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这几天的工作做得非常成功,每次到了一个村子,就会受到无数村民的拥护,会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配合里正,一起丈量土地,确定户籍,每个村里有多少户,每个村有多少亩地,很快就能够完成了。
虽然这些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但是,李善长还是先亲自深入百姓之中考察,将村里的情况摸清楚,经过几个村子分田地的工作之后,掌握了一手的情况,再下来,就可以制定章程,如何分田地,怎么个分法,都就一目了然。
百姓们都是万分支持的,千百年来,百姓们所为的,不就是这些土地吗?如今,实实在在的土地到手了,还在地头上打下木桩,刻上自己的名字,无数百姓,感恩戴德,都称赞白驹盐场张士诚的美德。
与此同时,一首歌谣,也逐渐在民间传开。
“十八根扁担。齐上戴家窑,一路杏花(兴化)村,顺带高邮州。”
十八根扁担,是指跟随张阳起义的,最先是盐民,而盐民,都是使用扁担挑盐的,戴家窑,就是北极殿。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如今张士诚兵峰所指,肯定是兴化,高邮。
这个消息,是施耐庵故意放出去的烟雾弹,迷惑泰州的守军,以便起到奇袭的效果。
现在,除了沈家周围的土地还没有分之外,别的地方,农民们都得到了自己的土地,每人五亩,一个家庭若是有三口的话,就是十五亩,每亩地大概能产三百斤粮食,收获将是巨大的,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发誓来年一定要在地头好好忙活,不辜负张士诚给的生活的希望。
丁溪盐场的警戒区已经垒好了,士德和刘老伯带着人,将全套设备全部搬运了过来,打下盐场之后,所有的库存都在盐场的仓库里堆着,他们的流水线,将在年底之前,都不用考虑到无盐可用的局面。
盐田也已经开垦完毕,高高的水车,矗立在了盐田旁边,张阳还别开生面地搞了一个剪彩仪式。用剪刀将一块挽成花的红布剪成了几段,干活的人们虽然脸上喜气洋洋,心头却都是惋惜:那么好的一块红布,全给剪碎了,要是整的,就可以回家做身衣服了,过年穿一身红衣服,图个吉利,多少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只有今年,才感觉有了生活的乐趣,不过,那布头虽然小,做成个红肚兜还是没问题的。
随着张阳一声令下,水车开始将海水缓缓提到盐田里,盐田分做两部分,一部分是放海水的,叫做蒸发池,另一部分是放蒸发池里面的卤水的,叫结晶池。当海水蒸发得差不多之后,就将卤水再用水车提到结晶池里面,再过段时间,结晶池里面就会结出亮晶晶的海盐来。
为了防止夏季多雨时将卤水稀释,赵德居然异想天开,在盐田的旁边,地势较低之处,挖了两个大池子,上面搭上棚子,如果要是下雨,就打开盐田,将卤水流到池子里面去,等晴了天,再将卤水用水车抽回盐田。
这项提议让张阳大为高兴,立刻同意了他的主张。等着这边的盐田试验成功之后,就接着派他带人改造丁溪场。
这几天,何照依一直都非常好奇,她看着盐田,看着操练的士兵,看着四周在田地里忙活的农民,这样的田园风光,也别有一番风味,总之,好过她呆在扬州何家,连大门也不能出的日子。
“大哥,四周的土地都分得差不多了。”李善长看着站在盐场里面的瞭望着盐田的张阳,说道。
“分完了?”张阳心中高兴:“怎么样?百姓们满意吗?”
“百姓都非常愿意,而且,大哥免除了他们三年赋税,人人都在歌颂大哥的美德呢。”李善长说道:“除了分给农户们的,还剩下千亩左右的土地,没有分配,这些怎么处理?”这里土地肥沃,人口却不是很多,所以,土地分完了之后,还剩下一些土地没有分配。
“这些土地不能空着,不过,等听到我们这里的情况之后,附近行省肯定会有流民过来的,到时候,将他们编入我们的户籍,也给他们发放土地。”张阳说道:“如果明年开春之后,土地还没有分配完,我们就自己搞农庄,将土地利用起来,总之,不能浪费。”
农庄?大哥真是奇思妙想,李善长对张阳越来越佩服:“大哥,还有沈家我们暂时没有分他们的田地。”
沈家?张阳沉思了一下,是时候会一会沈家了。
“明天,我们去沈家!”张阳说道。
“不如现在就去吧。”旁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不用说,又是何照依,这小妮子,这两天肯定是在盐场里耐不住寂寞了,迫不及待地想去沈家串个门?
