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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黄昏,日沉西山,千嶂中,血染苍穹,沃野千里,尸横遍,无贵无贱,同为枯骨,渭水红,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吴浚手紧紧握金攥提卢吸水枪,甲冠殷红,满脸鲜血,挺立于城头,咧咧的江风,将战旗吹得呼呼作响。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吴浚自问经天济世,胸中雄兵千万,然初经战事,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尽心书不如无书。
“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多友逐猃狁,全师而还。赵括无知,枕骸遍野。”
马叹车哀,城下三三两两的士兵正打扫着战场,羌管悠悠征夫泪,吴浚又是自责,读书人一声长叹。
“有什么发现?”吴浚纹丝不动,沉声问道。
矮个子伊宁,古铜色的圆脸,不过一战,吴浚似乎变了一个人,威不可犯,不禁皮肉动了动,躬身低首抬眼,道:“从楚军尸体来看,都是死囚,怪不得如此拼命,哼!”
“我军损失如何?”吴浚不做评价,复问道。
“亡者三百,伤者三千。”伊宁话语间透出得意,剑云关将士依旧状态神勇,这让他放心不少。
“当时越军阵前自刎,吴军心寒,三千越甲趁势吞吴。如今楚军不畏蒺蔾,不避刀剑,以手攀城,口咬手抓,如魅如兽,我军城高守备,以逸待劳,竟不能全身而退,恐士卒心已有所畏。”吴浚却没有伊宁乐观,道出心中所忧。
“将军一语中的!”陈飞抚慰完伤病,正走上城楼,听吴浚如此说,抚掌赞道。
“如之奈何?”伊宁听陈飞也如此说,不禁咧嘴急道,双眼看看这个,又骨碌到另一人脸色,俱是死一般的,枯井古水。
“身先士卒,将皆不畏死,兵又怎会惜身?楚军强悍,我等便要比他更疯狂,如此才可以暴制暴,除心魔,重拾信心。”吴浚冷冷道,手中长枪在地上顿了顿,似跃跃欲试。
“当如是!”陈飞双拳紧握,深邃的眼睛,看着野旷天底,老鸦古树鸣呀。
伊宁叹息一声,顿足转身下城,摇手道:“这些弯弯绕绕太费神,有备无患,我这就安排防御器具去。”
陈飞目送伊宁走远,突然轻声问道:“大将军,此战可有把握?”
吴浚听言一怔,心中信心轰然颓塌,老将尚且如此,难道要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独木支天?看来耳闻不如目见,剑云关不过如此。不禁惨然一笑,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谁又有十分的把握。不过忠君报国,唯死而已,何惧哉!”
陈飞听言,愧然无语!
正说着,清角吹寒,城角旌旗火光攒动,钟鼓齐响,呼喊之声震天动地,刀剑相交之声清脆入耳。
吴浚提枪翻身上马,对陈飞笑道:“走,养兵千日,保家卫国正在此时!”
陈飞毅然点头,豪气顿生,宝剑噌然出鞘,大喝一声,跃马冲入战阵。
剑云关后门,将士听见声响,个个整装,一双双眼见看着似乎近在眼前的火把,脸现急迫,却如树桩一般,纹丝不动,侧耳听着暗屋内两人的谈话,一时叹息一时怨恨,敢怒不敢言。
“将军,我们怎么办?”杨相副官姓严名白,黑暗之中看不出脸色,悉悉索索几声脚步声,甲铠叮当作响。
“你问我,我问谁去?吴浚军令如山,谁敢违抗?”杨相端起酒坛,咕咚咕咚大饮一口,酒气酒水呸了副官一脸。
“说,是不是你们什么得罪他了?早跟你们说什么来着,不要去招惹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在前面大块吃肉,我们却只能干瞪眼,远远看着。呸,这事一旦传扬出去,我杨相一世英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
杨相骂骂咧咧,干脆把酒坛贯碎在地,站起身来,一摇一摆,舌头打结,指桑骂槐,显然已是醉了。副官看了,也只能无奈叹息,忙上手扶着。杨相却一手甩开,左右叉腿,竟站立不稳,踉跄摔下楼梯,滚了下来。
月光照在杨相脸上,红赤似火,左右士兵见了,面面相觑,几曾见过杨相如此落寞,心内愤怨转为感惜。副官一脸白纸,焦急下楼,自责自叹。
“不过,严兄,我等既一日为兵,便需听命行事,不然与匪何异?我相信,吴大将军,必然有他的考量,切不可凭一时之气,而误了大事。”杨相谆谆善道。
