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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六年,春。
金銮殿,天子高坐于龙椅之上,毓秀如画的眉眼间少了少年时的锋芒桀骜,更多的是藏锋不露的莫测高深,和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
皇帝自即位后下发的一系列革政举措,让大邺在短短几年间见成就盛世,现今为壮阔疆域版图,充实军资,皇上预备解除海禁,从而推进商贸的往来。
“众卿有何异议,皆可说来。”谢鹜行淡声道。
有官员站出列,“臣以为,解除海禁固然可以推进贸易往来,但如此一来,海盗难免复起,倒时船商必然不堪其扰。”
“若因为忌惮海盗而阻碍商贸,岂不因小失大,何况应对海盗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那方大人不如说说高见。”
谢鹜行默然听着官员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辩争,心中已有自己的考量。
仲九守在殿外,看到一名内侍神色匆匆地跑来,蹙眉走过去问:“何事如此忙慌?”
太监躬着腰回:“娘娘陪着小殿下在御花园放风筝,不慎扭伤了脚。”
仲九脸色微变,虽说扭伤脚也算不得大事,可事关皇后娘娘,他片刻也不敢耽搁。
快速走进大殿,走到谢鹜行身侧,低声将事情禀报了一遍。
官员还在滔滔不绝,看到皇上忽然站了起来,折着眉眸色凝冷。
众人心下咯噔,纷纷揣测是不是自己哪句说错了。
“关于解除海禁后,如何应对海盗,每人都给朕想一个可行之法,退朝。”谢鹜行丢下话,拂袖便出了大殿。
*
照月楼里。
太医看过雾玥的伤势,起身回道:“万幸娘娘伤得不重,骨头稍有挫伤,微臣开些伤药涂抹,将养几日就能痊愈,不过切记,在此期间万不可再碰伤。”
雾玥颔首让心檀送太医出去。
一直站在床侧的小小孩童走到雾玥身边,抬起自己的胳膊,将手小心翼翼贴住雾玥的脚踝,低哝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满是自责,“母后疼不疼。”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母后陪我放风筝。”安儿将头垂的很低,说着仿佛就要哭出来。
雾玥见状就只剩心疼,“母后不疼,是母后自己不小心,不怪安儿。”
她拉着安儿的手,揉揉了他的脑袋让他抬起头。
安儿把头仰起,不到五岁的孩子奶气未退,但五官无一不是精雕玉琢,能看出袭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尤其那双眼睛,不似谢鹜行的寡薄,更像雾玥,澄澈明净,让人一眼看了就喜欢。
此刻安儿通红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眨巴眨巴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就挂了下来,扁起嘴自己抹了把泪,吸着鼻子保证,“母后,我下回一定不会让你受伤了。”
他握紧着拳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把手放到雾玥伤处的时候又变得小心翼翼,“我给母妃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安儿鼓着脸呼呼吹气。
送走太医的心檀
走回殿内,朝着雾玥说:“娘娘,合意说皇上在过来了。”
雾玥闻言暗道不妙,谢鹜行来了必然会斥责孩子。
“安儿。”
专心给母后吹吹的安儿抬起头。
雾玥抿着笑说:“母后没事了,安儿也先回去吧。”她拿起手绢一边给安儿擦着眼下残留的泪渍,一边叮嘱,“若是你父皇问起,就说是母亲想放风筝玩,知道么?”
