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她耳边说话,她直直的看着他们,他们的声音混合成一片,从她耳边滑过,她一句也听不清。
东旭的父母在哭,她的父母也在哭,好象……所有人都在哭,惟独她没哭。
家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似乎大家都觉得光线有助于驱散悲痛,可她知道,那根本没用。
记不得是谁了,好象是孟琳和妈妈,她们帮她换了黑色的丧服,把她扶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
她努力的支撑着,不晕到,不哭泣。上辈子是穆勒送她,现在换她送他。要送好,明天还有葬礼,她还要把他入土为安。
按常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应该随着他的生命消失,可是……死亡有时候却把某些东西变成永恒。
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死了,他便永远二十岁了,他的亲人六十年以后想起的还是二十岁的他。即使见到他的鬼,也是二十岁的鬼。
她和东旭的爱情……也是一样。
也许她老了,丑了,唠叨了,东旭就没那么爱她了……但是他一死,他对她的爱便永恒地停在了最炽烈的时候。
上一世也是吧……也许她跟他回了大漠,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老了的女人,可是,她的死却把他的爱冻结住了,终其一生,他能想的的她,就是那个鲜亮的美丽少女,让他苦苦的爱了一辈子。
太苦,一定太苦……那短暂的爱情之后,全是无时不刻难以停歇的锥心之痛,还有,越来越浓烈的孤独。
穆勒一定太怨,太怨了!那怨气大到即使那么爱她也要把这笔心痛的债讨回去。
可是,穆勒……你加了利息!
他是个男人,她死了以后,他还有他的王图霸业,他还能靠着他的恨和大清朝争斗到死……他可以用很多很多的东西冲淡他的痛,所以他活下来了。
可她呢,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没有野心没有展望的小女人,他就是她的全部,他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怎么还不了解她?
当她无法面对的时候,她就会选择逃避!
这笔债……她不想还了,即使赖不掉,那……那也等再下一辈子,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慢慢还,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心痛中也许还能有点指望。
她却太明白了,这笔债,这笔心痛的债……终其一生没有解脱的指望!如果知道路没有尽头就会显得格外长。所以,就赖了吧,就让下一世或者不管几个轮回以后的她懵懵懂懂的去还吧,也许那时候的她还能傻傻的以为可以找到一个停歇的地方!
送走他,她就跟去。
体贴吧,她还是很贤惠的。她笑起来,那笑容让她的父母惊慌失措,孟琳几乎叫起来了。
她有点同情的看了眼他们,对不起啊,她的心太重了,被东旭离开的痛装的太满,无法顾及他们的痛了。她的离去让他们伤心也变成债的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都先欠着吧,她现在是没办法了。
妈妈拉着她的手,怎么搞的,不说妈妈的手是最温暖的吗,为什么也这么凉!
“梓晴啊,你要想开啊……”
想开?她想开了呀。
她有点感谢的看着一屋子认识不认识的人,他们的出现让场面无比热闹,挺好,她真的不想再受一点冷清。
凌晨的时候他们就去了灵堂,他照片下的那个盒子里就是他的骨灰吧。照片选的不错,挺帅的,她很满意。
他变成一盒子灰的过程他们没让她参与,好象怕她受不了,多余,她都能受得他死在她面前了,还怕他再变成一捧灰吗!
她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错了,错了……她不该再给大家添麻烦。她不该等他葬了再死。多现成,就在殡仪馆里,现死现烧,她和他就可以呆在一个盒子里了。
上辈子她和承毅白骨交缠,这辈子她和东旭灰烬相掺,又浪漫又公平。
她缓缓四顾……主意改变的太快,没准备妥当!怎么死呢?上吊,没合适的地方和绳子,吃药,没买啊。她看见了那边的小桌子上放了把剪刀,疼就疼一点吧,没选择啊。
关系比较近的亲友已经陆续来了,看她的人注意力没那么集中。
去厕所。她对孟琳比画。
“我陪你去。”孟琳不放心。
梓晴想笑,死也能陪着去吗?别了,孟琳,好好活着,把若鸿的债也加上利息讨回来。
出门的时候顺便藏了剪刀,没想到,她总是死的这么暴力。原本想躺在床上安然阖目而去。
出了大门,风好冷。天这么阴沉会不会下雪?
她慢慢的走进后院的小树林,小树在冬天显得格外可怜,地上全是枯败的树叶。她看着手里的剪刀,不错,很锋利,往哪儿刺?对呀,胸口的红印,正好在心口的上方……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
平常碰破点皮都那么疼,给自己挑刺都觉得手软,可是她拿着剪刀往下刺倒还很麻利,连抖都没抖……在心疼到这份上时,其他疼就没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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