“我等无知,竟不知将军心苦若此,请将军恕罪。”严白见杨相已人事不省,自言道。
杨相听言,嘴角微翘,心道:“精忠报国,马革裹尸,自是将士本分。然吴浚有才无能,指挥失策,已令剑云关将士深陷其中,我若让你们再参与进去,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于国于家无意。想我杨相在关州说一不二,而在此处不过编外之人,人微言轻,孤立于此,却只能保住青山,以待来日再雪此耻。希望他日尔等知道真相,不要怪我才好,唉”
正想着,杨相酒冲脑门,已耳不能闻嘴不能张,挺腿睡去。严白叹息应命,安排人员坚守岗位不提。
吴浚杀敌正酣,突听西边城角一声炮响,咚咚鼓响,喊杀声起,而眼前楚军如潮水般退了回去,虽心知有异,然急在燃眉,不得不救,不及细想,又劳马奔腾而去。
剑云关内外杀声此起彼伏,血染旌旗,明楚将士前赴后继。江州城内却依旧歌舞升平,红烛银树,民安老乐。
“你说的莫非是老六?”李彦看着锦衣者,谈谈笑道。
锦衣者兴奋地点点头,黝黑的脸色泛出红光,颇有久别遇故知之感,连道:“正是正是”
李彦却见锦衣者眼含笑意,左右摇摆,心知来者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心内警惕,转首指着前方,道:“往前一箭之地便是,门前炉火正旺,一望便知。”
锦衣者抱拳,笑道:“多谢!”便大步而去。
李彦见了,不禁生疑,正要转身。锦衣者突然翻身跃起,如大鸟一般,向李彦扑来。李彦忙错开脚步,又听气流呼啸,一块通红的铁块,堪堪贴着李彦的脸飞了过去,热辣生疼。
“哎呦你想死啊?”女声俏脆脆绵嗲嗲,李彦听了又起一声鸡皮疙瘩,不冷自颤。再看其人,一片格子棉布包裹着头发,麻布灰衣,身前围着大片皮裙,灯光照下,脸色蜡黄,看上去只怕已是花甲之年,谁又能猜到,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知道攻其必救,老七出去这么些年,总算长进了!”那人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好嗓子。
“老六老七,莫非他们是兄弟?不过差别也太大了点吧。一个圆脸一个方脸,一个犹如白面书生,一个死黑面判官不会不是一个娘生的吧”李彦想着十分无语,一时却忘了自己还在危险之中。
“嬷嬷却亘古不变,流星粉、易容术,老一套。”老七损人不利己,一张嘴却如老六一样,落不得半点便宜。说时迟,那是快,又一块通红的铁块朝老七的肩井穴打去,老七被逼又倒退了十几步,人已在十丈开外。
那婆婆眼瞅李彦,上下大量,嘴里啧啧称奇:“果真出落的标致,怪不得大小姐朝思暮想的,以我老婆子看,配得上配得上。”
李彦被看得手无足措,听着那婆婆的话,又茫然不知所云。
“老婆婆好!”礼多人不怪,李彦知跑已不及,干脆落落大方地作了个揖。
“怎么大姐我看起来老么?”一声眼盯着李彦,竟然媚然销骨。李彦再看时,那婆婆竟肌肤粉白,娇艳如花。
“哈哈哈”老七大笑三声,没等老婆婆出手,先跃起躲开。
李彦猛然惊醒,一身冷汗,暗暗按照老乞丐教的方法吐纳一个周天,这才心神安定,心想:“刚才定然是中了那婆婆的媚心术,若不是老七相救,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哼!”那老婆婆冷哼一声,脚似踩浮云,腾飞而起,双掌翻飞,击向老七。老七似早有防备,退身跃开,手中洒出一把暗器。
那婆婆却不管不顾,冷笑一声,转眼即到眼前,变掌为爪,抓着老七的衣领,将他如包裹一样扔了下来。李彦眼见老七如此摔下,必死无疑,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接,刚触时,轻软如棉,继而重如千斤。李彦只听见咔嚓一声,强忍着断肢之痛,胸前一撞,卸去老七下坠之力,这才放手。
“害己害人!你老七从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老婆婆嘴上虽如此说,眼睛却一亮,向李彦点点头。
老七翻身立起,揉着肩膀,嘿然一笑,向李彦作个揖,竟扬长而去。
李彦垂着断手,竟越来越糊涂。
那婆婆笑道:“放心,公子此臂只有大姐才能接上,老七正是看出这点,才会不言而去。”
那婆婆为李彦接好手臂,也万福下身,飘然而去,独留李彦楞楞的不知所谓。抬手试试,竟感觉不到疼痛,却发现袖内不知何时被那婆婆放了东西,便默不作声,自然回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