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序怔怔地看着照片背后的这句话,脑海里涌进他们的过往。
“你最喜欢哪首歌？”
“孤单心事。”
“我来盛南参加过比赛。”
“什么比赛？”
“作文比赛。”
“你高中的时候，给别人写过信吗？”
“写过的。”
“你为什么会选白色信封？”
“因为它很干净。”
“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学长就是很好。”
“你有了第一张男朋友的照片。”
“不是呢。”
“......”
她喜欢的是一首有关暗恋的歌，她曾经来盛南参加的是作文比赛,她高中的时候给喜欢的男生写过信,她后来送给他的信同样是白色信封，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他的性格很好，她说自己拿到的不是他第一张照片。
让他去上海前，她说的是“我再等你两年”,因为她曾经从十五岁等到十七岁。
这么多蛛丝马迹，处处是她的爱意。
他早该想到的。
他怎么能没有想到。
周时序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照片从手中掉落,外面响起路过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把照片夹回书里，重新放进她的包中,目光直直地落在黎清欢的身影上。
她笑着和店员说完话，拿过两杯奶茶，从店里走出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
“学长。”黎清欢唤了声，见他毫无反应,只盯着自己出神,在他眼前晃晃，又喊道：“学长？”
周时序连忙接过她手中的奶茶，等她把包包放回腿上，坐好后才递过去一杯。
黎清欢插上吸管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周时序紧紧注视着她，声音是紧绷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我在想,你为什么叫我学长？”
从在盛南大学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的称呼就是学长，对其他人都是直接喊名字。
他为她的特殊对待沾沾自喜过，却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的这个身份。”黎清欢回答。
在高中开学典礼的时候，在他走上主席台演讲的瞬间，在她第一眼喜欢他时，他的身份就只是位学长。
“只有我吗？”他问。
黎清欢以为他是在意其他学长，颔首笑道：“嗯，只有你。”
周时序又看着她沉默许久，轻轻应声，启动车子，踩下油门朝她家的方向开。
到小区里，他帮忙把行李箱和箱子搬到她家门口，扬扬唇道：“好好休息两天，接下来还有毕业典礼要参加。”
“你也是，先别着急工作上的事，好好睡一觉。”黎清欢以为他的状态不对劲是太累导致的，温声叮嘱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我听话。”他说。
等黎清欢回到家中后，周时序下楼到车里。
他想起照片背后清秀的字迹，开车回到自己家中，进卧室打开最上面的抽屉，将里面的白色信封拿出来。
一张有阳光的画，一张写了字的卡片。
【祝你永远遇见好天气。】
“今天天气不错，允许学长最后问一个问题。”
“你的字很漂亮。”
“漂亮的话，学长会记住吗？”
是她讲过的话，是她的字迹，他明明应该早些认出来的。
周时序的指尖微颤着，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像是有钝刀一下下地在心上切割，痛得喘不过来气。
卡片很薄很轻，他却好像没有力气去握住它。
他慌乱的从口袋里找出手机，给沈成宥打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语气带着调笑：“喂，大白天的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稀奇事啊？”
“你和清欢认识的经过是什么？我需要所有的细节。”他的语气很急躁。
听见这样的声音，沈成宥没有再调侃，回忆着以前的事：“我就记得是我找她要联系方式，应该还约吃饭了，结果你过来跟我说，别人女生心里不愿意，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我。”
“后来我好像不死心的又去问一遍，她也确实拒绝我了。”
沈成宥当时不是真心想撩其他女生，记得的只有这些，他不解：“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事。”
周时序挂断电话，紧紧地握着手机，手侧因为挤压泛起红来。
哪怕沈成宥尽可能的详细描述了，他依然想不起来任何有关黎清欢高中的事。
那是她等待的两年里全部的记忆，他却一无所知。
他又划开手机屏幕，给杨青青发消息，拜托她把方文路的推给自己。
他填了名字发送申请，对方通过好友，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周时序简单的介绍两句自己，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她最喜欢的歌曲是孤单心事？】
方文路：【她高中也在广播站，每周读完文章后都会放这一首歌。】
周时序又问：【那甜食呢？你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甜食的？】
方文路回答：【她经常去食堂买红豆豆花。】
周时序的心跳在加快，打字的速度却是在变慢，键都有些摁不准，他接着问：【你们那届的省作文大赛一等奖是谁？】
方文路：【是黎清欢。】
方文路：【不止一届，她连续三年都是一等奖。】
“我一直在身后。”
“我一直跟在学长的身后。”
原来她的话是这个意思。
她在追逐自己的脚步，无论是以前的作文比赛一等奖，还是如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演讲。
从前困惑不解的事全都一件件变得清晰起来。
她知道他喜欢红豆豆花
，因为高中时他常常去食堂买。
她会在南图书馆四楼，因为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她和他的爱好相同，因为她已经了解过两年。
盛南这么大，如果不刻意安排，他们直到毕业都遇不到彼此。
根本没有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们看似稀松平常的相遇，是她在背后的竭尽全力。
周时序道谢后想关掉对话框，方文路又道：【清欢拒绝我时，讲过一句话。】
方文路：【她说她和我一样，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得偿所愿。】
方文路：【我想，得偿所愿于她而言就足够了。】
得偿所愿就够了吗。
周时序忍不住拨通她的电话，黎清欢很快接通了，轻轻地“喂”一声。
“喂......”