安儿乖巧点头。
雾玥还是不放心,又对心檀道:“你让合意送殿下回去,等夜里伺候殿下睡了再回来。”
安儿离开没多久,殿门就再次被推开。
雾玥侧身坐在罗汉床,低着头给自己抹药,手中的瓷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脚踝也被握着抬起。
谢鹜行坐下将雾玥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言不发的沾了药给她涂抹。
雾玥窥着他的神色,悄悄把唇咬起,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在当初怀有安儿的时候,她满心认为只要孩子出生,谢鹜行一定也会疼爱他,可后来她发现简直难如登天。
莫说疼爱,至少有三次,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谢鹜行对他自己骨肉动了杀心。
一次是她第一回孕吐,谢鹜行替她拍着背脊顺气,另一只抚在她小腹上的手分明暴起着青筋。
第二次是在怀孕晚期,谢鹜行迎着烛火,仔细看着她被胎儿撑大到极致的肚子,也是那时胎儿动了一下,他眸色当下就沉的难看。
至于第三次,便是生产那日,她被剧痛折磨的神志涣散不清,谢鹜行陪在她身边,眼中尽是惶恐和想要搅毁一切的杀意。
产婆将孩子抱给他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抚过孩子的脸,然后将手停在了他脆弱的脖子上。
雾月能感受到,谢鹜行杀意之下是害怕她发生意外的恐惧,但这三次委实是将她吓得不轻。
孩子出生之后,谢鹜行似乎是对他温和了一些,但依旧不喜欢就是了。
而且要求极为严厉,在周岁宴上就指了陆步俨为太子太傅,为孩子开蒙授业,稍有懈怠便会严加责罚。
“怎么弄伤的?”
听到谢鹜行终于开口,雾玥收回思绪,小声说:“你不是知道,放风筝扭伤的。”
谢鹜行抬起视线,“那公主不妨告诉我,怎么会和楚沛安一起放风筝,他不是应该在念功课。”
这些年雾玥觉得自己倒是没怎么变化,可这人却是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而且哪有喊自己孩子连名带姓的,楚沛安,楚沛安,从他嘴里念出来就好像是什么旁的男人似的。
“安儿很认真在做功课,那篇笠翁对韵都已经全部会背了。”雾玥先把孩子夸了一通,才寻着借口说:“是我见春日尚好,让安儿陪我去放风筝的。”
谢鹜行从喉间哼出似笑非笑的一声,“公主是觉得我不能陪你,还是不喜欢我陪你。”
雾玥一时头都大了,快速眨了眨眼,抽气说:“疼。”
谢鹜行替她揉药的动作放轻下来,看着她微肿的脚踝即气又心疼,抿住唇没再说话。
雾玥轻咬了咬舌尖,靠过去搂住他的手臂,“我当然要你陪了,一会儿你总不用再处理朝务,便一直陪着我可好。()”
谢鹜行凝沉的眸色松了几许,把人抱到膝上,头靠在她颈侧贴着厮磨,低低的“嗯⒑()_[()]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了声。
雾玥见他终于不再细究,攥在他衣袍上的细指略松,悄悄长出口气。
雾玥伤了脚行动不方便,谢鹜行几乎一步都不让她沾地,确切说是不让她离身,夜里也是替她沐浴好,又替她擦干身子,将人抱到床上。
雾玥拉着被子躺下,见谢鹜行将湿衣换下要出去,忙喊住他,“你去哪里?”
“还有些折子要看,公主先睡。”谢鹜行温声解释。
“不成。”雾玥难得任性,“你说了要一直陪着我,要看折子你让仲九送来就是了。”
她唯恐他会去找安儿,说什么也不让人离开视线。
谢鹜行也没坚持,点头应下后就真的让仲九把东西送了过来。
谢鹜行洗漱过后便上了床,靠坐着翻看折子,雾玥则紧紧抱着他的腰,贴紧的严丝合缝。
听着纸张翻动的声响,眼睛渐渐重了起来,脸庞贴着谢鹜行的腰侧无意识轻颤,沉进梦乡。
听着小公主逐渐绵长的呼吸声,谢鹜行合上手里的折子,露出神色难辨的眸子。
*
储秀殿。
值守的太监看到踩着月色走来的皇帝,连连坐手势催着人进内通传,自己则快步迎上前,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谢鹜行目不斜视,穿过储秀殿中庭,朝着正殿走去。
殿中灯火通明,小小的孩子跪在正中央,双手托着一柄藤条。
看到谢鹜行进来,安儿立刻道:“儿臣叩见父皇。”
