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捱得几日,厨房里的油也没有了,大院子哪边倒是派人送了油过来,来人好像是厨房里打杂的小厮,叫阿虎,陆小其见着他就问:“我爹爹回来了没有?”阿虎老实回答:“还不曾回来。”陆小其听了就有些闷闷的,进去房里发了好一会呆。
到了做饭的时候,游氏打开油罐子准备炒菜,结果发现那油的味道不大好,看起来象是放得久了些的油,游氏叹了口气,还是用来炒了菜——只要有油吃就行,现在也不能计较味道好不好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小其觉得今天的菜格外难吃,实在是吃不下去,只能就着周度哪里拿来的咸菜勉强扒了一碗饭,倒是游氏吃了半盘子青菜,她也知道难吃,但觉得不吃实在浪费,她从小出生在农家,什么难吃的没吃过?总之因为难吃就浪费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陆小其娘两个在这边吃饭,偏房哪边老杨和老杨婶还有周度三个人也在吃饭,吃的照例是咸菜窝头。周度是一贯的沉默,杨婶的话向来比较多,现在正摇着头道:“老杨啊,你说这姨奶奶和三小姐过得也忒苦了,三小姐还生着病呢,吃的比我们下人也强不到哪儿去。”老杨看了看正房那边:“哎,这主子们的事,我们当下人的还是少管。”杨婶又说:“要不,我们屋里还有些干货,先送给姨奶奶她们用着?”老杨瞪了她一眼:“不行!先不说那点东西是我们自个辛辛苦苦存了好久的,再说了东家还缺你那点东西?你个老婆子也忒没眼力劲,大院子那边之所以就送那么点东西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个老婆子不知好歹地送东西过去,让大奶奶知道了,脸上肯定过不去,到时候大奶奶一不高兴……你自己想想!”
老杨婶让自己个的老头一顿抢白,心里也有些怕,不敢再说了。她和老杨不是陆家买的奴隶,而是帮佣算工钱的下人,但他们其实比周度强不到哪儿去。他们两个无儿无女,家里又没有半分地,一辈子就在陆家的果园子里干活,现在老了就需要更加小心做事,生怕陆家不请他们了,要不然就惨了,外面饿死的人还少吗?他们两老口能在这里吃上口饭,那是福气,哪里敢得罪陆家的主事奶奶?
周度听着老杨两老口的谈话,转头往正房那边看了看,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这时老杨又想起一件事来:“周度,大奶奶说你现在也挺清闲的,让你明天也去果园子里帮帮忙。”周度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老杨也就当他答应了,反正他平时也是这样的。
三人吃完饭休息了一会,突然听到正房哪边传来陆小其的惊叫声:“娘,娘,你怎么了?”周度一听立刻就跑了过去,老杨婶子也想跟过去,却被老杨一把拉住:“不准去!你去干什么?明知道大奶奶不喜欢姨奶奶,你还管什么闲事?”老杨婶子不敢去了,但还在门口张望着,老杨连这也不许:“连看都不要看,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周度过去看见游氏正苍白着一张脸,连站也站不稳,一手抚着胸口道:“我,我好难受。”陆小其扶着她对周度叫道:“快,快去找大夫!”周度知道耽误不得,立刻就跑出去了。
幸好周度不是笨人,没有跑到城里去找大夫,那样的话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病人这边只怕就等不得了。他只是找了离得最近的一位土郎中,那郎中也是个有经验的,赶过来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赶紧的催吐!”
来不及喂催吐的药,郎中只拿了一根鹅毛在游氏喉间轻轻动了几动,游氏就哇哇地把刚才吃的饭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就牙关紧闭,休克了过去,吓得陆小其紧紧拽住土郎中的衣袖:“大夫,大夫,我娘怎么了?”土郎中安慰道:“你放心,你娘没什么事,只是体质太弱所以暂时晕过去了,待会熬点解毒的药给她强灌下去,明早起来就能好了。”
陆小其听了才稍微放下心来:“那麻烦大夫快拿药给我。”土郎中道:“我赶得急,却是没带药,就让刚才这位小哥跟我去取吧。”陆小其心里急得不行,立刻催周度:“你快去跟大夫拿药。”土郎中又说:“另外诊费十文钱,你先给了吧。”陆小其一听到这里就傻了,她没有钱,游氏也没有钱,往常一应用度都是陆家公里出的,如今突然要钱,她从哪里拿出来?幸好那郎中也是个好人,见她这副尴尬样子,忙道:“你家大人还没醒,你小姑娘大概不知道钱在哪里吧?不打紧不打紧,明儿个等你娘醒了再让这位小哥送过来就是。”陆小其眼圈一红,心里十分感激,这世间总还是有些好人的。
等周度拿了药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陆小其正坐在灶台前生火。她是个从来没烧过灶台的人,火虽然是生了,却弄得一厨房的浓烟,她自己在哪里一边咳嗽一边拿着火钳往灶里面猛捣鼓,可无论她怎么捣鼓,那火就是大不起来,烟却是越来越浓。
陆小其本来是想着先把专门熬药用的那个小锅刷干净了,烧好水,好等周度一会来就熬药,没想到自己生个火却生得如此糟糕,她这会觉得自己没用之极。以前总是她生病,游氏照顾她,如今轮到她照顾游氏了,却连这么一件小事也做不好,想到这里,陆小其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加上又担心游氏,她不由低低哭出了声。
周度原本对这三小姐生火的笨拙样子很是看不顺眼,可如今突然见她伤心地哭了,他又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以及那一抽一抽的肩膀,显得有些可怜,于是他有些不忍心起来,轻轻咳了一声,第一次破天荒地先开口说话了:“药拿来了。”陆小其一听见周度的声音,立刻止住哭声,掩饰地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尽量用十分正常的声音说:“来了啊?那你赶快放到锅里去。”
周度走进去打开小锅的锅盖,把药放进去,然后走到灶台前:“你出去照顾姨奶奶,我来生火。”陆小其点点头,站起来走了,不过她没发现自己的小脸因为刚才那一哭后又用满是烟灰的手抹了几把,现在已经成了个大花脸,周度虽然是看到了,也不说破她,免得她尴尬。
等周度熬好药端过来的时候,陆小其还是顶着大花脸在哪里,她看到热气腾腾地药碗,摇了摇头:“不行,太热了,要是这样灌下去一定会伤着娘的。”周度自然也知道,转身就出去拿了半盆水过来,然后再把热腾腾的药碗放在盆里,这样一来药温得就能快些了。
陆小其看着周度做这些,觉得现在能帮自己的就他一个人了,于是道:“你别走,就在这里待一会,等药温了好帮着我给娘喂药下去。”周度原本要在外面等的,见她这样说也就在房里坐下了,默默地看着床上的游氏。陆小其在这个特别无助的时候,见这平时不大给人面子的周度竟然这样听话,心里不由对他生出了些好感,就主动找话跟他说:“你到我家多久了?”
周度有点意外,抬眼看着她:“你不知道?”陆小其更意外:“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你,怎么会知道?”周度看她确实是不认得自己的样子,就说:“三小姐许是记不得了,可我是记得的,去年冬天,我还吃了你一个蛋糕。”陆小其听到这里,又认真打量了周度一番,才幡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呀!难怪的,我总觉着你不高兴时瞧人那样子有些眼熟,原来是你。那时候你的脸花花的,看不清模样,真没想到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