“你到家了吗？”她轻声问。
“我到了。”周时序语气尽量显得平静自若，问道：“清欢，你的高中有什么遗憾吗？”
黎清欢有些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的声音很低微：“因为我刚刚发现，我的高中有很多遗憾，我都没有办法再弥补。”
“有遗憾是正常的，谁都不会圆满，继续往前走，其他的交给时间就行。”黎清欢只当他是心情不好，温柔的安慰道。
“所以，你的高中有遗憾吗？”周时序又问一遍。
许多人毕业后，都在后悔高中没有认真学习，或者没有在某件事情上勇敢一次。
黎清欢高中的所有事都尽力而为了。
她有努力学习考到全年级第一，她有在所有人反对的情况下坚持学播音，她有鼓起勇气给喜欢的男生送信。
如果真要提遗憾，大概是共同上台领奖的时候，她因为太紧张，一句话都没有说。主动打声招呼的话，应该会让他留下印象吧。
还有，很后悔当初没有在那封信上写自己的联系方式。万一他注意到她的信，主动加好友呢。
不过有他们这四年的相处，这些遗憾都不算什么。
她已经得偿所愿，这四个字是最大的幸运。
黎清欢回答：“我没有。”
她随即开玩笑说：“我高中没有遗憾，大学可是有不少呢。”
“有什么？”周时序问。
“比如......不能和学长并肩站在领奖台上？”
高中有省级的比赛，三个年级都能报名参加，大学的比赛却多是针对院系的，当然也有一些全国性质的比赛，但不会再像高中那样，在星期一晨会上公开表扬和颁奖。
黎清欢弯唇笑笑，又道：“我是乱讲的，我们都毕业了，不会再参加比赛，没有机会同台的。”
他轻应一声，不再谈论这个问题，问起她毕业后的计划，会不会安排旅行之类的活动。
黎清欢说：“我待会儿L问问阿月她们，哪怕要安排毕业旅行，也要等阿衾高考完后，过几天我要去送考。”
“这么快高考啊()，??靟祙???????祙?”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三年一晃眼过去了。”黎清欢笑道：“阿衾的目标可不简单呢，是做你的师妹。”
盛南大学本身的分数线就很高，金融系又是学校的王牌专业，分数线最高，难上加难。
周时序开玩笑般说：“那她不仅需要实力，也要运气。你把考场地址发给我，我过去让她沾沾运气。”
她失笑：“好。”
两个人聊着琐碎的小事，许久才挂断电话。
黎清欢在家安安稳稳的休息两天，起床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早早地到达会场，提前准备演讲稿，学校教务处的主任见到她，特意走过来询问稿子的情况。
黎清欢之前参加学校活动时，和这位主任有些接触，所以面对他时不会那么生硬。
“我没有写完。”黎清欢笑着说：“主任您放心，写不完我也能即兴演讲。”
主任凑近些，低声叮嘱着：“你的演讲稿写完给我看看，里面不许写我男朋友曾经说这种话啊。”
黎清欢闻言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怕周时序演讲的情景重现，乖乖地颔首：“好。”
毕业典礼开始，礼堂里高堂满座。
前面的活动进行完，终于轮到黎清欢上台演讲，她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16级播音系的黎清欢。”
这句话就引起了现场哄闹，他们对她的名字太耳熟，只要是听过学校广播的，都对周时序的告白和生日歌有印象。
黎清欢照着给主任审核过的演讲稿念：“未来是个很广泛的词，人生更是，它可以允许你慢慢想。”
顿了两秒，笑着道：“这是一位学长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台下响起学生们起哄的声音，甚至有人直接喊“14级金融系周时序学长”。
主任无可奈何，想到都已经毕业了，干脆不再管，任由黎清欢一口一个“学长”的发言。
等师生们的演讲完毕，下个环节是给优秀毕业生颁奖。
黎清欢站在首位走上领奖台，一眼瞧见站在最前面，穿着学士服的周时序，他手里捧着的是发给他们的奖状。
主持人道：“我们邀请了14级的优秀毕业周时序学长，来为16级的优秀毕业生们颁奖！”
他在同学们的掌声和尖叫声中，面不改色的依次发完奖状，走回黎清欢身边。
“怎么是你颁奖？”她小声问。
周时序朝她这边挪两步，贴得更近些，不答反道：“拍照了。”
台下的摄影师开始拍毕业生的合照，黎清欢看见江吟月她们都蹲在台前，镜头对准着她和周时序。
等颁奖环节结束，黎清欢又问一遍，神情间难掩欣喜：“怎么是你颁奖？”
“好不容易说服的主任。”周时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说我两年前毕业典礼的发言乱来，我嘴巴都快说干了，他才答应的。”
()“难怪主任今天特意叮嘱我，不许提起男朋友。”她笑道。
周时序拍了拍她戴着的学士帽，“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大学并肩站过领奖台了。”