不过张阳已经答应了让何照依一起去沈家,所以,也不便反对,否则,谁知道这个女人的嘴里,又会蹦出什么让自己脸面不好看的话来。
“好,那就现在去。”张阳看了看天空,刚好是午后,快马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沈家。
“大哥,我们要带一队士兵过去吗?”李善长问道。
看了看何照依,张阳说道:“不用了,我们带着士兵过去,好像有一种强人所难的意思,不如就我们几个人过去,也不算仗势欺人啊。”
“胆小鬼!”何照依看着李善长,说道,将李善长气得直吹胡子。
何照依对李善长,没有什么好感,想当初,是自己和士诚哥哥将他救下来的,否则,早就在酒醉之中稀里糊涂掉下了山崖,没想到,他却鼓动着士诚哥哥造反!这一切,都怪这个李善长。何照依对李善长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好过。
“我是为大哥的安全着想,如今,军队已经有几千人,无数百姓都拥戴大哥,大哥的安危,关系着兴化的明天,我李善长个人岂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也就不会走上今天的道路了。”
“哼。”何照依没有看他,只是用牙齿缝里面发出的声音回应他。
李善长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看在她和大哥关系不错的份上,凡是能忍的,他都忍了,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走吧!”张阳打破了沉寂,带头向回走去。
李善长和何照依跟在后面,也向盐场走去。
士兵牵出马来,将缰绳递给了张阳,张阳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何照依这个千金大小姐,不会骑马吧?自己还怎么带她?
“照依,你会骑马吗?”张阳问道。
“当然不会了,这个你还不知道吗?”何照依反问道。
“我们都骑马,你怎么办?”张阳问道。
“我走着呗。”何照依说道。
这样怎么行?张阳说道:“找辆马车来吧,你坐马车上。对了,你来的时候,不是就是坐了一辆马车吗?”
士诚哥哥连自己来的时候的马车都记得?何照依只好说道:“是的,马车在村子里。”
“快,派人前去把马车赶到路边,我们出发。”张阳和旁边的卫兵说道。
“是。”卫兵领命,骑马去村里赶马车。
“我走着回村子吧。”何照依说道,刚才一时有了兴致,才走到盐场,在盐场里,她是一个唯一可以到处走动的人,要是个普通人,早就被赶出来了,盐场可是军事重地,似乎大哥对这个何小姐根本不设防。
“算了,我带你一程吧!”张阳说着,将何照依扶上马背,自己也骑上马,护着前面的何照依,策马缓缓前行。
何照依的脸突然有些变红,她还没有这么和一个男子亲密接触过呢,士诚哥哥呼出的气息,能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她感觉到脸上一阵炙热。她想下去,可是,又不愿意下去,就这样,两人共乘一马,向前走去。
张阳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仿佛已经忘记这里是男女有别的古代,他只是想着要是让何照依耽误了时间,等到了沈家,估计就天黑了,难道还要在沈家住一晚上?上次因为母亲不会骑马,耽误了时间,差点陷在得胜湖里,幸亏是那个时候,现在,要是在得胜湖里面迷路,走不到几丈,船就得触了暗桩,不触暗桩,那就更倒霉了,恐怕就会面临飞过来的各种机关。
李善长接过马鞭,也跟着上面,叫过一队卫队,吩咐他们缓缓更在后面。
大哥不让带人,可是他有点不放心,虽然大哥已经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可是沈家毕竟是个大家族,要是在他家出了意外,自己万死莫辞。
目前的沈家,还是敌我未明。
到了村口,让何照依坐上车,车外的辕子上,已经坐上了丫鬟小爱和赶车的士兵,一行几人,向沈家赶去。
琉璃瓦顶的围墙,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二层小楼,在周围的院落中,显得独树一帜,寒风吹来,围墙下面的一束小草,已经变得枯萎。
来到南面的正门,赶车的士兵已经下了车,向大门走去。
何照依在小爱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张阳和李善长也都下了马。
“咚,咚,咚。”士兵开始敲门。“有人在吗?”
“咯吱,”随着一声厚重的开门声,一个家仆探出了头,他左右看了看,只看到五个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出了门。
“什么事?”他问道。
“我家大人前来拜访。”士兵不耐烦地说。
李善长在后面微笑道:“劳烦这位小兄弟进去通报,就说义军首领张士诚前来拜会。”
张士诚?一听到这个名字,家仆的脸色立刻变了,要不是老爷不肯把这里的产业舍弃,家丁们早就打算开溜了,谁不知道,自从张士诚占领了这里,四周有钱的大户,都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借粮?那就借吧,把家里细软收拾了,都向大城市里面逃难去了。
可是,老爷不知怎么回事,这里只是他的一处普通的宅子而已,像这样的宅子,江南各地都是,老爷干吗还舍不得这么个小地方?大老爷在周庄里,倒是逍遥自在,可苦了这些人了。天天都在颤抖着等待人家来借粮,如今,终于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您稍等,我立刻进去通报。”家仆不敢自作主张,一溜烟地向里面小跑,门也没有再次关上,生怕惹怒了眼前的这几个人。
“沈管家,沈管家,他们来了!”家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来了?谁来了?四周的家丁看着飞速跑过去的家仆,没有缓过神来。
不会是借粮的人来了吧?