一板一眼,与在雾玥面前时的样子相去甚远。
谢鹜行迈步到他跟前,目线居高临下的睥下,都不需要说什么,浑然的压迫感已经让安儿感到紧张,坚定的眸光忐忑慌了两下。
“错在哪?”谢鹜行问。
安儿挺起小身板说:“错在不该懈怠功课,让母后陪儿臣玩闹,还害母后受伤。”
谢鹜行摇头,“你是在挑衅朕,楚沛安。”
“想告诉朕,你母后不仅纵容你,宠着你,跪在这里,是怕朕不知道你母后会为了你遮掩。”
若不是因为这小玩意是他和小公主唯一的血脉,他早杀了他不只一回。
安儿虽然畏惧谢鹜行但也清楚这一点,也仗着这一点。
合意记着雾玥的叮嘱,也舍不得看小殿下被责罚,硬着头皮劝道:“皇上消消气,殿下年岁还小。”
谢鹜行没有理会,看着安儿问:“朕罚你五下,你可服气。”
安儿到底是个孩子,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肯屈服的性子却和谢鹜行如出一辙,“儿臣犯了错,认罚。”
()合意一听要罚五下当即就慌了,就算殿下是皇上的骨肉,责罚时却一点不会手软,而且用得是巧劲,只会疼不会留印。
小殿下就是想去皇后娘娘面前告状都没有证据。
“皇上,不如就让奴才来施罚。”
看到谢鹜行冷冷瞥来的目光,合意不敢再言,低头退到一边。
唰唰五鞭伴着风声很快打完,安儿眼里全是疼出的泪花,扁着嘴一个劲的抽噎,偏偏强忍着不哭出来。
谢鹜行迎着他那双像极了雾玥的眸子问:“不服气?”
“儿臣就是不服,父皇一直霸占着母后,她是我的母亲。”安儿红着眼睛委屈的朝他吼。
为什么他只能偶尔见到母后,母后明明是他的母亲,是与他最亲近的人。
谢鹜行丢了手里的藤条,“你要跟朕抢。”
看到安儿不管不顾的开口,合意忙跪下捂住他的嘴,“小殿下不可再说了。”
谢鹜行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叙述,“楚沛安,你母后在朕身边,从未受过一丝伤,今日,你却害她受伤,当初你母后为了生下你,怀胎十月如何艰辛,鬼门上走一遭也是因为你。”
随着最后落下的几个字,谢鹜行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只要想到当初小公主生产时的情形,他依然后怕的会从梦中惊醒。
安儿原就无比自责,听到谢鹜行的话一直忍着的眼泪吧嗒吧嗒,成串的往下掉,用力捏着拳头说:“我再也不会让母后受伤,我会保护好她的。”
“野心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谢鹜行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就你这样子。”
安儿仰头看着谢鹜行,父皇的伟岸,可他总会胜过他。
“你要想抢你母后,就得比朕强,坐上朕的位置。”谢鹜行端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小小火簇,“想当皇帝么?”
当上皇帝,他自然就比父皇强,倒时就能抢回母后了,安儿用力点头。
“朕也想给你机会。”谢鹜行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就你在你母后面前哭哭啼啼的蠢样子,她可放心不了你坐这位置。”
“朕看你还是装下去罢,也永远别想胜过朕。”
安儿被刺激的一张哭红的脸用力板起,“父皇不过是胜在年岁和阅历而已,假以时日,我定可以比你强大。”
谢鹜行轻抬眼稍,“那你应该也想好了,到时该怎么跟你母后说,让她同意。”
安儿情急想要证明,重重点着脑袋,“我会让母后知道,我可以的。”
谢鹜行笑了笑,眼里闪过以为不明的莫测,同意生下孩子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有人接这摊子,他才好真正没有后顾之忧的带着小公主离开。
视线瞥向面前的小玩意,早是早了些,但这路也已经铺的够平了。
既然是他的种,总不能太弱,何况陆步俨都教不正,想来也不会被人欺了去。
谢鹜行慢条斯理的颔首,“好,朕就给你这机会,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成长到有本事与朕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