黎清欢刚刚沉浸在惊喜中，全然忘记自己讲过这句话。
原来是因为她无意间的话。
“是，我无憾了。”她说。
毕业典礼后，黎清欢正式大学毕业，结束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她来不及感慨和伤感，就迎来黎安衾的高考。
“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擦，水性笔多带两根，还有一套作图工具，矿泉水撕掉上面的标签。”黎清欢对照着网上发的高考必带物品，帮妹妹准备好，又检查两遍才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喊你起床。”
黎安衾点点头，大概是因为过于紧张，高考前话都变少了，早早地回房间睡觉。
高中三年仿佛漫长而无终止，高考两天却过得很快。
黎清欢和周时序在考场外接到黎安衾，她恢复满满的元气，快乐的直蹦跶，喊着：“我解放了！姐，我终于解放了！”
“是是是，解放了。”黎清欢笑着接话。
周时序询问：“想吃什么，姐夫请你。”
黎安衾毫不客气的点了一家很想吃又嫌贵的私房菜，吃饭时，她问道：“姐，姐夫，你们会怀念高中吗？”
“会。”
“会。”
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如果能让你们回到高中呢，会愿意吗？”黎安衾又问。
他们又同时道：“不愿意。”
黎安衾接着问：“大学呢，愿意吗？”
“愿意。”
“愿意。”
回答完后，周时序侧目看向她，扬唇道：“最好能让我和你同届。”
这样他们能一起上课、一起实习、一起毕业，也不必再因为异地分开。
黎安衾看着他们含情脉脉相视的模样，扔掉筷子叫唤着：“盛南通知书快来我怀里，我要去谈恋爱！”
周时序和黎清欢都笑起来。
吃过晚餐，他们把妹妹送回家，周时序道：“带你去个地方。”
他从小区开车到四中门口，和门卫叔叔报了自己曾经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的名字，说是想回母校看看。
门卫叮嘱他们不要打扰学生学习，让他们进入学校。
现在已经是晚自习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全亮了起来。
这是校园里最美的黄昏时刻。
周时序撑着主席台沿边，跳着坐上去，朝她伸出手，黎清欢也坐到他旁边。
黎清欢毕业后没有再回过四中，这是她第一次毫无压力的打量学校，夏日的晚风轻拂过脸颊，暖黄的路灯光洒在地上，静静看着眼前熟悉的操场和跑道，格外惬意。
说来奇怪，校园里好像有种独特的气息，无论毕业多久，只有你重新回到这里
，就能瞬间把思绪拉回学生时代。
“怎么突然想到回四中？”她问。
“因为这里才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周时序回答。
话音落下，黎清欢就知道，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清欢，我的高中很遗憾。”他轻声道：“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认出你，或许所有轨迹都会变得不同。”
“可我又很庆幸，无论轨迹如何改变，都改变不了我们的相遇。”周时序递给她一本厚厚的相册，“我送给你的毕业礼物，毕业快乐。”
黎清欢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她在舞台上主持的照片，背后写着字：
【是我第二次遇见你，我记得你。】
第二页，是她抱着阿黄的的背影。
【你温柔、善良，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心动。】
第三页，是他们大学时的第一张合照。
【你成为我最耀眼的存在。】
后面的每一页都是与她有关的照片，背后是他写的话。
【恋爱很麻烦，和你恋爱刚刚好。】
【我权衡利弊后，还是对你怦然心动。】
【在路边看见一束花，我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
最后一张，是毕业典礼当天拍摄的，照片上的他们穿着学士服，并肩站在舞台上，笑得灿烂明媚。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句话——
【你不会再孤单，因为周时序爱你。】
周时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耳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黎清欢，你就是我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