吗?”那丫头道:“是内侍省的人过来传旨,恍惚听见说是皇后娘娘病了,传女眷进宫侍疾去呢。”
长孙冲点了点头,便径直往长孙夫人的房里去,远远就听见长孙无忌面前有些脸面的妾侍于夫人的笑声,她带着笑的说道:“您没听着那王公公说,说是娘娘亲口说想见一见您。”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姨太太秦夫人的声音道:“皇后娘娘待夫人,那真真是长嫂如母一般的看顾着的。”
长孙夫人却只说道:“只是说病着,却不知道要不要紧,我这心里可七上八下的。”
于夫人笑道:“我猜想并不十分要紧,只看那王公公的神色就知道了。您才刚不是也说了,皇后娘娘这样的人儿,那自是有皇上的鸿福庇佑的……”话犹未完,却听丫头打起帘子道:“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屋中诸人皆不由一惊,见长孙冲进来,长孙夫人立时说道:“我的儿,外面必是极冷,瞧你这脸上冻的青白。”
长孙冲这才回过神来,行礼给长孙夫人请了安。长孙夫人却笑道:“你必也累了,回房去歇着吧。过会子吃饭,我再打发人去叫你。”
长孙冲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屋中,侍女们见他面色不好,只道是回来路上冻着了,忙打发人去取了一壶温了的梅花酒,酒方烫热了,便端进暖阁里去,见长孙冲负手立在窗前,窗下所植红梅正开得极艳,点点沁芳,寒香凛冽,此时入到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愁红颜色。只能悄声劝道:“大少爷,这窗子开着,北风往衣领里钻,再冷不过。”长孙冲只是恍若未闻,只是转过身来,拿起那梅花酒壶来,慢慢向那杯中斟满了,却是一饮而尽。接着又慢慢斟上一杯,这样斟的极慢,饮的却极快,吃了七八杯酒,只觉耳醺脸热。摘下壁上所悬长剑,推开门到得庭中。却拔出长剑,将剑鞘往她那方一扔,她连伸手接住了。只见银光一闪,长孙冲舞剑而起,自仰天长啸:“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吟毕脱手一掷,剑便生生飞x入梅树之下积雪中,剑身兀自轻颤,四下悄无声息,唯天地间雪花漫飞,无声无息的落着,绵绵不绝。
其时风过,长孙冲身上一寒,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黯然伫立在风雪之中,雪花不断的落在他衣上肩上,却是无限萧索,直如这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孤伶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