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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冬至,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廉字营内静悄悄的,今天没有训练,所有的士兵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躲在帐篷内舒服的烤着炭火。送军需物资的人悄悄来悄悄去,没有交代东西是从哪来的,姚武便自作主张说这些是总管大人赏给将士们的,弄得全营的人对李彦感恩戴德。
姚武踏着没靴的积雪,强忍着怒气来到军营官衙,绕过大堂,进了二堂。二堂的摆设与大堂的不同,左右两溜十六把交椅,上位也是两把同样的椅子,中间隔着大紫檀案。李彦正坐在上位喝着茶,脸上露出是淡淡的笑。姚武一怔,没想到李彦还可以如此镇定,越发自叹不如。
李彦旁边站着一个总角小厮,是曾冰鸿送给他的,名叫小寇子。小寇子见姚武进门,忙捧上茶。
姚武闷声向东边椅子上坐了,终是忍不住,又豁然站起,凛然道:“大人,大丈夫敢作敢当,陈家怎可如此如此临事缩头?陈不是欺人太甚!哼!”话语如鲠在喉,虽不吐不快,却又有诸多顾忌,一句话期期艾艾,终不成语。说到最后猛“哼”一声,总算把闷气吐了出来。
李彦不禁停了一下动作,看了看姚武,只见他怒目圆瞪,双手紧握,显然还在强忍着怒气。陈恪的做法,稍微知道内幕的人便洞若观火,姚武既知道开春剿匪之事,又一直在练兵,自然比谁都清楚,陈恪如此作为,不可能只是“临事缩头”这么简单。
但李彦还是对他刮目相看,要知道姚武三代为陈家效力,受陈家之恩颇厚。姚武在一次偷袭楚军时,几乎全军覆没,陈天海不但没有杀他,而是将他调到廉营,级别都没有变,更是活命之恩。要不然姚武嫉恶如仇,怎会对陈贤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他能说出“欺人太甚”已是相当的不容易。
况且陈家在江州四代经营,足有百年,皇上的势力都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俨然一方霸主。而在世人看来,李彦不过是皇上用来试探陈家的一颗棋子,可有可无,李安也是个无根无底的人。姚武有什么必要讨好李彦而得罪陈家?不过是性格使然。
曾经,李彦让他配合武场立威,又让他训练军队,还告诉他开春剿匪之事,都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今日见他如此,倒有些收为己用之心,不禁思考着,放下茶杯,点头笑道:“不忙,姚将军且坐下,喝口茶。”
姚武心有不安,虽然听言坐下,并没有心思喝茶。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也许这是一个转机也不一定。”
姚武听了一怔,定定的看着李彦,却见他脸上的微笑依旧淡淡的,温和而又亲切,镇定而又自信,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家父来江州十多年,风平水静,仰息而生,步步提心,生死不过陈家一句话尔。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李彦的存在,而且是皇上的人,将来陈家就是要动我,也不得不考虑考虑百姓的想法和皇上的态度,这是我个人的好处。”
“可眼下战事一开”姚武着急,又站了起来。
李彦并没有再要求他坐下,自己也站了起来,走上前笑道:“姚将军莫急,开春一战,小弟已有五成把握。”
“五成?”姚武吓了一跳,依自己估计,就是廉营那帮废物全军出动,也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错。造成今日这个局面,不过是陈恪为救陈贤而自作主张的结果,但陈家真正主事的可是节度使大人。我现在代表的是皇上,一旦战败,那将是打皇上的脸,百姓们会评论皇上用人不明,陈恪或许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节度使大人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利害。陈家在江州可以目中无人,对皇上的话阳奉阴违,但表面上还是需要和和气气的,明目张胆的闹,小弟相信陈家还没有这样的魄力。”
姚武思路豁然开朗,却又有些不明白:“可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姚武不觉用了“我们”这个词,让李彦会心一笑,显然姚武已经开始将自己的利益和他扣在了一起。
李彦笑道:“等!”
姚武疑惑道:“等?”
李彦缓缓道:“如今你我手上,要什么没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关键之时,还是要等陈家的态度。”
“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李彦估摸着时间,对姚武摇摇手,笑道:“此事暂且搁下,先坐下吧,宫诚他们就快到了,先收拾了他们再说。”
“是”姚武见李彦说话时,懒懒的笑浮在脸上,显得十分惬意,不禁自叹不如,“临危不乱,所谓大将当如是!”