大厅里,沈管家正在踱着步子走来走去,这里一发生情况,他就立刻派人禀报了大老爷,希望能暂时避一避,可是,大老爷给他的答复,非常耐人寻味。
既然是来借粮,那么,没问题,家里有的是粮食,他要借五百石,我们就给他们一千石,要一千石,我们就给他们两千石,总之,不能得罪他们,要地产?也给他们,但是,务必要能和他们联系上,甚至,如果起义军需要银两,也可以暗中资助他们,可是必须保守秘密。
得到了这个回复,沈管家一直在琢磨老爷的意思。
平时遇到灾荒年份,少要点佃农的地租,施舍点义粥,这对于大老爷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可是,多给一倍的粮食?双手奉送地产?暗中资助义军?大老爷何必要这么做?大老爷的生意遍天下,这点田产也不算什么,但是,大老爷这样的态度,对这里的义军,也太好了吧?
沈管家不姓沈,原本姓赵,本是个平江路里走街串巷的小小的摊贩,偶然机会,遇到了大老爷,跟了大老爷之后,他为人机灵,办事沉稳,职位逐渐上升,跟了老爷的姓氏,还被派到这里来管理田产,已经有两个年头了。
大老爷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自然有很高的眼光,难道是,奇货可居?
吕不韦看中了异人这件奇货,最终官至宰相,难道是大老爷看中了这个张士诚也是个大贵之人?
沈管家不知道,他的大老爷沈万三,不仅和朝廷有密切的联系,和朱元璋,徐寿辉,都有联系,所以,他的生意,即使是在起义军占领的地方,还是可以做下去的。
政权可以反复更迭,掌权的人可以反复更换,城头变幻大王旗,但是,像他这样的大商人,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都在无声无息地积聚着财富。
“沈管家,他们来了。”家仆终于跑进了大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来了?好,终于来了。沈管家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禀报管家,就来了五个人。”?五个人?管家一愣,对方借粮的时候,不都是一队士兵,再跟着大队的佃农吗?怎么才五个人?
“都是什么样的人?”
“有一个士兵,两个看起来派头很大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小姐,跟了一个丫鬟。”
管家有些纳闷,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借粮,反而倒像是串门来了。
“请他们到会客厅。”管家说道,心中还是很迷惑。
“是,管家。”
这大户人家的大院,就是气派,而且,气派中透露着典雅,典雅中透露出精致,和那种戴着粗金项链的暴发户,截然不同,隐约已经有了点贵族的气质。
沈万三,果然不简单,只这么一个院子,就显露出了他的品味。
张阳一边点头,一边在家仆的带路下,和李善长,何照依三人向里面走去。闲庭信步,仿佛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小爱和那个士兵,留在外面守候。她惊奇地发现,几队士兵,已经悄悄地摸了上来,将整个宅子,包围了起来。
带头的人,是百夫长莫天佑。
“里面一旦有情况,立刻冲进去,大哥就在里面。”莫天佑说道。得到李善长的吩咐,士义立刻吩咐莫天佑带着五个十人队,赶了过来。
其实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但是,如今大哥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那个普通的纲司牙侩了,他是整个义军的首领,谁知道这个沈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反咬大哥一口?
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里面的热情,还没有走到会客厅,管家就急忙迎了上来。
“是张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小的是这里的管家,请进。”沈管家满面笑容地说道。
李善长却有一丝怒气,自己大哥如今在兴化,可是跺跺脚就能震塌天的人物,亲自来他沈家,算是给他沈家的面子了,没想到,不但不出门相迎,还只派了个管家出来。
“你们老爷沈万三呢?”李善长趾高气昂地问道。这是一种姿态,在气势上,自然要压倒对方。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在各处都有宅子,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座,所以,平时的时候,根本就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在啊?”
“这…小的一年也见不到老爷来这里一次,每次有事,都是小人去周庄找他。”沈管家说道。
“那这里谁做主?”
“承蒙老爷抬爱,大部分事情,小的都可以拿主意,要是遇到大事,小的就去请示老爷。”沈管家说道:“里面请,里面已经备了上好的清茶,请几位进屋详谈。”他向后再望去,却是眼神一楞。
“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