进门时,依旧是宫诚领头,只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蹒跚,似乎所有的精力在一时间全部耗尽。其他官员鱼贯进入大堂,悄悄地抖落身上的积雪,与平时的谈笑风生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都来齐了?”李彦用杯盖划划茶,低着头,轻轻的吹着。
“禀大人,都到了。”陈贤无声无息的黯然退出,宫诚失去了唯一的靠山,李彦鱼一夜之间,鱼跃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切来去得太快去来得太急。事情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李彦又马不停蹄的找上了自己,宫诚不禁手足无措,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李彦斜乜了宫诚一眼,微微笑道:“都坐吧,大家难得聚一聚,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宫诚刚挨着座位,听到李彦最后一句,他多少知道一点内情,不禁脊梁上冒出一阵冷汗,怔怔出神。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悄悄的正襟危坐。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几个事情要宣布。第一个,刺史大人说,军监之职,司不奉命者而正军法,自廉字营建立以来一直闲置,实为不妥,我提了姚将军的名字,刺史大人也同意了。自今日起,姚武正是兼任军监之职。”
姚武立即站了起来:“谢大人!”
宫诚听言,明白陈恪是准备彻底撇清了,陈贤再不可能与廉营有半点瓜葛,瞬间身子似乎被掏空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
李彦招招手让姚武坐下,接着道:“第二个事,也许消息灵通的各位都知道,节度使大人令廉营两个月后去关州剿匪,当然匪徒是谁,想必各位比我要清楚的多吧?至于参战的人选”
人人听得面面相觑,见李彦目光扫过,只觉头晕目眩,吓得赶紧低下头去,一个个似乎怕老师提问的学生。
宫诚虽然早已经知道内情,但今时不同往日,没了陈贤这个靠山,便什么也不是,脑门鼻梁上冒着粒粒汗珠。
“砰”的一声,李彦手上的杯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刹那间人人惊魂手颤,背脊生寒。
待小寇子换上了新茶,李彦继续道:“名单我还在想啊,不知道谁去合适。你们也知道,我与各位将军来往的少,也不知道哪个有才能,哪个听话。宫将军资格最老,又是各位将军之首,你以为呢?”
宫诚听见李彦叫唤,却没听清他问什么,还以为要拿李彦要拿他开刀,吓得两腿发软,刚一离椅,就跪了下去,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其他人更是心提到了嗓眼上,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上战场就等于判了死刑,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宫诚乱画生死簿。
牛升见状,眼珠一转。他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如今见陈贤失势,宫诚无靠,见风便转舵,早有向李彦靠拢之心。见李彦说到“听话”,灵光一闪,终于找到契机,忙跪下朗声道:“末将愿听都统制大人调遣。”
李彦眼睛一亮,点点头。牛升得到李彦的嘉奖,知道押对了,已经靠上了李彦,立觉身子飘忽忽的。
宫诚反应过来,明白李彦准备组建‘内阁’,而且第一个机会给了自己,被自己浪费了,让牛升抢了先,暗暗后悔,赶紧抱佛脚:“末将听从大人吩咐。”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见宫诚都低了头,也都纷纷离椅,跪在后面附和着。
“不错,看来我们廉字营还是上下一心的,都起说话吧。”
众人明显感觉到,李彦的话越来越强硬,都不敢违拗。轻轻地爬起后,却发现椅子已被下人抽走了,所有人更是觉得胆寒,低着头屏住呼吸,安静地站着。
又听李彦道:“朝廷有严格规定,五人设伍长,十人设什长,百夫长领百人,大小都统领千人,三千人以上有偏将,五千人则有牙将,而将军须帅万人。如今廉营兵数不过两万,而将军之数不分大小,则有十五人,手下人数,多则两千,少则数百,连一个小都统都不如,将军之名存而实亡。军队基本建制混乱,这是其一。”
人人心里都在打鼓,如果按照李彦的说法,将军之职只能是两人,姚武是他的嫡系,自然是第一人选,那第二个呢?宫诚和牛升都觉掌心冒汗,侧耳倾听着。
“廉字营创立之初,只为哀世人之多艰,惜其弱者而养之,老幼之数过半,况又久逸移体,别说挥刀动武,就是穿上铠甲跑步都很艰难,若如此便上战场,还不都将成为刀下亡魂?这便有违节度使大人和刺史大人的初衷,然军令如山,又不得不为。现在进退两难,这是其二。”
“如今面对这两个问题,不知各位有何高见?”李彦的话虽然问的是所有人,但眼睛只是看着牛升和宫诚。
宫诚不禁叹息,谁人不当官,当官都一样。以前陈贤如此,现在李彦也是如此,话只说一半,剩下的就让下面的人去猜测,至于能猜到多少,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李彦虽然把问题摆出来了,但实事求是,没有鲜明的态度。他拿眼看自己和牛升,便是有意试探他们领悟领导意图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